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落在香杉樹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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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樂生赴外地出差之后,白凝的生活又恢復平靜。燕山闌偶爾還會去學校門口堵她,行事與言語卻都收斂許多,相比起心血來潮的追求,倒不如說是想和她像朋友一樣相處更合適些。殷又菱畢竟在備考的關鍵階段,課業繁重,又找不到機會下手,只好安分下來,抓緊每天晚上那一個小時的補習時間和白凝培養感情,還尋了些合適的理由送了她好幾件小禮物。白凝心懷戒備,客氣地道謝后,便將禮物束之高閣。這期間發生的唯一一件算是特別的事,便是白凝用了五六年的一支鋼筆丟了。她問過殷又菱,少女搖頭表示沒有見過,又關切地問:“jiejie,那支鋼筆對你很重要么?是什么牌子的?要不……我再買一支送你?”“用了很久,一直挺好用的,可能我忘在學校了吧?!卑啄α诵?,“沒事,我再找找?!?/br>在學校也沒有找到鋼筆的蹤跡,和相樂生通電話的時候,她便抱怨了一句。兩天后,她收到一支嶄新的鋼筆,筆身上還刻了相樂生名字首字母的縮寫。男人笑言:“我也買了一支同款,上面刻的是你的名字?!?/br>白凝唇角微揚,一整天都是好心情。晚上下班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刷器刮開密密雨幕,獲得短暫清明視野,又很快被新的雨滴模糊。視物艱難,白凝開得很小心,在學校門口轉彎的時候,瞥見路邊一個有些熟悉的高瘦身影。車燈的光亮刷到那人身上,他緊貼著深綠色的灌木叢站立,白色的風衣外套濕透,緊緊貼在單薄的身軀上,帽子底下烏黑的頭發濕成一綹一綹,大顆大顆的水珠順著眉眼間的凹陷往下滑落。淹沒在大雨里的那一雙眼睛,比水晶還要純凈。白凝踩下剎車,推開車門,越過大雨喊他名字:“燕闌?”男人聽到聲音,有些機械地扭了扭脖子,抬腳往她這邊走,卻站在車邊踟躕,害怕滿身的雨水弄臟了她的車子。白凝知道他身體不好,從后座拿起條毛毯遞給他,催促道:“快上來,這里不方便停車?!?/br>燕闌這才上車,擦完身上的水,又把帽子摘下,去擦頭發,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臉色看起來青灰一片,了無生氣。“我和他的事情……您都知道了?”他終于開口,語氣也是懨懨的,有氣無力。“嗯?!卑啄治辗较虮P,詢問他的意見,“你想去哪兒?”燕闌沉默一會兒,眼底閃過一點兒水光,輕聲開口:“我想……求您再調教我一回,可以么?”白凝帶他來到東棠別墅。相樂生不在S市,別墅自然空著,調教房與里面所有的調教工具,都可供她隨意使用,倒也方便。走到玄關,燕闌自覺地將身上的衣物脫了個一干二凈,四肢伏地跪在白凝面前。比起上一次,他似乎更瘦了,蒼白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辨,脊柱上塊塊椎骨各自為政,高高隆起,好像輕輕一折便會扭曲破潰。黑色項圈套上脖頸,白凝牽著皮繩,將他帶到浴室清理身體。顧忌著他的身體情況,她這一次沒有用冷水,而是調了比正常偏高一點的水溫,手執花灑,堪稱溫柔地一寸寸沖淋他的肌膚。跪坐在冰冷的瓷磚上,不一會兒,地面便在熱水的浸漫下升溫,燕闌恢復了一點兒血色,猶豫片刻,輕聲道歉:“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給您添了很多麻煩?!?/br>看來,燕山闌和他還真是無話不談,就連自己做過的糗事,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白凝接受了他的道歉:“沒關系?!