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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風流女相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81

分卷閱讀181

    燕云歌是被噩夢驚醒的。

她夢見她死后的大趙成為了大秦的屬國,她夢到大火連燒三天三夜,煙云籠罩了整個都城,她更夢見小皇帝拱手稱臣,高高在上的新皇卻是——卻不知是誰。

白墨呢,她慌亂地起身在想——他不是答應她會死守幽州,絕不會讓秦兵踏進來一步,還是連他都死了?

是了,秦兵百萬雄師,個個兵肥馬壯,而他們大趙不足二十萬兵馬,又飽受饑餓之苦,若非民間義士慷慨解難,他們早一年就陷入彈盡糧絕之境。

何況以白墨心高氣傲的性子,他便是沒死,也不會甘心臣服新皇。

燕云歌慢慢坐起身來,撫摸著強烈跳動的胸腔,她輕輕閉上眼,試圖想雜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她不愿相信她死后的大趙最終還是走到了亡國這步,可如今回頭想,一切皆有征兆。

小皇帝聽信讒言,剛愎自用,一干老臣只懂欺上瞞下,報喜不報憂。眾將士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在朝中只知今夕何夕,這樣的朝廷都無需有人去大開城門,也可教秦兵揮軍直至城下。

而且白墨早有言,是她未有聽進去。

“皇帝已是風燭殘年,一旦他駕去,你當如何自處?太子視你為jian佞之臣,他日親政絕不會留你,云歌,你留在這得不到重用,只會必死無疑!”

“你隨我走,趁現在還來得及!”

“我哪都不會去?!豹q記得,她抬頭認真看他,輕輕笑說,“三日后我便要封相,晚上府中設了宴,白軍師到時早點來?!?/br>
“你不走,可是為了風將軍?”

“不盡然……只是,我欠他太多,生前不能相守,死后葬在一處倒也不失為成全?!彼R走前,轉身微笑,反安撫他,“白軍師無需為我擔憂,我能走到這步憑的不全是運氣,若真有一日,太子要以殺我立威,我燕云歌也不會束手待斃——”

她想了想,還甚是自信地笑說,“能讓我用性命祭奠的,唯有乾坤盛世,錦繡山河,至于旁的,早在風琰走時,再無人可以傷我?!?/br>
曾經的篤定而談,半夜醒來卻在異世他鄉,再回想前幾日與無塵的決絕,燕云歌無力的閉眼。

她不該現下還滿臉是淚,亦不該還有不甘和憤恨,她以為再無人可以傷到她,沒想到僅是無塵——

僅是無塵。

燕云歌想到孩子,抬起手想摸一摸小腹,最終緊握成拳,不甘心的捶在了身側。

燕行進來時,房里的人已收拾清爽,她的表情平靜,與往日也未有不同,只在他進來時,她輕微挑起眼,嘴角甚至有溫柔的笑意,“今日這般早,用過膳了么?”

得知他已吃過,她淡笑著垂下眼去,輕輕舀了勺白粥送進口中。

燕行心頭有種怪異,覺得jiejie異常的冷淡,許是他的目光太熱烈,那頭的人又看他,輕輕地問,“何以如此看我?”

他忙搖頭,不敢再打擾她進食,只在她罷筷時詢問,“jiejie何時會回縣衙,沈大人說有些公務上的事要問過jiejie?!?/br>
燕云歌想到前幾日隨口想的理由,面上無精打采,懶洋洋地回,“再過幾日罷?!?/br>
“jiejie有心事?”燕行注意她眼眶有些腫,不敢問是否與那和尚突然消失有關,又見桌上攤著醫書,筆墨似匆匆收起,幾處的不尋常,使他心頭怪異更甚,卻只敢猶豫的問,“是不是那日……我傷到了jiejie?”

燕云歌笑了,示意他過來。

燕行聽話地來到她身邊,聽到她淡然的聲音響在自己頭頂,那微涼的手掌摩挲著他的臉龐,分明是生死大事,如今聽她平靜敘來,竟像提酒買花去看故人般尋常。

“我讓季幽打聽過,何宴之所以猖狂,除了嚴國舅外,更因他在后宮有份倚仗?!?/br>
燕行點頭,他知曉何宴的meimei在宮中做了妃,聽說還甚是得寵。

燕云歌說了中秋那日她讓血影行刺梅妃,自己再施以援手一事。當日她會答應南月救青蓮,也是想到此事或許可以利用,之后她借天牢出事將顧行風腳程拖住,亦想讓自己成功在此事中摘出去——雖然摘得并不成功。

