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與罰
罪與罰
罪與罰 哪里是罰。 岑迦沉默著冷笑。 現在想來,那時候居然蠢到一遍遍地給了沈圓好多甜頭。 從外婆家回來后兩人秘密結為青春期的同謀,心懷鬼胎的人不宜聲張,難得相安無事地共處一室。姐弟倆分吃小西瓜時,沈圓還是會老實地先把他那半推到岑迦面前,任她撬走中間最甜的那塊兒粉瓤。 岑周川曾皺著眉攔下岑迦伸得太自覺的匙子,竟要重教十八歲的她孔融讓梨的美談,最甜的部分你們各占一半,怎么你還要搶圓圓的那份吃? 岑迦不與他分辯,只在桌底碰了碰沈圓,腳趾點水般搔過他微蜷的腳趾,螞蟻觸角傳遞共犯的信號,好便利。 那半被插了一半匙子進沙瓤里的西瓜就在岑周川眼皮底下被繼子推得更靠近女兒那邊,倒顯得他是個跳出來多嘴的維權使者,可戰敗國早就甘愿割地講和。 沒事兒,爸爸,多懂事的好孩子,我不能吃太多甜的,jiejie和我說好了幫我的忙。 岑迦受用地接過,整匙鉆下去激出汁液粉漬,竟濺到沈圓雪白的衣襟上,扎眼得像留下濕漉漉的口紅印,舌尖潤得半透。 瓜瓤碎裂在舌面留下奇異的顆粒感,岑迦支腮笑著,講出的話是擲進沈圓心里的砂糖,硌硬又很快化成稀融甜汁,對啊,圓圓愿意的,爸,別把我想的那么壞。 可她就是這么壞。 他以為這樣討好她,她就會大發慈悲帶他再做快樂的事,他沒敢奢望能zuoai,哪怕只是跪著為jiejiekoujiao,想一想她自上投射下來的眼神與抓著他后腦頭發的手,都要他性器硬到漲痛。 自覺多事的岑周川離開后,沈圓發出他小聲的祈求,jiejie,今晚我想 想什么?岑迦沿著西瓜瓤心空掉的那一圈層層地往外挖,在上面圈地擴張的同時也將他的心戳得坑坑洼洼的,她才不抬眼看他,想看我今晚怎么做剛發的數學模擬二卷嗎? 她說他只能做她的小狗,可當他一遍遍地耷拉著耳朵發情地搖起尾巴求歡,卻只敢用呼出熱氣的濕鼻尖碰碰她的腳尖時,她卻壞心眼地決定改成放養他,竟連給他帶上刻有自己名字的銘牌項圈都不肯。 不能耽誤jiejie用功,沈圓抿住唇,西瓜再多汁都救不了他喉眼發渴,衣襟上那一小片潮潤的布料好像將他包起來了,他是暴曬在太陽底下腮頰翕忽的魚吧,要脫水,蒸發。 夏天突然變得黏澀而難熬。 岑周川講述家里不正常的和諧,并表達對岑迦是否又是在憋著壞勁兒的擔憂,宋春徽說,不能吧,你這么想,她得多么傷心呀。 不過她這么放心也是有緣由的,不會鬧起來的,圓圓在家待不了兩天的,學校那邊要聯排節目了,登央視舞臺呢,他得有一陣時間著不了家。 央視,真是好孩子,岑周川又這樣想到,不免嘆氣扶額,要是小迦也能和他這樣有出息就好了。 沈圓走得果然很快。 臨走前他壯起膽子潛進岑迦的臥室,她已是酣睡的模樣,只好捧起她的手往自己臉頰邊靠,小聲地講怨懟的話,我要走了,你都不肯多疼疼我。 裝睡的岑迦聽得心底發笑,感覺到指肚被一顆一顆地親,無賴地膠著著蜿蜒到手腕,嘴唇壓著她的脈搏小口小口地吮著。 嘭,嘭,嘭嘭地輕跳。 好不巧,她那天例假來訪。 啪,被手心摩挲著的臉頰突然被蓋了軟綿綿一個巴掌,竟像在嗔怪。 看見原本該睡著的jiejie,正睜著一雙笑意古怪的眼睛正望向他,半張臉還埋在枕頭褶皺里,害他不能仔細端看,要整個兒裝進眼睛里才好,不知道會不會發痛。 你挺有能耐啊,她手指戳進他左邊腮上那只梨渦里,被扇了巴掌居然還咧著嘴笑,活該被欺負的命,這么不乖,是不是去了學校面對那么多好看的女的,會背著我做更不乖的事? 天大的冤枉,嘴角垮下來,他慌張地搖頭表忠心,不是我不會管其他人的,我會乖的。 跪在她床邊的人,活像只扒著床沿的小狗,爪子在床單上委屈地又縮又磨。 岑迦雖然不許小狗上床,但是也會發發善心,摸一摸就要遠離主人戀家的小狗的耳朵,讓它沮喪地耷拉著,又慢慢地變紅,發燙,嗯,你說的,你最好乖乖的。 