彼⒉皇枪室怆[瞞,燕山闌也沒有造成什么嚴重后果,因此,她可以既往不咎。“這些年來,阿山一直疲于奔命,沒有時間考慮個人感情問題,也沒有和女孩子正經八百地接觸過,他對您有好感,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所以選擇了錯誤的方式?!辈恢罏槭裁?,這天晚上,燕闌的話格外的多,清潤的嗓音卻如涓涓細流,令人生不起制止的念頭。“他這個人其實挺單純的,雖然有些自戀自大,但心地很善良,為人處世也算得上靠譜?!毖嚓@咬了咬牙,知道接下來的話有些強人所難,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我知道您是已婚身份,也不敢奢望他能和您更進一步。但是,我能不能求您,就算站在朋友的立場上,以后能夠多看顧他一點兒,在他做錯事走岔路的時候,稍微拉他一把?”這疑似托孤的語氣太過不祥,白凝心下一沉,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情了嗎?”燕闌擠出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喃喃道:“我要走啦,這次消失之后,就不會再出現了……”他自言自語著,好像在安慰自己:“這樣很好,從明天開始,阿山就可以變回正常人,好好生活下去,再也不用幫我收拾爛攤子了……”“為什么?”白凝忽然想起燕山闌對她敞開心扉的事,皺了皺眉,“是因為……他對我說了那些事的緣故么?”很多人的內心,都藏著黑暗秘密。敢于直面往事,剖析自己,敢于向別人傾訴,曾經的恐懼、驚慌、羞愧、自我厭棄等等負面情緒才會真的一點點淡化,最終離你而去。可如果這件看似解脫的事情背后,是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呢?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對一個人的溫柔,有時候恰恰是對另一個人的殘忍。因與果,善與惡,往往是荒謬的悖論。“不不?!毖嚓@連忙否認,“和您沒關系,真的。那段噩夢已經過去很久,阿山本來就在慢慢好轉,只是他自己沒有察覺到而已?!?/br>他擔心白凝有心理負擔,又找出另一個論據:“前些年,我出現的時間一直很有規律,但上一次時間錯亂,本身就已經預示了結果,那時候我還不認識您,怎么能牽扯到您頭上呢?”他鳳眸低垂,靦腆地笑了笑:“其實,我心里很感激您,我早就知道自己時日不多,在臨走之前,能夠遇見您這樣好的主人,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br>他仰起臉,虔誠地看她,臉上涌出曇花一現的神采與光澤,輕聲道:“我把我最后一個夜晚,獻給您,求您賜予我一只寵物所能擁有的——寵愛與尊嚴?!?/br>————————同人作品征集活動獲獎名單:寸言(相白視頻剪輯)、Mokisya(相樂生穿越到白凝小時候)、字戀10(白凝X相熙佑平行世界3篇)、煙煙羅(相樂生、江臨個人章2篇),排名不分先后。請這四位小可愛微博發私信給我,確定領獎方式。微博@人見人哎的鳴鑾。作品內容在稍后征得作者同意后,會同步發在po18正文內。同人作品1:少年他的奇幻漂流(相樂生穿越至少年時,比白凝大五歲)作者:Mokisya背景設定:相樂生魂穿回白凝小時候(年齡差5歲)**陽光穿過云層,紫藤花架爬上黑色鐵藝護欄,光影分割成幾等份落在地板上,好不耀眼。昨晚……沒拉窗簾嗎?相樂生翻了個身,面朝里,下意識去摟身側溫熱的嬌軀。撲了個空。他前后摸了摸,身邊位置早已沒有溫度。男人半夢半醒,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小凝?”