卻正如無塵所說,以小謀大皆是轉機,她能在中秋宮宴上從蕓蕓官員中脫穎而出,能一躍兩級,能在陛下前露臉,這些——都是她的轉機。

燕行聽得心驚rou跳,都想動手去查看她身上的傷勢。

燕云歌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先聽她說。

“我不知嚴昆何宴的打算,但是我猜測會與那名未出生的孩子有關,梅妃幫我一次,我還她一個人情。燕行,你尋個機會將朱娉婷引到何宴那去,就說你在何宴那聽到了她父親的消息,朱娉婷若要去查個究竟,你也只管攔著,并告訴她貿然前去的危險?!?/br>
燕行聽到這明白了,怔愣地說,“以她的性子,我越是攔著,她便越是要去?!?/br>
“所以你要半真半假的說,一定要讓她相信她父親是因為分贓不均被何宴軟禁在府里,朱娉婷有勇無謀,口無遮攔,回頭何宴氣不過對她做了什么,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你?!?/br>
“還有此行一定要讓沈沉璧同去,他是御史大夫,唯他聽到什么能寫折子去彈劾何宴?!?/br>
“可這等謊言一戳便破”燕行很快想明白關鍵,更大驚道,“難道朱大人從未離京,他在jiejie手中?”

燕云歌不作解釋,只將前朝與后宮聯系在一起,將其中利弊分析于他聽,“我們失了先機,我又授人以柄,如今你我都動不了嚴昆,但是動一個何知州一解惠州之急,讓我交了這趟皇差還不成問題。既然何宴的倚仗是那個蘭妃,那我們便朝蘭妃下手?!?/br>
燕行心頭雜亂無章,不解如何能將相隔千里的兩個人扯到一起,又聽她道:“他們想母憑子貴,那也是生得出,母親才貴。生不出……她保護龍嗣不力,還不定什么下場?!闭f著,她摸著燕行還略帶稚氣的臉龐,用最溫柔的聲音吐著最無情的話,“就算生下來了,想活到成年繼承皇位又談何容易?!?/br>
燕行大駭,遲疑了下問:“jiejie是想讓蘭妃沒了子嗣,讓皇上冷落她,而我們又在此時彈劾何大人……”

“反了?!毖嘣聘璐驍嗨?,平靜說,“我們要先查出何宴的罪證,提交大理寺,再讓消息傳回宮里?!?/br>
“為什么?”燕行問。

“只有這樣,蘭妃才能因為擔心兄長,不顧自己有孕之身去懇求皇上開恩,卻沒想到動了胎氣,而導致龍嗣不保?!?/br>
燕行愣了愣,燕云歌繼續說,“何宴本就該死,如今還因他還招致龍嗣有損,就算皇上念著蘭妃,有心想饒他,百官也一定會搬出祖宗國法,讓皇上嚴懲何宴?!碑斎?,孩子不是說掉就能掉,這就要看梅妃的本事了。

燕行不敢相信,jiejie竟然能算計到這個地步?

燕云歌輕笑,不意外會看見他震驚的表情,“燕行,這就是權術,是容不得半分心軟和同情的?!?/br>
燕行不語,他想認同她的話,又覺得這份認同有些殘忍,他第一次見識到權術的復雜,也認識到自己與jiejie之間的差距,他果然無法成為父親和jiejie那樣的官員,或許他終身的成就也僅僅是個七品的惠州知縣。

燕行想得挫敗,將一切情緒表現在了臉上。

燕云歌將他額前碎發撩到耳后,聲音溫柔說:“最是無情帝王家,與其讓那孩子出生在后宮那樣的地方,不如早早投胎,興許能換戶更好的人家?!?/br>
燕行心里稍覺安慰,抓住眼前的手就不放,“還不如做我和jiejie的孩子,我一定是個慈父,用心教他讀書寫字,告訴他做人的道理?!?/br>
她此時最不想聽到關于孩子的事情,不由厭煩地抽回手,淡道:“你自己還是個孩子,談何做父?”

被她輕瞧,燕行著實氣不過,恨不能用十年陽壽換來虛長她個三歲五歲,轉念一想自己這想法可不是孩子氣么?

瞬時間,一肚子的話說與不說,都是多余。

兩人一時無話。

燕行糾結著要不要再說些什么,見她品茗似在出神,頗為氣悶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jiejie?!?/br>
燕云歌正欲添茶的手頓了一下,認真看他背影道,“燕行……我這計會讓你九死一生,但你信我,我不會教你出事?!?/br>
燕行沒有遲疑,點頭就道:“我信jiejie?!?/br>
房門被輕輕闔上。

燕云歌回想剛才走神的原因,不由沉下臉色。

又過去幾日,當燕云歌再次踏進縣衙,面對孫主薄關切的詢問,已能面不改色地笑說,“前幾日崴了腳,怕要勞煩你們,便在外頭尋了住處?!?/br>
孫主薄頷首,請她去里間說話。

三人今日會面,一是商討如何萬無一失的彈劾何宴,二是要做場戲,一場讓朱娉婷深信不疑的戲。

燕行猶豫是否讓其他人假扮朱娉婷去更為穩妥,燕云歌喝著茶未有說話,反是沈沉璧想了想道:“朱姑娘或許知曉一些事,由她去說,兩人話趕話爭執起來,何大人反會吐露了實情也說不定?!?/br>
燕云歌補了一句,“萬一朱大人真出現了,一個假的朱娉婷反而壞事?!?/br>
燕行和沈沉璧都有些意外。

說到秘辛,燕云歌想起一件事來,特意問了沈沉璧,“沈大人,你可否知道皇后為何與國舅不和?”想了想,她又道:“我未曾聽聞帝后反目的傳言,卻觀陛下對皇后十分不喜……”

“燕大人慎言!”沈沉璧臉色都變了,起身看向四周,手指著燕云歌,氣道:“你這話實在大膽,若讓人聽去,你是不要命了么!我好歹還是御史臺的人!”

