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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風流女相在線閱讀 - 第159章 中秋(下)

第159章 中秋(下)

    燕云歌走得很快,她怕慢一點那喉間的血就要忍不住吐出來,宮里出了行刺的大事,如今哪里都在盤問,各宮各苑全部戒嚴,她便是此刻出宮都少不了要被盤查和搜身,不如先在哪里躲上一躲,等風波平靜下來一些再尋機會出去。

她對宮中不熟,因此越走越偏——忽然聽見宮墻內隱約傳來幾聲“娘娘,您在哪?娘娘?”

燕云歌不由地停了腳——她不該好奇,這宮闈是非之地,隨意一個好奇都能教她輕易送了性命。

可當那道身影在樹上幾欲掙扎就要掉下來時,她還是出手將人送了上去。

“大膽!”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捂住了梅妃的口鼻,就見佩刀侍衛列隊走出來,人人面無表情,威嚴肅殺。

梅妃用力推開她,剛想說話,又被捂住。

這次走過的是幾個年輕小太監,看腰牌,全是在內務府當差。

“刺客抓著了么?”

“沒呢,全驗過了,身上都沒有傷,統領大人不死心,還叫柳大人又脫了一次衣服,可把柳大人惱到了,竟跳起來將統領大人打了一頓,多少人去拉都沒有用?!?/br>
“這柳大人不會是——“

“還能是哪個,就是梅妃進宮前的那個相好?!?/br>
“你不要命了,這話也敢說!”

“又沒別人聽見,”那小太監嘻嘻一笑,又壓低著聲音,“我還聽敬事房公公說過,就是陛下私下里也質問梅妃,說朕將心肝都給你了,你還惦記著別人,罵梅妃是吃里扒外的女人?!?/br>
燕云歌聽得是心驚rou跳,偷偷看了一眼梅妃,竟是面色如常,平心靜氣地像個外人。

那廂的小太監走遠了,這頭冷冷淡淡的聲音才從她耳旁響起,“還不松開本宮?!?/br>
燕云歌趕緊退開一些,“學生無意冒犯,求娘娘恕罪?!?/br>
梅妃伸手推了推頭上的步搖,傲慢道:“本宮要在這里等人,你下去罷?!?/br>
燕云歌正要下樹,又被她一句等等叫住,“娘娘還有何吩咐?”

“哥哥說你像他,我原是不信的,如今見著大人,倒是有幾分哥哥當年的樣子?!?/br>
燕云歌不解她話里的意思,只好沉默以對。

“大人好計謀,先是御前獻藝,再想施恩圖報以求發達,難為我曲中人不知曲中意,竟再次做了你們這些男人的棋子?!泵峰p笑了兩聲,她抬頭望月,吟了一句,“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月也無情,人也無情,有情的偏不是我想要的?!?/br>
若說聽到前句,燕云歌還有些心慌,聽到后一句著實是心驚,這個梅妃冷眼旁觀將一切看得分明,先是點破自己的計劃,沒有責怪,沒有質問,改口又說起自己被人輕賤的落寞,難怪柳毅之會死心塌地被利用了個徹底——宮闈女子的手段,的確厲害。

可惜了,在她這卻是行不通的。

梅妃晃了晃懸著的腿,月珊珊下,她美得出塵,美得孤高,聲音卻有些輕飄:“大人放心,我既已答應了哥哥,不該說的話是不會說的,大人還是本宮的救命恩人,大人沿著這條道直走,有間暖閣,等宮里戒備散了,本宮會讓人送大人出宮?!?/br>
燕云歌被她看得似有心亂,臉一紅,說了句“學生謝過娘娘?!本挖s緊跳下樹告辭離開。

走了幾步,她又回頭,似乎也有了一絲迷惑動搖,輕聲地囑咐,“更深露重,還請……娘娘萬分小心?!?/br>
梅妃輕聲應著,并不為所動,等人走遠了,才艷容一斂,隱隱透出幾分得意來。

轉又想起這名年輕官員不知隱藏著何種野心,再加上哥哥的背景處境,這年輕官員又有多少可靠?哥哥向來謹慎,竟也有糊涂的時候。

梅妃舉頭望月,想起葉家,想起哥哥,心中荒涼一片。

也不知在黃瓦紅墻下走了多久,燕云歌才找到梅妃口中的暖房,倒不是相信梅妃真會派人來,而是她急需一處運功調理的地方。

運行了一個小周天,她發現越是調息,腹腔越痛,她急忙停手,不想還是嘔了幾口血。

看來是傷到了根本。

她苦笑著。

不敢久留,她在暖房休息了一會就要出去。

才一推開門,燕云歌意外,“顧大人?!彼蝗プ反炭?,來這做什么?