然后相樂生猛地坐起來,睜眼發現驚喜更大,大腦即刻當機,不知道應該從何談起。………………他是該先質疑他這清澈中帶著幼齒感的少年音色?還是該先質疑他如今睡在了婚前與父母住時的房間里呢?…………這到底是怎么了?他掀開被子下地,走進房間內的獨立衛浴。浴室內的掛壁鏡中顯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龐:短發凌亂地蓬蓬著,眸色深黑、面頰削瘦、除卻略帶青澀的稚嫩棱角外與他三十歲毫無差別。沒看過穿越也不感興趣了解的相樂生姑且將他此時此刻定義為做夢。他打開水龍頭,被一瞬間激迸而出的水流呲了一身,炎炎夏日給他澆了個透心涼。…………夢還挺真實。洗漱過后他換了休閑裝,時針指向上午九點,如今正在暑假期間他不需要去學校,他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現在的白凝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相樂生之前翻找她幼時的舊東西,看到過很多她十二歲時的照片。零幾年的膠卷相機效果不如后來,照片上的小女孩小臉緊繃,看不出笑容,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卻也難掩姿色,白紙潑墨描紅般的美麗,不難想象長大后是位怎樣的美人。相樂生那時還慶幸白凝是嫁給了他,不然也不知道要便宜哪個臭小子。臭小子的面目忽然在腦海中具象化。“……”相樂生思維發散到這里,已經收不住了。白凝的那個初戀,李叔家的兒子,如今也是小屁孩一個吧?青梅竹馬的情誼難得,這倆人當年談戀愛可說是近水樓臺、順理成章。雄性動物本能的占有欲攀登思想頂峰,密密麻麻地啃噬相樂生的大腦,男人現下滿腦子都是怎么把他老婆早點搞到手。剛好管家在此時敲門,才拉回了他。男人、或者說是少年起身打開了門:“什么事?”“三少爺帶著小佑少爺已經過來了,在樓下等您?!?/br>……還沉浸在“相熙佑覬覦白凝多年并趁他出差登堂入室還被自己抓包”的事件中未回神的相樂生,不太想見他。即便他知道相熙佑如今才四五歲,狗屁不懂。“嗯……”相樂生不置可否。他和白凝是相親認識的,在之前的交集基本為0,也僅限于知道對方家庭——一位是軍區司令和世家小姐的女兒、溫馨和睦的家庭只是平靜水面上的假象,內里洶涌澎湃,波濤翻滾,歇斯底里的傅嵐和篤新怠舊的白禮懷將年幼的掌上明珠折磨成了一位敏感又自私的冷血動物。一位是頂級豪門出身霽月風光的少爺,傳承著相家人yin亂暴虐的血脈,他野心勃勃、自命不凡、發誓不與其他相家人同流合污,從來都要做最特別的人上人。即便后來遇上出軌和婚姻危機,他峰回路轉,不僅將白凝吃得死死,還能在外放縱享樂。……吃得死不死,先不談。他得先想個辦法把白凝弄到手。**白凝趿著拖鞋,踩上臥室小陽臺的護欄。屋前蒼天大樹影影綽綽,一陣風吹來隨之晃動,嘩啦嘩啦地響。小女孩纖細幼弱的手臂隔著一層薄薄的夏季睡裙絲棉布料貼在鐵欄桿上,涼意沁透。她支頤遠眺,思緒翻飛。兩月未歸家的白禮懷今日晚間出現在飯桌上,但神色淡淡少言寡語,偶爾兩三句也被母親傅嵐連諷帶刺地駁回來。白禮懷不遑多讓,倆人話不投機,誰也不肯先松口??蓱z小小姑娘夾在中間,舉著筷子不知道該不該多吃一塊糖醋排骨。雖然只有十四歲,可她從小就聰慧過人,怎么會不知道父母婚姻不幸呢?每次她拿了試卷回家要母親簽字,不僅得不到她要的,還要被母親好一頓罵。今天的家長簽字……也要她自己寫吧。不提傅嵐,就算白禮懷應該也沒什么心情給她簽。白凝不清楚白禮懷會不會也借題發揮地將試卷摔在她臉上讓她去找傅嵐,決定不冒險。反正她已對“冒充家長簽字”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變得如今輕車熟路,她成績好、長得漂亮、性格又乖,就算老師發現那蹊蹺的稚嫩字跡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毫無心理負擔地回屋掏出卷子,黑色簽字筆熟練地簽上“白禮懷”,白凝盯著上面的三個字,幽幽地嘆氣。