燕云歌被人指著鼻子說了一通,都沒有不快,更借由他的反應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一笑道:“看來沈大人知曉其中內情?!?/br>
沈沉璧臉色煞白,趕緊閉嘴不言,深怕被她套去話去。

燕云歌并不顯得感興趣,只意味深長道:“后宮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沈太醫再謹言慎行,也架不住做賊心虛的人想斬草除根。沈大人,知道秘密的人越多,越無從查起,也讓第一個知曉的人更安全,不是么?”

沈沉璧差點被說服,想起父親的警告,咬牙沉著臉不吭聲。

燕云歌見狀便也罷了,改與燕行討論如何能激得朱娉婷失去理智、不管不顧。

三人說了近兩個時辰的話,燕云歌走前看了沈沉璧一眼。

沈沉璧跟著她出了縣衙,一同上了馬車。

“沈大人,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讓你更了解陛下的為人?!?/br>
沈沉璧突然想起那日城墻之上的事情,脫口道:“朱大人沒死!他在陛下手中?!”

燕云歌笑著說,“沈大人很聰明?!?/br>
她沒說的是朱明杰一直在她手中,有血影看著,現關在她新置的宅子里。

沈沉璧反應過來后是膽寒,是毛骨悚然。

這就是帝王心術么,養著工部十幾年,給與榮耀的同時又暗藏著殺意,朱大人這等老狐貍尚且不是陛下對手,那他父親——

良久,沈沉璧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知曉兩件事,一件是我無意里聽到我父親與母親的談話,一件是此次出發前,父親與我說的?!?/br>
燕云歌認真地看他,等著下文。

“父親曾與母親說,宮里的嬪妃甚至是他國進貢的美人,都少有善終,你可知為何?母親不知,父親說,因為陛下縱容皇后善妒?!?/br>
“父親曾進宮給妃嬪診治,帶路的小太監卻將他引到了皇后處,父親不小心看見陛下掐著皇后的脖子,龍顏大怒說——你該死!”他猶豫了一番,聲音模仿著那憤怒的語氣,咬牙切齒地說,“因為你,朕永失所愛!”

沈沉璧細膩的嗓音實在裝不像兇狠,燕云歌依然聽得怔愣。

陛下最愛的不是梅妃么?還是說……

她突然想起梅妃那副獨具異域風情的五官,心頭不由猛跳,她隱約有個不好的懷疑,卻覺甚是荒唐。

那頭沈沉璧還在說,她揮手打斷,沉聲道:“沈大人還不明白嗎?!?/br>
“什么?”

“皇后與陛下是少年夫妻,她執掌后宮得無上殊榮,這樣的女人何以會與娘家離心,會多年無子,甚至落了好妒好殺的名聲?”

沈沉璧驚訝,咽著口水說不出話。

“陛下對皇后的一味縱容,焉知不是成心養廢了她?若非皇后及時將太子和華陽公主過繼到名下,三人成團取暖,眼下不定要在哪座冷宮苦熬?!毖嘣聘柚毖圆恢M道。她對這等下作手段固然不齒,但沒有女人深陷情愛給予機會,何以自苦至此。

沈沉璧想明白一些事,沉默了許久才道:“陛下使兩面手段,又自以為瞞得很好,未想會……“他嘆了一聲,“當真是以害人始,必將以害己終?!?/br>
燕云歌下意識想回陛下坐擁江山,子孫不息,他害自己什么了?

又想到沈沉璧男子身份,自然會為他們男子說話,便作罷不言。

于心里,忍不住笑這世道可笑——自古只見女子守寡,少見鰥夫守節,更有甚者男人過了百日續弦,都還能獲得鄰里稱贊,贊他一句對亡妻情深。

可若是孀婦想改嫁,那便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真是,荒唐。

想到那句‘因為你,朕永失所愛?!谶@暖暖午后,她竟覺渾身冰涼。

宮闈女子僅是存身都得費盡心機,哪里余的出感情去愛一位薄情的帝王,她們不過是金籠里的翠鳥,豢養著好玩,逗弄著揮展羽毛顯得好看,至于真情,保命尚且來不及——她不信宮中哪個女人會有真情。

她以己推人,想自己如此,那些女子當也是如此。

再一想到腹中胎兒,想到還要忍受它到足月,她握緊了拳。她心中毫無為人母親的喜悅,只有無盡的厭煩,厭惡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孽rou,未出生就能逼得她和無塵反目,威脅到她的仕途,煩心若非墮胎會危及自身,她早在知曉那日就將它打落,如今只能借著少進食少入眠,妄想能使胎萎不長,自然死去。

