005.破洞腳趾
005.破洞腳趾
從浴室門被關上到再次打開,足足過去了十分鐘。 程挽月原本是在臥室里,卿杭出來之前,她就已經坐在沙發上了,半開的抽屜里有一盒煙,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周恒的。 他會抽煙了嗎? 她以前在白城讀書的時候,整個年級的學生都認識她,她也愛玩,除了學習之外什么都會點,身邊那些狐朋狗友就沒幾個不抽煙的,程延清曾經也偷偷躲在廁所抽過煙,可能是因為好奇,又或者是因為那個年紀的男生多多少少都有點叛逆,被發現后還挨了頓毒打。 里形容男人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很迷人,但她覺得煙味一點都不好聞。 卿杭身上永遠都是那種衣服被洗衣粉洗干凈后又在太陽底下曬過的味道,他好像一直都用碧浪牌的洗衣粉,后來她試圖尋找和那個味道相似的香水,可是都不一樣。 有些東西很普通,也很廉價,但依然無可替代。 聽到開門聲,程挽月抬頭看過去,卿杭避開了她的視線,她也沒有一直盯著他。 就只是T恤和運動褲而已,怎么穿了這么久?大概還是他洗澡之前換下來的,他如果拿了干凈的衣服剛才就不會只圍一條浴巾,而且那件T恤有幾處被浸濕了,一看就是連身上的水都沒擦就直接套上。 他這十分鐘在里面干什么了? 一點動靜都沒有,衣服還濕濕的,頭發也沒有擦干。 我是來拿鑰匙的,程挽月開口打破沉默。 卿杭頓了幾秒,原來鑰匙是她的,那天晚上也是她來家里吃飯。 他指著靠近陽臺的那間臥室,周恒住在那一間。 ???她進錯屋了?難怪她沒找著鑰匙,他說是左邊的。 她還是分不清左右。 鑰匙上掛著一個紅色的鈴鐺,你幫我找找,我不進去了。 嗯,卿杭轉身走進周恒的房間,鑰匙就放在桌面上。 程挽月只往里看了一眼,床上亂糟糟的,卿杭拿著鑰匙出來后又把門關上了,那個鈴鐺是周漁和程遇舟前兩年出國旅游給她求的平安符附帶的,她覺得好看就掛在鑰匙鏈上,鈴鐺隨著他走動的步伐發出輕盈的響聲。 越靠近,聲音越清脆。 他明明可以遞到她手上,卻只是彎腰放在了桌角,客套疏離得像個陌生人。 喝茶嗎?他不該問。 是有點渴了,那就喝一杯吧。她也不該答。 反正話已經說出口了,再多兩句也沒什么差別,程挽月又補充道,少放點茶葉,喝太濃的茶我晚上會睡不著。 聞言,卿杭又把剛打開蓋子的茶葉盒收起來,家里沒有茶葉了,給你倒杯白開水? 程挽月點頭,也行。 卿杭早上下班回來后簡單地煮了碗面,用過的開水還剩一半,現在喝正好,他把水全都倒掉重新燒了一壺。 夏天茶水涼得慢,過了好一會兒都還是熱氣騰騰的。 沙發是房東新買的,擠一擠也能坐下四五個人,卿杭沉默地坐在右側,程挽月坐在左側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鑰匙上的鈴鐺,偶爾俯身吹吹杯子里的熱水。 兩人中間隔了很遠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 算不上生疏或尷尬,說是仇人見面,那也不至于,沒有眼紅,更沒有惡語相向。 程挽月看著被桌腿折斷的影子,想起了第一次見卿杭那天。 中考結束的暑假她玩得很野,幾乎天天晚歸,程國安兩個月都沒怎么管她,因為她壓線考進了白城一中,如果再少五分,她就要去距離縣城50公里的鎮上的二中上學。雖然程國安對她要求不高,但二中比一中差很多。 她能考上一中,純屬運氣好,開學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打回原形。 總不能第一學期就考倒數,這樣說出去多丟人。 所以程國安在卿杭登門拜訪之前就想好了,請卿杭給程挽月補習,既能有一個給他零花錢的好理由,又能提一提程挽月的成績,卿杭雖然在鎮上的中學讀書,教學條件和師資力量都比不上縣城,但他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被一中錄取。 