同班同學有人還在拿著不及格的分數,她次次滿分卻和他們一樣為同一件事發愁。樓下客廳再次傳來白禮懷的怒喝與傅嵐的尖叫,白凝不想觸霉頭,她重新趴在陽臺往樓下看,白禮懷的車子閃著紅燈發動,只留下一串尾氣。傅嵐大約在客廳哭,作為一個合格的貼心小棉襖,白凝深知自己現在應該下樓去安慰傅嵐,可她也知道傅嵐會把對白禮懷的不滿遷怒在自己身上,更慘地可能會招來傅嵐的巴掌。還是……不去了。就假裝自己在學習好了。白凝端坐在書桌前,拿了一本數學輔導書看。**大約是做夢的關系,相樂生想什么來什么。比如說,當年給他和白凝牽頭相親的那位公司在這一年上市,慶祝宴會的邀請函自然遞到了他父母桌上。相樂生原本對這種宴并不上心,但他如今對再續前緣這件事可謂心有余而力不足,心想著碰運氣,哪怕能見上十四歲的白凝一面也是好的。同樣有交情的傅嵐也收到了邀請函。她才和白禮懷吵過架,不愿意也抹不開臉要他從軍區回來。再者說白禮懷身份敏感,又在上升期,盡量能不參與就不參與。不過她也不會只身前往,傅嵐已打好算盤——聰明伶俐、乖巧漂亮的白凝既能為她裝點門面,也能做她不幸婚姻的遮羞布。若問起白禮懷?——不好意思,白先生有事要忙,下次吧。各人心懷鬼胎,費心周全之間,宴會之日很快便到。這天午后忽然烏云蓋頂,空氣中泛著浮蕩蕩的泥土腥氣,長久干燥的空氣變得濕熱起來,滿身都是運動后大汗淋漓的粘膩感。日落時分,天空落下幾點微雨。相樂生西裝革履、短發后背,梳得一絲不茍。相氏夫婦攜手在他前方,他漫不經心地跟在后面,每路過一個人就下意識打量。一連幾個都沒看到他想見的人,相樂生隱約覺得沒戲,也有些泄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修長手指握著杯香檳搖晃發呆。耳邊有低沉的竊竊私語,也有平靜的交談聲??腿藗冊谙嗷ズ崖曋形帐盅詺g,仿水晶高腳杯碰撞叮當作響,深紅液體緋波蕩漾,幾百盞明亮而澄澈的束光燈同時投射進宴會大廳。他忽然有感知一般的抬頭?!鄻飞抗庾谱?,不用仔細看便能看到同桌上他的正對面,兩個寫著“傅嵐”二字的名牌。那位鮮少示人的白軍長家的千金,今日隱去名諱,以母為表,將要出現在世人眼中。而他早已決定要成為她英勇無畏、披荊斬棘的騎士,將他這一顆赤誠而guntang、堅定而瘋狂的心,心甘情愿獻上。即便他身在夢境,也要把她牢牢捆住。**傅嵐帶著白凝到場時并沒有想通為何會和相氏的人坐在一起,但他們這階層做慣場面功夫,你來我往地進行幾句不痛不癢的交流就再無話。白凝發育略晚,卻也在十三歲時步入正軌,她到了青春萌動的年紀,最先開始有明顯變化的便是身體褪去幼態,腰部曲線收攏、胸部曲線鼓起,她開始穿矯正內衣有一段時間,還是不太習慣。這個年紀的小女孩,都會在意胸前那點成年人眼中微不足道的起伏。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蓬蓬紗裙,款式是保守又少女的,卻總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也許不自在的來源并不是白色小禮服下她不愿被人發現開始發生變化的身體,而是她正對面那位長得很帥但眼神令她不適的哥哥。當相樂生自以為隱蔽地看過來第八次,白凝終于忍不住了。她氣憤地咬著下唇站起來,對上相樂生無辜帶笑的表情,終究忍了又忍,一句話沒說地往宴會廳外走。臺上那位媒人的下屬還在拿著麥克風唾沫橫飛地吹噓著自己老板和公司。相樂生盯著白凝離開,直到那纖細的背影融進昏暗會場的人群之中。他也起身,捏著半包香煙離席。會場的男女洗手間共用兩個洗手臺,大理石墻面上并列掛著兩面金色宮廷風邊框鏡,寬大的黑色洗手臺上擺放一玻璃瓶盛開的百合花,在深夜的名利場中散發幽微的香氣。