可讓燕云歌失望的是直到入了冬,她第一次感受到腹動,那孽胎都在提醒著她,它活得很好。

她終究死了心去,整個人難免萎靡不振,意志消沉起來。

惠州的冬天比盛京的還要冷,燕云歌越發離不開屋子,除了身子的笨重,不時會在片刻間睡去也讓她離不得人。

她常在睡夢中能感到有人輕輕替她掖著被角,那熟悉的氣息,帶著輕不可聞的嘆息,在她醒來時只留一室的孤寂。

停雪的日子,她也會披著厚重的黑裘出外閑庭信步,興致好時也會去衙門看燕行辦公,找沈沉璧對弈。

至于計劃,彈劾何宴的折子她已命季幽快馬送回盛京,料想不出元月當會有結果。

鵝絨白雪,帶著逼人的寒氣落在她手心,她仔細端詳,竟想分辨出它與山中那些年的雪花有何不同。

寒風在此時倒灌進脖子,凍得她攏起裘風,縮起了肩膀。

手中的雪花自然也消散了。

“凈心?!?/br>
風雪中有人喚她,她未敢回頭,只是望著滿天雪花,突然想起一句詩來。

塵土人間多少事,只有山中兩少年。

與他一起時,可以春夏秋冬眨眼過,趕他走后,她竟連以夢為馬,踏雪出發都未有勇氣。

“凈心,回去罷?!?/br>
他的聲音還帶著點顫音,她聽見了,輕微地搖頭。

時隔幾月第一次回應,她輕輕說:“回不去?!?/br>
他便不再說話,只在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

一月。

惠州知縣燕行刺殺知州何宴的消息震驚朝野,刑部的馬車顛顛簸簸地進了惠州,隨行而來的打著剿匪名義順道而來的兵部尚書。

燕云歌發動的那天,大雪壓城。

她在冬日深夜的街頭,躲避著嚴昆派出的追殺,她望見寒光閃閃的兵器上倒映出無塵著急的臉,那堆積著快有半人高的積雪,合該找上幾個人圍爐而坐,聽著大雪落在房屋上的聲音,愜意地將一壺溫到正好的老酒仰頭喝完才不算辜負。

而非她披一身雪花,踩著逃命般飄忽的步伐,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遠遠地,望見百姓窗口溫馨的燭光,以及貼著春字的紅燈籠一盞盞地在她眼前晃動著閃亮。

她閉緊了雙目,下腹的墜痛提醒著她還不能倒下,至少,該找處溫暖的地方,讓這個即將出世的孩子對這人間不至絕望。

“云之!”

那人攜一程風雪而來,他腳下雪厚盈尺,青石鋪成的道路不辨蹤跡,疾風卷過,天地之間,雪花輕似片片飛鴻,蕩入人間,一重過一重,結束了自己的凡塵。

而突如其來的一聲啼哭,亦開啟了他的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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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雪越下越大,燕云歌忽而聽到外頭樹權折斷的聲音。她驚出一身冷汗,坐起時心頭還撲騰著,這幾日才來的奶娘聽到聲響趕緊過來詢問,“夫人可是夢魘了?”

她捂著胸口還有點驚魂未定,下意識問:“孩子呢?”

奶娘端來溫水為她潤喉,回道:“大人正抱著呢?!闭f著又壓低了聲音,“睡著了都不肯放下,非說孩子醒了要找他,奴婢說孩子這會還不記事的,回頭抱懶了,再想放下可難啰。夫人可知大人怎么回的?”

燕云歌捏著杯子不出聲。

奶娘自顧將話接下去,輕輕笑說,“大人竟說‘這是我的福氣’”,回想起幾日前自己被擄來那會,奶娘不由感慨,“奴婢原當大人兇神惡煞的似悍匪出身,未想竟是這般有情有義的郎君,夫人當真好福氣?!?/br>
燕云歌冷著臉將杯盞遞回給她,奶娘一肚子話被這記冷眼憋回了肚子,心驚之下不敢再作聲。

昏暗的燭光里,那道頎長身影始終抱著襁褓輕輕搖晃,若落到盛京那群人眼里,不定要驚碎多少雙眼珠子。從一開始的手腳不知如何安放,不過幾日,他已對各種局面游刃有余——倒比她這個生母稱職多了。

燕云歌頓覺氣悶,察覺是屋內炭盆燒得火熱,便使喚奶娘去開窗,那人察覺到她想要開窗,趕緊走來,急道:“你還吹不得風?!?/br>
奶娘在旁附和,“夫人且忍忍,外頭的風雪太厲害,便是吹進來絲毫小世子都要遭不住,夫人不為自己也要多為孩子想想……”