顧行風眼波流轉:“真巧,你也在這?!?/br>
燕云歌冷靜地回:“學生在此處靜養,顧大人來找學生可是有公務安排?”

顧行風上下打量著她,“本官剛從大理寺回來,燕書令可知道,你之前極力提議轉去大理寺的女囚今夜被人劫走了?!?/br>
她驚訝:“竟有這事!學生不知此事,大人可知是誰做的?“

顧行風目不轉睛看她,道:“尚未,只是宮里和大理寺同時遭遇刺客,皇上已經下令關閉城門,同時全城搜捕,縱使那幾人會飛,也逃不出禁軍的手掌心?!?/br>
那就是還沒抓到人。

顧行風款步走到她面前,“反倒是燕書令,似乎傷的不輕,怎么不讓太醫好好診脈看看,是不是怕……被看出你是被自己的六陽掌反噬!”說著直接伸出手去抓燕云歌手腕。

燕云歌敏捷的收回手,往后退了幾步。

“顧大人是何意?”她冷聲回。

顧行風微笑,“六陽掌,佛門里最厲害的掌法,是了卻大師潛心多年創造的上乘武學,非嫡系弟子不傳,據我所知,了卻大師多年不收弟子,這些年除了一位傳聞里身體孱弱需要在佛門靜養的燕小姐,哦,也就是現在的秋少夫人,可沒別人了?!?/br>
燕云歌輕微皺起眉來,顧行風越發篤定,“這種功夫掌風陰寒至極,專破真氣,傷人內腑,就是了卻大師也不輕易使出,傳聞里除了大弟子無塵和尚,其他人都無緣得見掌譜。而燕書令會這套掌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br>
原來一直在懷疑她。燕云歌心頭冷笑著,“顧大人抓不到刺客,打算污蔑學生交差么?!?/br>
顧行風嗤笑,“話到這份上,燕書令又何必惺惺作態。上次突襲大理寺,那刺客用的就是這套掌法重傷顧某,今日見你出手,身形手法分明是同一人,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燕云歌冷笑不斷,直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學生無話可說?!?/br>
顧行風臉色變了變,突然出手,燕云歌后退躲過,怒容顯現,“顧大人是打算屈打成招嗎?”

“是又如何!”顧行風掌風凌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逼她出手,燕云歌左躲右避就是不接招。

三番兩次的失職,里頭都有此人的身影,連續被人挑釁的怒火已占據上風,顧行風顧不上若被人發現在皇宮里斗毆有何下場,今晚說什么也要將此人的面具撕下來!

“大人!有線索!”門外是刑部的小吏稟報。

顧行風不得已經收了掌,小吏進來呈上一物,是塊玉佩。

顧行風掂著玉佩細看,仿佛漫不經心,又仿佛精光內斂。

好極了,此事竟又和八皇子扯上關系。

到底有幾雙手在刑部和大理寺攪弄風雨!

顧行風攥緊了玉佩,對著燕云歌咬牙切齒說了句,“環環相扣,難為燕書令往日屈才了?!?/br>
燕云歌氣勢不減,回了句,“謝大人謬贊?!?/br>
此話無異于火上澆油,顧行風怒從心起,“逞一時嘴硬,不過是殘喘生息,你以為你能逍遙法外多久。不過,今日暫且放過你,我們來日再算,”

燕云歌嘴角勾著淡定的笑,對著顧行風的背影,呢喃了一句,“就怕是顧大人沒有明日了?!?/br>
“嘔”又是一口血,她急忙穩住體內翻滾的氣息,站在那里久久不動,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打算一直站下去?”

燕云歌抬起臉看來人,意外極了,“侯爺?”

白容負手踱到她身旁,“顧行風說的是真的?”

原來他一早就來了。

好啊,今天一個個的都要她的命。

燕云歌冷笑,也不回答,反問:“侯爺覺得呢?”

白容聲音冷靜地不可思議,“本侯要聽你自己說?!?/br>
燕云歌微愣,白容已將腳步停在她身邊,靠近她的耳朵,突然輕笑道:“原以為你不簡單,誰知一個顧行風,就弄得你方寸大亂?!彼堄信d味看她:“上次突襲大理寺的人就是你?”

燕云歌反笑了:“我說不是我,侯爺可信?”

白容的鼻子幾乎都要貼上她的臉,悠悠吹著氣道:“本侯信不信不重要,關鍵是……”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燕云歌手腕一轉,脫力而出。

“你躲什么!”白容面容一沉,道:“還是作賊心虛!”