相樂生靠在返回宴會廳必經之路的大理石墻邊,手中把玩著一枚金色黑桃K鏤空花紋打火機,他無意識地去看對面墻上掛著的一副油畫。他的油畫鑒賞能力還算可以,不精通卻也能說出幾句來。但剛剛他喝過幾杯香檳,適量的酒精催發下,相樂生滿腦子都在問:歐洲貴族的女人胸都這么大?嘩啦啦地水聲傳來。白凝出來時便注意到他,相樂生長身挺拔,姿態慵懶地站在那里就足夠吸引眼球。敏感如她,匆匆看了那一眼也能被男人的氣場震懾,更別提她背對著時也能感受到相樂生灼熱而貪婪的目光。像是吃飽的獅子并不急于咬住小狐貍毛茸茸的后頸,可小狐貍卻已是他的盤中餐、掌中物。這莫名而來的第六感令白凝十分不安,她強忍著裝鎮定洗手。相樂生瞇起眼睛。少女抬起手臂時裙擺跟著上提,原本不短的中長裙下露出細白筆直的一截小腿,彎腰輕弓起背時,懷中小小雪峰攏起溫存。眉眼低垂,紅唇半闔,瑩白的十根手指搓揉細膩泡沫,水光飛濺。美中不足的是,她右臂內側有一條乍眼的紅痕,她不抬手時根本看不見。相樂生太專注看她,才會注意到。從前知道她挨打是一回事,如今真的將她幼時傷疤揭開展現在他眼前,又是另一番滋味。“胳膊受傷了嗎?”他隱忍又隱忍,明知故問。白凝只是怔了一瞬,偏了偏頭,沒出聲。相樂生不打算裝著和她不熟:“小凝?”白凝沖干凈手上泡沫,在干手機下吹干手,她在相樂生喊她小名時背脊一僵,終于給了反應:“你認識我?”相樂生溫柔輕笑走到她身邊:“一時間,解釋不清……總之我認識你?!?/br>白凝躲了一下:“我不認識你?!?/br>她走得匆匆忙忙,像是怕極了他,亦或是相樂生輕描淡寫拆穿了她在家中受委屈的事情。而她對相樂生一無所知,信息不對等帶來的迷惑感太奇怪,她決定離這奇怪的男人遠遠的。然而事與愿違。三天后,白凝被母親叫下樓時,看到沙發上正襟危坐的青年,眼前一黑。偏偏傅嵐還什么都不知道,被相樂生的人模狗樣哄得心花怒放,她拉著白凝的手,對著相樂生的語氣親昵得像是撿來個便宜兒子。傅嵐給白凝介紹:“小凝,這是那天在杜家晚宴同桌的樂生哥哥?!?/br>白凝難得連笑都不想裝,站在一邊朝相樂生點頭。“樂生,到這兒就像到自己家一樣,別拘束?!?/br>相樂生含笑點頭。“凝凝,這位樂生哥哥是今年的理科狀元,考了A大。那天和他mama交流過,希望能讓他幫忙補補你的數學?!?/br>白凝幾乎要被這無法反駁的理由噎到斷氣,她艱難道:“mama……我數學很好?!?/br>傅嵐不容她拒絕,要白凝帶相樂生去書房。這要求又唐突又怪異,白凝強忍著心理不適帶相樂生往自己書房走。才關上門,白凝冷下臉,尖細的下巴緊繃,紅唇輕抿:“你到底想干什么?”相樂生不理她,自己走到她書桌前坐下,但他雙手規矩地交疊搭在膝蓋上,似乎對她亂七八糟的書桌沒有興趣。“數學書借我看一下?”他今日打扮清爽,不似那天油頭粉面,倒讓白凝看他順眼了些。人看著順眼,白凝的態度不自覺放軟:“就在桌子上?!?/br>相樂生翻了翻桌上亂七八糟的試卷,從里面挑出了數學書,果然要考第一名不容易,滿桌子寫寫畫畫過的草稿紙。相樂生:“我好幾年沒碰過初中數學,不介意我先熟悉一下吧?”白凝無所謂地聳肩,心想你愛干嘛干嘛好了,反正今天你一走下次也不會再讓你來。她又搬來一把椅子,和相樂生面對面坐下。還好,還好白禮懷注重女兒的教育質量,特意將書房打的很大,書桌也沒靠墻,才讓白凝現在的境地不尷尬。相樂生是真的很多年沒碰過數學這玩意了,再聰明的腦子也架不住生疏,他一邊看白凝的數學書往回撿知識,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和白凝聊些沒營養的話題。而白凝因著那天相樂生發現她挨打的事情,對他打起十二分警惕,他問什么就答什么,少說少錯。問的多了相樂生也沒話講,房間里漸漸冷清,只有他偶爾翻動書頁和白凝寫字的聲音。期間保姆上來送過兩次水一次點心,進屋時不禁對這肅殺到詭異的氣氛逼得皺著眉??蛇@倆人明明一個是看上去極有教養的相家少爺,一個是她從小看到大溫柔知禮的大小姐。