“我為何要為它著想?!?/br>
奶娘被噎住,柳毅之已聽出燕云歌正發怒邊緣,揮手讓奶娘出去候著。

“你是不是也這般想?!毖嘣聘杩粗?,眼里有著嘲諷,“覺著我該認命,我的一切都該為這個孩子讓路?!?/br>
柳毅之早從奶娘那聽說,這月子里的女人最是敏感多疑,心事過重,他的聲音非常親柔,像怕驚著襁褓中的小人,又怕語氣重了會說惱了她,“我喜愛這孩子,皆因它是你的孩子,云之,”他抱著孩子從床沿邊坐下,“你看看他,他與你生得一模一樣,我見著他,便會不由自主想你小時候會是什么模樣,這樣的孩子誰見了不會喜愛,云之,你看看他……”

燕云歌卻是閉了目。

孩子突然嗚咽著哭了起來,柳毅之抱著哄了一會,猜是餓了,便打算交去給奶娘去隔間哺乳。

“柳毅之?!彼鋈婚_口喚他,“孩子的生父——”

“是我?!彼?,很快又強調,“云之,給我個機會,我能做好?!?/br>
像怕被拒絕,他快步離去。

屋外頭很快傳來嘹亮的啼哭聲,明明是那般弱小的身軀,卻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燕云歌陷入自厭,她被柳毅之困住十日,與外頭也徹底失去聯系十日,燕行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城內又是大雪封城,縣衙沒個主事的人,不定要亂成什么樣,而她竟還能點著炭火,躲在柳毅之的羽翼下偷得片刻安穩。

她并非不能離去,卻總得顧忌這個早產的孩子能不能受得住在風雪中前行,到底是她帶他來這世上,總該將它完好地交到他生父手上。

至于之后——她若能一人之下,她便有余力護著孩子一生周全,倘若他朝失勢,少不得是行乞繞開門,此生不復見。

燕云歌下了決定,在隔日喚來奶娘,托她去買些孩子用的厚實的保暖衣物,甚至去街坊那要些零碎布頭,她想為孩子準備件百衲衣。

奶娘欣慰這位夫人總算為孩子著想了些,便也不畏漫天風雪,哆嗦著出去尋了半日。

挨家挨戶討要碎布頭這般大的動靜,以無塵謹慎的心思定會尋著過來,她轉頭看向搖籃里正安靜沉睡著的小人,伸出手去輕輕推了推搖籃,吃飽喝足睡得正饜足的小人張著嘴,無聲地打著哈欠,她瞧著有趣,忍不住伸出手去要摸,卻在半空中卷回了指尖。

她的手總是太冰涼,還是不驚著它為好。

“我曾不愿留你,但你到底來了,”她嘆著說,視線落在那與她如出一轍的五官上,“我兩輩子涼薄無情,心里倒有過你父親,以后也會有你?!彼蝗粦涯钇鹕街袩o憂的歲月,那會她總在惱日子難熬,總在經文念煩之余去捉弄無塵和一幫師兄弟們,不過兩三年光景,過去的厭惡不及竟叫她懷念起來。

懷念的是那份愜意,還是單純的人事,她已不想去分辨。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br>
她輕聲表達著生澀的祝愿,再看一眼孩子,輕輕一推搖籃,哼了首她孩童時學的歌謠。

皚皚白雪如海浪,巍巍銀峰猶神龍,燕云歌在一場無聲的雪落中,做了一個恍惚的夢。

夢里,是無塵衣袂飄飄,從漫山白雪中走出,他尋到了貪看不回的她,輕道一聲,“凈心?!?/br>
他總能輕易找到她的。

時光輪回里,那么多人曾在她身邊來來往往,唯他固執地堅守了下來。

夢境交錯,是真是假,一切無從分辨起。

門吱呀著被打開,那人如夢境里那般從風雪中走出,他臉上來不及收起的焦急在望見屋子里她平淡的神態后,一切安定了下來。

“凈心?!?/br>
他輕聲喚著她,卻不敢輕易帶著一身涼意靠近她們。

“不必與他提及我,若非要問個緣由,便說我早已經死了?!彼鹕韽澭p柔地從搖籃里將孩子抱起,未足月的孩子看起來是那樣小,聽奶娘說她來時孩子連吸吮乳汁都不會,還是她擠了奶水,一勺一勺地喂進去。

“凈心,隨我一起走?!?/br>
他沒有看孩子,只顧哀求她,她搖頭,說了孩子的生辰時日,便將孩子交到他手上。

“你我之間,你已是求仁得仁?!彼届o地說,平靜地伸出手去,“不要帶著他來尋我,還有,解開?!?/br>
無塵茫然地看著他以為最了解的人,不敢相信她真會無情至此,他慘笑中落下淚,不再想求她,不再想解釋,苦澀地道了聲,“好?!?/br>
內力被解開的同時,是無塵緊緊抱著孩子轉身消失在滿天飛雪里。

那些年青衣古佛下的陪伴,無聲細流的感情,都在一場雪里,落了個干干凈凈。

她入了世,既見名利,不見得能求仁得仁。

他出了山,既起貪嗔,未必也能問心無愧。

這年冬,大雨雹,牛馬死,城中薪食俱盡。兩位御史大人在民有凍死前收拾出縣衙,四處搜尋無法御寒的百姓,將他們安置在縣衙中,點炭火,分米粥,讓情況不至于再糟下去。

時轉三月,盛京。

白容將頭從書前抬前,揮手讓管事去將人帶進來。

房門開,有人躬身行禮,“下官燕云歌,參見侯爺?!?/br>
白容伸手端過桌上茶杯,抬眼盯著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劃過杯沿,聲音清潤柔和:“聽說燕大人一早就進城了,何故現在才來見本侯?”