可施嫣對沈圓存了別樣的心思,岑迦一眼就看出來。 她從小就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幼兒園就有發現女同學偷偷為她的芭比換裝,而把人家揪著辮子欺負哭的戰績岑周川實在不愿回憶那些身穿筆挺西裝卻對著其他家長彎腰賠笑的經歷她神經質地警惕著別人,生怕他們冒犯任何她貼上標簽的東西。 可沈圓一個大活人,哪是她蓋定印章就不容他人碰一碰的東西,又不像她相中的在品牌店付過定金待取的手包,擺在櫥窗里展示著,卻只能接受其他人的眼紅。 準考生的情緒總是很不穩定,越逼近考試日晚自習就會空一大片座位,這個說要去沖刺班補習,那個干脆坦白要早退解壓。 岑迦是后者。 又一次全市模擬考試后,她扔下排名慘淡的成績單,直接約好跨市的車,決定去看沈圓。 其實她也沒有因為考砸多么難過來著。 藝校里面學生沒日沒夜地練習,舞蹈生尤其拼命,哪怕是大半夜,都有燈火通明的練習室里響著踢踢踏踏的舞步聲。 岑迦到的并不晚,只是到了大部分學生退場回寢的時間。她邊往沈圓和她提過的他們班的舞房走,邊慶幸還好她在車上補過口紅,校服裙也改得收腰緊窄,迎面走過來的女學生都極瘦,人也比她有朝氣。 跳舞的人就是不一樣。 不對,她轉念一想,我與她們比作什么?比來比去,沈圓還不是跟在我后面jiejiejiejie叫個不停,對我死心塌地得很。 這樣想著,她的脊背挺得幾乎要比舞蹈生們還直。 直到在舞房門口第二回看見施嫣,和沈圓跳雙人舞的那個老搭檔,她還記得她到的時候,兩人正肩膀貼著肩膀,挨到一起用一只手機看方才練習的錄像。 岑迦在門口抱著臂,想不通只是平時練習,這女舞伴怎么就非要穿前胸后背都開叉極深的衣服,還緊身,包著比她豐滿許多的一對胸。 哎,落地鏡里照著施嫣的動作,在岑迦掃描儀一樣的眼睛里,她舍近求遠地用外側那只手指向屏幕,胸脯皮膚上擠得深陷下去的一道溝壑好扎眼,你看這個動作 岑迦重重嘖了一聲,好像被侵犯地盤的雌豹發出的鼻息,敵意噴薄,這么近,不至于。 說著自己不會理其他女同學的沈圓居然真的很乖,只是盯著屏幕,隔著薄薄的兩層舞衣幾乎是與施嫣rou貼rou,背影卻凝固住般動都不動一下。 岑迦看在眼底,冷笑,天知道這慣會發情的小變態是在看哪里。 她出奇能忍,在舞房門口待到兩人研究透那個動作兩次誤差的緣由,等他們出門,才換上一張任誰看都覺得虛假的笑臉。 看見她,施嫣才覺得前胸后背都在夜里發涼。 練到這么晚啊,圓圓,岑迦親切地呼喚他,甚至走上前牽住他的手,被她這么叫的時候似乎從來不會發生好事,沈圓看見他日思夜想的jiejie對施嫣擺手,辛苦你們啦,我先把他帶回去了。 她來認領她放養在外面的小狗了。 舞房通向宿舍區的長廊裝的是拱頂闊長的玻璃,月亮投射進來分割出一截截的陰影,岑迦拖著他的手,路狹長而光線幽微,他的影子追趕著她的,一起走向更黑更深的地方。 沈圓住的是獨寢。 門開闔,窗簾因闖進來的晚風而鼓動起來,又很快得垂直成從前的形狀,沈圓想去開燈,可手被岑迦制止住。 他不解地看向她,jiejie? 跪下。 她的聲音在黑暗里平靜得逼近溫柔,和從前不一樣,她鮮少有情緒如此平穩的時候,可沈圓覺得這些話落到地面,燙到像在他腳底縱火,你沒有像和我保證的那樣乖。 我要罰你。 沈圓眼眶一酸,幾乎是膝蓋綿軟地彎曲,著地。 地板很冷很硬,原來沒有失火。 他看見了。 jiejie一露面在舞房門口時,他就看見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克制住沒有當即跑過去抱住她,又是如何當施嫣挨得那么近時,明明大半邊身子都僵掉,結起細密的雞皮疙瘩,卻一下不躲。 我是故意的,罰我吧,罰我吧。 jiejie。 是我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