況且相少爺來也是呈著雙方家長的面子,怎么說這倆人也不太可能鬧別扭。送走相樂生后,白凝松了好大一口氣。大約是看出白凝的倦怠,他走時并沒提下次何時來,不知道是否能知難而退。但她無暇顧及。半月后,軍區傳來白禮懷提為總司令的消息。傅嵐笑得合不攏嘴,連連說不枉她當年死纏爛打要下嫁給白禮懷。如今終于揚眉吐氣,前來恭喜白禮懷晉升的人踩破門檻。白凝被迫營業,陪同父母一起營造家庭和睦幸福的假象。一日早間,白禮懷難得無應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飯。席間白凝坐立難安,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和父母一起吃飯有關的創傷應激。畢竟他們家想安安靜靜吃頓飯,傅嵐不作妖、白禮懷不找茬的時間太少了。事實證明真的不是白凝想太多。白禮懷的諾基亞響起,他先是看了眼來電顯示,猶豫地在傅嵐目光注視下接起來,聽筒聲太大,里面嬌滴滴的女人聲激起白凝一陣惡寒。小野花不敢太放肆,話題還算是擺得上臺面,無非就是問一些什么時候來看她、又想買什么什么之類的金主與金絲雀的常見問答。只不過白禮懷太心虛,回答得支支吾吾。掛掉電話,傅嵐手中的筷子惡狠狠地砸在桌上裝著荷包蛋的盤子邊。白凝曾經一直想不通,如果當年父母并不相愛,那么傅嵐是絕對不可能嫁給窮小子出身的白懷禮。所以大約是真心相愛的。但想來他們近二十年的婚姻,朱砂痣也要變成蚊子血,白月光也要變成米飯粒。白凝以一個年少懵懂的眼光看待他們的婚姻,能理解但不贊同他們這痛苦地互相折磨。她不由得想到她自己,身出名門,未來是也要變成傅嵐這樣,還是更可怕地和同樣家庭出身的丈夫貌合神離,各玩各的?被利益捆綁的婚姻無趣又不幸,大家能齊頭并進的大約也只有銀行卡上的存款數字。桌上傅嵐和白禮懷已經爭吵起來,白凝放下筷子,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她望著父親那張因憤怒而微微扭曲、保養得當而依舊風華正茂的臉,看不出四十多歲的年紀,隱約還有他年輕時的風采。她從小接觸的男人不多,除卻家人和同學,最出格的交往便是李承銘。但他們年紀相仿,男孩成熟期又晚,他太幼稚。相樂生呢?她想起那個少年,短短兩次交集,她已然給出自己的評論。他對她熱情卻不殷勤,溫柔但不逾越。坦白說,那天宴會上相樂生看她的眼神有點過分,她也只是警惕,半分反感都無。也許與他那張優越皮相有關吧。短暫的家庭溫馨在這個清晨再次被打破,白禮懷又走了。傅嵐脫力般地坐下,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白凝收攏思緒,站起身走到傅嵐身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貼在母親肩膀上:“mama……”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傅嵐滿臉淚痕雙眼通紅,眼珠兇狠地吊起來盯著白凝。少女一時間被嚇得語塞,大氣都不敢出。那雙精心保養修剪過的長指甲堅硬鋒利,涂著鮮紅的指甲油,沒鼻子沒眼地在少女露出的手臂上掐出一道道紅痕——“你爸爸剛才走的時候你為什么不攔著?。?!”傅嵐歇斯底里地尖叫,震耳欲聾,白凝腦子里嗡嗡直響。她不吭聲的模樣更像無聲的反抗,盛怒的傅嵐失去理智,狠狠地推了白凝一把:“說話???平時的機靈勁兒都哪兒去了?你只會天天跟我對著干!我怎么就生了個你這樣的女兒?”白凝猝不及防,本能地用手臂去尋找支力點,可她身后是白禮懷坐的那把椅子。掌心直接從椅子角滑下去,頓時通紅一片,后腦勺也磕在椅子上,她疼得心一揪一揪,不敢表現出來。她甚至連一絲埋怨的表情都不能露出來。躲在傭人房里的保姆聽到餐廳的聲音探頭探腦,看到白凝被推倒忙走過去扶她,還軟聲勸阻傅嵐:“太太,小姐這么乖還叫不聽話?