燕云歌回道:“下官進城時已經三更,萬不敢打擾侯爺歇息?!?/br>
“本侯還以為,”白容放下茶盞,微微笑了,“燕大人路途奔波,風度有損,不好意思來見本侯呢?!?/br>
燕云歌面不改色:“下官確實灰頭土臉,不敢冒犯了侯爺?!?/br>
“起來吧,”白容從案幾上取過一本折子,語氣平靜,“今早剛收到份折子,這筆跡著實令本侯眼熟,卻實在想不起在哪見過,燕大人替本侯看看吧?!?/br>
燕云歌起身上前接過折子,看了一眼,不由吃驚。

這是她交季幽帶去御史臺的折子!此刻竟會出現在白容這!

白容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看樣子燕大人是認得這筆跡,不知道燕大人有什么解釋?”

燕云歌強作鎮定:“下官不認得,只是覺得寫信之人異常大膽?!?/br>
“不認得?”白容起身,迫近她,低頭附在她耳畔,輕聲道,“應了我的情,竟還敢想著來對付我,燕大人,你的確大膽地很?!?/br>
聲音帶著笑意,聽的人卻知道他已怒極,燕云歌默不作聲。

白容坐回椅子上,不動聲色:“以下犯上,目無尊卑,僅憑這折子,本侯便可讓燕行一輩子待在大理寺?!?/br>
燕云歌道:“不過是陳書請示,或許言辭有失,但也更能體現燕知縣行事謹慎不是么?”

白容斜眸瞟她,冷笑:“燕大人愛弟之心,可真讓人動容?!?/br>
燕云歌不語。

沒有預料中的恐慌,白容有點不甘心:“你還有何話說?”

燕云歌道:“下官無話可說?!?/br>
白容輕哼:“膽子不小?!蓖蝗?,話鋒一轉,不怒反笑道,“你說說,如果不是本侯請趙姑娘回府小住幾日,你要到什么時候才肯回來?”

那話里曖昧若是別的女子聽了肯定要臉紅,燕云歌卻不為所動,直接問道:“趙靈在哪?”

白容一笑:“放心,人好的很,你的人,我哪舍得傷她?!?/br>
燕云歌吸了口氣,冷靜道:“敢問侯爺到底意欲為何?”

白容屈指敲敲桌面,悠悠一句,聲音清潤,“能為何?不過是本侯想念大人了,想大人早點回來陪陪本侯?!?/br>
聲音綿長,聽著情真意切,燕云歌卻不禁蹙眉,白容與她一樣,都是不把兒女情長放在眼里的人,這會做起情深,實在令人膽寒。

她尋思片刻,猜他已經懷疑自己投效了皇上,試探著笑問:“侯爺說笑了,侯爺身邊人才濟濟,侯爺要排憂解悶,哪輪的到下官……下官還以為是侯爺……”說到這里,她陡然停住。

白容道:“以為什么?”

燕云歌無畏地迎上他的視線,微笑說:“以為侯爺不想有人再查國舅的案子,借故把下官支了回來?!?/br>
白容劍眉微挑,聞言笑了:“是有這層考量,可惜令弟不識相?!?/br>
話到這里,兩人心里都明白,燕云歌也不會窩囊到讓燕行替她背黑鍋,何況燕行背不起。

她突然跪下請罪,“下官該死?!?/br>
白容冷笑,示意她繼續說。

“下官身為侯爺的謀士,卻不能為侯爺排憂解難,讓侯爺遭受小人蒙蔽利用,是下官失職,下官該死?!?/br>
白容臉色難看至極,呵斥道:“放肆!”

燕云歌無懼道:“此事的確是下官借了燕行的名義自作主張所為,嚴昆何宴之流貪贓枉法,視王法于無物,置天威如不存,早成當地一害,下官身為督察巡撫,職責所在,此人不得不除!”

白容忍怒:“燕云歌你……”

“下官知道侯爺一向是謀大事者,心謀遠見非下官之輩可比,侯爺或許有自己的考量,非下官可以猜透,但下官為了國中安寧,為了朝堂清正之風,不得不稍稍施以手段加以制衡,”燕云歌打斷他,“侯爺身份尊貴,以身犯險的事哪能讓侯爺去做,毀了一世清譽不說,若再惹來皇上的顧忌與揣測,侯爺何苦?!?/br>
好一張利嘴!白容緊抿著唇。

燕云歌見此,放緩了語氣微微嘆道:“裙帶之臣哪有穩固可言,后宮一杯茶興許都能讓他萬劫不復,就算這次下官不出手,以嚴昆的張狂作風,他出事也是早晚的事情,到時候侯爺又與他關聯密切……”

“閉嘴!”

