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耳環與五百元

    亞瑟·摩根最近似乎變得格外名聲大振，我總能在過路的婦女口中聽到對他的贊美：噢！他現在可是個好伙計，英俊又瀟灑，誰家姑娘嫁給他，那也算是三生有幸哩！

    我靠在柜臺上抽煙，手里把玩著昨天在羅茲鎮撿到的幾塊破石頭，沖著店外的埃爾維斯太太笑：嘿！不如太太你嫁給他吧！

    噢親愛的小柯拉她的聲音像糊了蜜的甜，嘟嘟囔囔道：你可別笑話我啦我都結婚這么久了

    這位大名鼎鼎的亞瑟摩根先生最近糾結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讓太太們對他贊不絕口呢？我問道。

    他抓住了柯林福那個連環殺手！救了鎮長夫人的命！小柯拉，若你親眼見著，你也會覺得他迷人的很！身材高大看著就十分可靠，藍綠色的眸子叫誰不喜歡呢，我的老天爺。埃爾維斯太太面色紅潤，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姑娘。

    我挑了挑眉，覺得這位太太似乎在同我說笑，她嘴里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路人都看好戲似的盯著我們，這個年代的圣丹尼斯，不缺東方面孔尤其是我這樣，越洋來做古董買賣的。大多數人會覺得我們存在某種芥蒂，在他們眼中，膚色永遠是最好的衡量標準，不過誰能知道這位花癡太太只是在對一個黑水鎮榮譽警察做出欣賞的舉動呢。

    亞瑟·摩根的好友何西阿·馬修斯是全鎮最大古董店的?？?，它開在鎮中心的黃金地帶，巨大的娜海拉古董店門頭到了晚上依然閃閃發光，坐在柜臺后面抽煙的同時，那幾個字母透過窗在煙霧中若隱若現，形如爆炸后留下的灰燼。煙霧散去的時候，我直直地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藍綠色的眼睛，那一瞬間是難以形容的，溺于水中窒息般的錯覺形成了海浪涌入我的鼻腔，我刷地一下站起來，卻不慎打翻了一旁的煙灰缸：先生，我們打烊了。

    亞瑟·摩根就這樣立著，他的身材高大，包裹在襯衫里的肌rou緊實，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用目光描摹他的臉部輪廓棱角分明的，表情克制的，目光柔和且堅定的。

    噢真是抱歉我聽一位夫人說，這里有人賣上好的翡翠耳飾。他開口道，興許是聽出我不太標準的口語，語速變很慢，卻又鄭重其事，他的聲音像劇院里經常能聽到的大提琴的聲音，低沉沙啞。

    娜海拉古董店在下個街口左拐，我說：去那找柜臺前的米婭小姐吧

    唔他急忙打斷我：那位夫人說柜臺里坐著一個穿旗袍的東方姑娘。

    唐小姐開的飾品店在隔壁街區23號，我頓了一下：她會接待您的。

    亞瑟·摩根皺著眉，似乎不滿意我的回答，他從口袋中掏出字跡工整的便簽：是索妮夫人讓我來這的她說柯拉·秋爾古在管理這家店，她的翡翠首飾極為漂亮。

    索妮夫人是房東太太，這個善良的寡婦把她的店面同閣樓一同盤給了我租金相當便宜，地理位置也極為偏僻，除了幾位?？筒]有其他人大駕光臨過這，我不知道亞瑟·摩根找到這來花了多久，不過他應該被拐來拐去的小道繞的夠嗆。

    我看著亞瑟·摩根深不見底的眼睛，思考這位渾身散發著荷爾蒙的男性是否被過譽了，榮譽警察總是會把事情搞砸尤其在這個不是很平等的社會上。不過內心的掙扎不足以讓我拒絕一快到嘴的肥rou，我從柜臺最里面拿出一只檀木盒子，里面裝著上佳的翡料，我在伊莎貝拉湖邊的小木屋里找年輕的工匠將它打造成漂亮的凸圓形，鑲在熠熠生輝的金邊中。

    摩根先生，我開口了：只此一副。

    噢，秋爾古小姐，他似乎有些驚訝：你認得我。

    圣丹尼斯有誰不知道亞瑟·摩根的大名呢，就連已婚的婦人都偷偷做著嫁給你的美夢。我將檀木盒子推到他跟前。

    他的臉浮起一絲潮紅，不過很快就褪去了，他拿起一只耳環，照著燈光細細地看。暖色的燈光打在他未刮干凈的胡子上，依稀看得到兩道淺淺的疤，夜晚的微風穿過開著的門吹進屋里，吹得吊燈吱呀作響，我伸手將吊燈扶穩，手腕上的鐲子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

    多少錢，秋爾古小姐，他說：請幫我包起來吧。

    我瞧見他眼里有個小小的自己。

    看您的誠意，我說：摩根先生。

    唔他拿出錢夾，倒是沒有被我的話驚訝到：亞瑟，你可以喊我亞瑟。

    厚厚一沓紙幣被他放在柜臺上，我粗略地點了下，整整五百元。

    秋爾古小姐，他想到什么似的開口：如果我只能支付十元，你還愿意將商品賣給我嗎？

    我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過于的傻：嘿亞瑟，若你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你不會見到我的商品我是個搞古董買賣的，不是做慈善的。

    他皺著眉頭的樣子頗為有趣，但凡上我這買古董件兒的，八成都是闊太太們，她們有眼光也舍得花錢我也不想跟磨磨唧唧的窮鬼做生意。當然，不用客氣，叫我柯拉就好每個人都這么喊我。

    那么，亞瑟，我說：這對耳環會交給哪個美人呢？

    噢，他恍然大悟：請幫我寫上，親愛的阿比蓋爾。

    我一筆一劃地寫道：送給我最親愛的阿比蓋爾。

    亞瑟·摩根拿著禮物盒離開店的時候正好是娜海拉古董店關門的時候，我靠在墻上目送他進入不遠處的黑色轎車，即將進入春天的圣丹尼斯還是有些寒冷，我看見他被風吹起的風衣后擺，突然覺得埃爾維斯太太是對的，這個來自黑水鎮的榮譽警察，與她們口中所描述的一致。

    他的背影如點燃般發亮，在黑夜愈加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