這么乖的小囡我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咯?!?/br>傅嵐xiele火,理智漸漸收回,她盯著白凝,許久才說了一句:“吃飯吧?!?/br>早飯過后,相樂生如約而至。傅嵐接到保姆說相家少爺來時還有些詫異,半天才想起來今天是她和相樂生約好的來給白凝補數學。但白凝現在情緒不好,躲在房間里不出來,想來也沒法讓相樂生給她補課。這年頭的聯系方式大部分還是座機,手機并沒有普及大眾。傅嵐折騰這一早晨,早就把相樂生上門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事到如今只能先請他進來。相樂生一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傅嵐眼睛發腫,正在拿冰塊冰敷,見到他也不避諱地笑笑:“樂生來了,讓你看笑話了?!?/br>相樂生對此存疑,不動聲色:“阿姨說笑了,是沒睡好嗎?我媽常做美容的那位美容師有祛水腫的秘方,我改天幫你問問?!?/br>這話說的極體貼,傅嵐受用,她指了指樓上:“小凝生病了,還在睡。照顧她一夜,忘了打電話告訴你,今天可能要辛苦你白跑一趟?!?/br>相樂生不太信,話鋒一轉:“阿姨,不用送她看醫生嗎?我開車過來了,可以送她去醫院?!?/br>傅嵐搖頭,心想白凝哪兒來的病,倒是一身的傷。“阿姨,”相樂生眸色深深,語氣平靜清冷:“您又打她了吧?”白禮懷不在,傅嵐哭到眼睛紅腫,白凝避人不見。三條信息清晰指明他的猜想。傅嵐被拆穿心事,矢口否認。相樂生和白凝結婚七年,早就看清了岳父岳母之間的隔閡,只是他作為女婿終究不好開口,除了勸白凝想開點別無辦法。“阿姨,我知道為什么?!毕鄻飞肿謶┣?,“但那并不是你的錯?!?/br>“我想看看她,可以嗎?”**相樂生敲敲白凝的房門,里面無人回應。他推開個小縫,輕聲喊她:“小凝?我可以進來嗎?”白凝不吭聲,他就當她默認。他走進房間反手關上門,少女手臂上一條淤青,她環抱膝蓋,臉埋在里面,孤獨而冷清地坐在床邊。相樂生進來時,她聽到聲音抬起頭。雙眼通紅,眼神冷漠,就是沒有一滴眼淚。“小凝?!彼叩桨啄磉?,試探地伸出手將她虛虛環住。白凝此時極度脆弱,不拘泥于誰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她下意識攥住相樂生短袖下擺,兩只手忍不住顫抖。“沒事了,沒事了?!毕鄻飞p聲細語,極盡溫柔:“受傷了嗎?給我看看好嗎?”白凝攤開手掌,掌心到小臂剛剛在椅子角擦過,此時已顯露出觸目驚心的淤青。相樂生心疼地輕輕撫上,白凝痛地抽氣。“淤青要用紅花油揉開,你這里有嗎?”白凝搖頭,她不知道。相樂生朝保姆要了半瓶紅花油,在手心搓熱,替白凝一點一點揉開瘀血。他動手時,白凝便仔細地盯著他的側臉。相樂生抬起頭觀察她的表情,白凝就臉紅地別開眼睛,偶爾目光相撞,相樂生還會朝她輕笑。他給她揉完就松開手,正人君子般的不占她便宜,想說點什么,忽然白凝抱住他的腰,臉埋進他懷里,嗚嗚地哭出了聲。屋中滿是紅花油辛辣熱烈的味道,少女泛著清香的柔軟身體契合在他身上,男人那根缺失的肋骨,今天終于補全。“別怕,我會陪著你,永遠陪著你?!?/br>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相樂生醒來時,白凝在他懷里睡得正沉,冬天里暖洋洋得像個小火爐。今天周末,倆人都休息。相樂生大夢一場,頗為意動,低頭啜飲白凝綿長的呼吸。女人被吻醒,相樂生翻身壓在她身上,手摸進女人睡衣。白凝半夢半醒,不知道相樂生大早晨犯什么病,聲音沙?。骸袄瞎??”“老婆,”相樂生吻她的面頰,“我好愛你?!?/br>——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