燕云歌見好就收,垂首道:“下官該死?!?/br>
白容起身上前,微微彎腰,手指一勾,捏住燕云歌白皙的下巴,強迫抬起,咬牙切齒說道:“你是該死!”

燕云歌忍著下巴的疼痛,輕笑了聲,“侯爺現在是想滅口嗎?”

白容不答。這女子平日冷漠,笑起來卻分外明朗,言語犀利得讓人難以接受,但也不是毫無道理,嚴昆不過是他籌措軍費的一枚棋子,只要時機成熟,他焉有不殺之理。她言詞激烈,情義真真,好似全心為自己著想,若非那眸子里一星半點的冷淡光芒,他差點就信了。

白容看了她半日,才悠然說道:“你還真疼燕行?!彼p而又輕的嘆息,手指摸到略薄的紅唇,“要到什么時候,你也能來疼疼我呢?”

燕云歌先是一呆,而后只能當自己沒聽見,說道:“何宴的事,還望侯爺三思?!?/br>
白容冷著臉不語。

執迷不悟。燕云歌在心里冷笑。

突然下巴吃痛,她整個人被拉了起來,面前的俊臉放大,眼見紅唇就要貼來,燕云歌想也沒想的推開他,退了幾步,忍著怒火道:“侯爺請自重?!?/br>
“我上次說的事,你考慮的怎么樣?”

燕云歌沉了臉。

白容道:“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他?!?/br>
“我介意?!毖嘣聘柁D身就要走。

白容低呵,“站住?!?/br>
燕云歌停步,“侯爺還有何指教?”

“他們配不上你?!?/br>
他們?是說秋玉恒和燕行?燕云歌側目,笑了,“侯爺以為什么樣的人配的上?”

白容正要答,燕云歌拱手一聲,“下官告退?!?/br>
眼見她拂袖離去,白容低罵一聲,拂袖揮落了案桌上的文書。

燕云歌到出了白容的府邸,才猛然想起趙靈的事情。她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先離開再說,反正趙靈一時半會也沒有危險,留她幾天在白容這吃吃苦頭長長記性也好。

她來前回了趟燕樓,知道文香借著探視的名義已暫住燕府好幾日,當下調了頭先去與文香碰頭。

燕云歌輕松潛入相府,一路暢通無阻到東苑,遠遠就聽到笑聲。

兩名女子緩步走來,前面那個姿容尤其秀麗,能將青衣穿得這么明麗生動,除了正戴著自己面具的文香,再沒有別人。

只是她穿得要清冷些,而文香顯得俏麗許多。

季幽陪著走來,好像有所察覺地抬頭望了一眼,隨即作禮:“夫人?!?/br>
莫蘭帶著張媽來到東苑,含笑問:“一一你要出去嗎?”

“母親?!?/br>
燕云歌站在樹上雙手環抱,看著另一個自己輕撩衣擺,緩步迎上美麗的婦人,“我正想去看你呢?;勰镒罱ο矃柡?,我想母親這幾日必定忙得很,左右我也無事,或許能幫得上忙?!?/br>
說話間人已到了莫蘭身側。

莫蘭握著她的手微笑:“你能幫什么,這些都有張媽cao心呢?!?/br>
“張媽要照顧母親,又要打理府里諸事,我為她分勞也是為母親分憂?!?/br>
“你有這個心就行了?!蹦m拍拍她的手,慈愛的笑道,“我來是告訴你,秋玉恒來了?!?/br>
文香皺了下眉:“不見,他來幾次,我都不見?!?/br>
“不許再鬧脾氣?!蹦m拉著她的手要進屋,一邊走一邊說道,“他有心來求你這么多次,你再不見,就是你的不是了?!?/br>
文香道:“可是……”卻聞季幽虛咳了幾聲,話頭一轉馬上道:“好吧,見就見吧,可是我要先去換套衣服,勞母親稍候?!闭f著拉起季幽就往內室去。

三人一會面,文香壓著聲音興奮道:“小姐,你可回來了?!?/br>
燕云歌已經在更衣,微笑說:“我要知道你整天頂著我的名義咋咋呼呼的,我早就回來了?!?/br>
文香叫苦不迭道:“我與小姐是云泥之別,騙騙秋夫人還成,可一對上老將軍,他還沒發話我自個心里都發虛,反正東苑平常也沒什么人來,便尋了個茬躲這來了?!闭f著恢復她本來平凡無奇的小臉,還甚是感慨地說,“不過,小姐的娘親是真的很好,看見她我就會忍不住想向她撒嬌,就怎么都裝不下去?!?/br>
燕云歌一撩衣袍,坐下沒有笑,反是屈著手指輕輕扣了桌面,面無表情。

文香不由收了笑,正想解釋,季幽察覺到氣氛有異,先問出了口,“趙靈沒和小姐一起回來,是她出事了?”