那天下午,卿杭和爺爺提著水果和禮盒到程家感謝程國安對他的資助,他不知道程家搬了新房。 白色地板很干凈,客廳被陽光照得亮堂堂的,進屋要先換鞋,他跑了三家店買水果,頂著烈陽走了很多路,好再只是有一點汗味,但夏天的拖鞋遮不住破了洞的襪子,他僵硬地坐在比自己睡覺的床還要更柔軟的沙發上,雙手尷尬地不知道應該怎么放,明明開著空調,他手心里全是熱汗。 程國安很關心他,房子租好了嗎? 卿杭禮貌點頭,已經跟房東說好了,先租給我們三年。 那是什么?程國安看了一眼放在門口的黑色垃圾袋。 爺爺連忙過去把袋子打開,老人雙手消瘦粗糙,滿是皺紋,長年累月干農活,指甲縫里有洗不干凈的污垢,他怕被嫌棄,每次拿東西都先在衣服上擦擦手。 是一株梔子花,我和小杭早上在山上挖的,這株開得晚,有兩個花苞,種在花盆里還在繼續開。 難怪,我就說怎么一股花香味,程國安也跟著起身,這可是好東西,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養花? 老人笑得靦腆,前年我去你們家的舊房子,看到陽臺上全是花花草草。 程家從卿杭四年級開始資助他,還承諾會一直資助到他讀完高中,大學能申請助學金,還有獎學金,那時候他也能賺錢了。爺孫倆很感激程國安,卿杭第一次上門拜訪,別的東西太差了拿不出手,想了又想,就上山挖了株梔子花,連根挖起,根上還帶著一團濕潤的泥土,他們用塑料袋裹得很仔細,沒有弄到地板上。 太謝謝您了,我去找個花盆把它種上,程國安是真的喜歡,他一手拿著梔子花,一手攙扶著老人,叔,您來教教我,我雖然喜歡,但總是養不好,我跟您取取經。 兩人去陽臺擺弄那株梔子花,卿杭一個人坐在客廳,才剛松了口氣,就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 他本能抬起頭,看到一個紅裙少女從房間里走出來。 她戴著耳機,像是沒有注意到家里有個外人,光著腳走到茶幾旁拿了一個蘋果咬在嘴里,然后舒服地靠在沙發上打游戲,耳機里應該是有音樂,她翹起來的那只腳隨著音樂節奏一晃一晃的。她頭發很長,柔順地鋪散在沙發上,但也遮不住露在吊帶裙外面的肩頸。裙擺只到膝蓋,能看見腳踝被蚊子叮了兩口,皮膚上有很明顯的紅印。 剛才程國安不是坐在她那里,看不到卿杭的腳,她的位置只要稍稍低頭就能看到。 卿杭不知道自己這一刻心里在想寫什么,從襪子里露出來的腳趾悄悄勾起,他想藏起來。 腳趾輕輕摩擦拖鞋不會發出任何聲響,他就自以為不會被發現,然而抬頭就抓到了少女剛剛收回去的余光,以及微微上揚的唇角。 她梨渦淺笑的模樣告訴他,她看見了。 不是輕蔑,也不是嘲諷,而是真的被他可笑的小動作被逗笑了,這樣反而讓他感到窘迫。 陽臺外傳來爺爺和程國安的談笑聲,客廳里的卿杭卻局促緊張地不知所措,空調冷氣緩解不了耳根燃起的燥熱,紅暈在脖頸蔓延,越發無法控制。 程國安他們在陽光鼓搗了半個小時才進屋,都被曬得一身汗。 爺爺好,程挽月是見過卿杭爺爺的,她把紙巾遞給老人擦汗,外面太熱了,快喝杯水解解渴。 爺爺連忙接住,他笑著說,謝謝月月,女大十八變,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卿杭,這是我女兒,叫挽月,挽回的挽,明月的月,程國安介紹道,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見吧。 卿杭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程挽月則是完全不理會。 程國安皺著眉批評她,月月,你怎么回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家里有客人,你這樣很沒有禮貌。 程挽月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哦,他有禮貌,那他怎么不跟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