“她暫且無事,”燕云歌回答,又靜了一會,略顯清冷的聲音才響起,“我想在宮里安排自己的人?!?/br>
季幽驚訝,聽出她這不是試探,聲音都繃緊起來,“小姐是想讓我進宮?”

“不?!?/br>
季幽意外,“那是?”

燕云歌不作聲。

季幽馬上想到另一過可能,吃驚道:“小姐是想讓那些孩子進宮?”

文香同樣吃驚,脫口就道:“他們中最大的也才十二歲,他們進宮能做什么?”

“十二歲不小了?!毖嘣聘铚氐?。

“小姐,我們可以直接買通宮里的人,燕茴他們還這么小,就是進了宮也幫不了我們什么?!奔居幕叵肽切┖⒆油展郧蓡渭兊哪?,著實不忍心。

燕云歌眉目平淡,未見一絲不忍,只道:“就是小才有機會,誰也不會防備,不會注意他們。換你和趙靈,太惹眼了?!?/br>
趙靈貪玩又粗枝大葉,在宮里根本呆不住,血影氣質冷硬殺氣隨身,哪有半分宮女的樣子。至于季幽,那個男人的一句“除了她”,讓她不得不忌憚。

被關進大理寺五年都沒變過臉色的人,在聽到她要送季幽進宮竟會沉默的沒了言語,若說他對季幽無情,誰信呢。

想到這,燕云歌微微笑了。

見她沒有正面回答自己,季幽不免心寒了幾分。燕茴是小姐親自賜的姓,小姐曾說要對她著重栽培,如今才知是要當她作棋子安排。

燕云歌轉頭看了季幽一眼,見她臉色怪異,猜她是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決定,不愿她多想,便溫聲道:“往宮里塞人并不容易,也不是誰都能去,我只是有這么個念想,成與不成還都是兩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事情等趙靈回來,我再與你們細說?!闭f著,人起步往外走去。

季幽眼里藏憂,立在原地許久。她拿不準小姐這番話是出于真心,還是以退為進。

如果燕茴他們真進了宮,宮中人心險惡,又險象環生,做貴妃做娘娘的都少有能善終的,何況宮女太監?

季幽與文香對看了一眼,面色皆是凝重。

“一一,好了嗎?”外頭,莫蘭的聲音傳進來。

“母親?!焙熥酉崎_。

聽到聲音,莫蘭先是有點意外,目光很快柔軟下來,甚至有點閃爍,“你回來了?!?/br>
燕云歌微愣,垂眼道:“是……只是叨擾了母親這么久,現下得回去了?!?/br>
莫蘭聽著喉嚨發酸,女兒才回來就又要走,她有好多話還沒問,想知道她最近好不好,有沒有瘦,做的事情有沒有危險,想知道那位假扮她的姑娘是誰,想知道好多事情……

莫蘭抹著眼淚不說話。

燕云歌冷漠的眼睛里多出些無奈,有些為難道:“母親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問?!?/br>
張媽連忙借故退下。

莫蘭忍著淚,搖搖頭,只是伸出手,仔細摸著燕云歌的眉眼,“我只要知道你平安,一切都好,就放心了?!?/br>
“我很好,”燕云歌不愿意說太多官場上的事情,輕描淡寫地說,“我去了惠州,燕行他也很好。母親轉告慧娘一聲,外頭這幾天的消息都不用去信,我不會教燕行出事?!?/br>
莫蘭這才想起近幾日來燕不離的神色匆匆,之前還在擔心會是她出事,如今方知是燕行。

“你不要做為難的事,燕行那……再不濟還有你父親會為他打算,一一,你千萬保全你自己?!?/br>
這話不知道聽過多少次,卻未有這一刻般如此動容,大概也是她做了母親的緣故,明白世上沒有理所當然的感情。

過去是她沒有珍惜這份母女親情,所幸,現在開始也不晚。燕云歌嘴角溫笑,“好,我會為母親保全自己。母親,我先回去,過幾日再來看你?!?/br>
莫蘭莞爾:“三天兩頭往娘家跑,也不怕被人笑話?!?/br>
燕云歌笑笑回:“只要能讓母親高興,笑話就笑話吧?!闭f著,母女牽著手一起走到門口,又停下道:“我有個朋友會在東苑小住段時間,母親若悶了,就來找她聊聊?!边@個朋友自然是文香。

莫蘭沒去問是誰,點著頭,眼淚又要出來,燕云歌好言安慰了好幾句,才將人哄住,交去張媽扶著。

才出了府,燕云歌望著猛烈的日頭,突然頭暈目眩,腳步發軟,天旋地轉間她在落入一個有力的懷抱后,徹底失去了意識。

……

云歌念的詩來自蘇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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