燕云歌握著手腕,后退一步,堅持道:“我不明白侯爺說什么?!?/br>
白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輕易攬過腰,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冷笑著壓低了聲音:“女人柔弱些,自有人憐惜,偏處處要強不肯落敗,可就不可愛了。秋少夫人,你說是不是?”

燕云歌推他,“侯爺認錯人了?!?/br>
白容順勢放開她,抬眉:“還裝傻?!?/br>
“侯爺喝多了,下官先行告退?!毖嘣聘枥淅湔f完,轉身便走。

腰間忽然一緊。

一只手緊緊圈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濕熱的唇落下,非常霸道蠻橫。

燕云歌驚怒不已。

她越是抗拒,他便越是放肆,直到她的巴掌揚起要落下時被他按住,他才抬臉離開。

燕云歌冷冷看他,“侯爺這是什么意思!”

白容神色平靜,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過,“這么柔軟的唇,怎么會是男人的?!?/br>
燕云歌忍怒不語。

白容緊緊握住她的手腕,然后松開,眼里堅定無比,“你不愿意太醫診脈,就是怕被人按住脈門漏了女子身份,是與不是?!?/br>
燕云歌怒回,“不是!”

白容突然笑得越發肆意,“我比他如何?”

她反倒被問得一愣,下意識道:“誰?”

“你喜歡的那個人,”白容唇角微揚,“本侯與他長相相似?本侯感覺的出來,你經常透過本侯在懷念那個人?!?/br>
燕云歌沉默,早該想到的,此人聰慧聞名朝野,只怕從一開始就對自己起了疑心。只是他的反應為什么這么古怪,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在意她是個女人的事實。

白容道:“是誰?”

她回道:“沒有這個人,侯爺誤會了?!?/br>
白容道:“因為那個人,所以你不愿意嫁給秋玉恒?還是那個人變心辜負了你,所以你又自愿嫁入秋家?”

燕云歌沒有解釋,只堅持一句:“沒有這個人?!?/br>
“別把本侯當傻瓜,這世上可不只你一個聰明人?!睅е鴾囟鹊氖种篙p輕劃過她的臉,他低聲笑,“你若真這么喜歡他,你不妨將我當作是他?!?/br>
燕云歌這下真愣了。

白容放下手,不等她說什么,緩步離開:“本侯的話你先記著,過些時候再回也是一樣?!?/br>
白容這是什么意思?沒有追究她的欺瞞不說,還表現出對她饒有興致的樣子。

白容的出現和態度都太過古怪,是誰偷風報信,是梅妃?還是另一個隱藏在暗中不懷好意的黑手。

今日皇宮險象環生,不能再久留。

她轉身要走,身后卻站了個人。

???很好,全來齊了,連他都出現了,接下來該是誰了!

夜色蒼茫,那人衣袍飛揚,眼神溫柔明亮,卻不知道在看誰。

沉默許久。

燕云歌先開口:“葉先生是來賞月,還是來責怪我出手嚇到了您的心上人?”她的語氣已無法冷靜。

葉知秋終于將目光落定在她身上,“她并沒有你想的那樣柔弱?!?/br>
燕云歌冷笑道:“原來你也知道?!?/br>
葉知秋皺眉,“燕小姐,凡事不可太盡,太盡勢必緣分早盡。你與我交惡,不會有任何好處。在你們看來,她是心思復雜的宮闈婦人,但在我眼里,她永遠是單純地只為葉家而活的葉家人?!?/br>
“后宮之人,何來單純一說?!?/br>
“她吃了很多苦才有今天地位,有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痹挼竭@,他不愿意再說,只是對她道:“今晚你救駕有功,明日在朝上皇上會問你想要什么賞賜,你可想好了?”

燕云歌定聲道:“我要調戶部?!?/br>
葉知秋斂了眉,“你想為燕行回京鋪路?”

她輕蔑一笑:“我目光何時短淺過?”

葉知秋默然片刻,才道:“戶部的人與兵部一向交淺言深,你進了戶部,若是勤懇出色,不出半年可以被授內府總管,來年便可轉戶部侍郎,并署吏部;再過半年就兼任步軍統領。若這時,有人因徇私舞弊被降級留任,你便可監督稅務,掌握財政。不出一年,就可在御前大臣上學習行走……”

她接著替他說道:“如果此時哪里發生暴亂,我可以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去平亂;若平亂有功,加三級,回來便可兼署兵部侍郎,管理戶部三庫,旋調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兼管戶部。不出一年,我可以兼翰林院掌院學士,離六部之首,只有一步之遙?!?/br>
葉知秋吃驚道:“你的目標是國相?”她竟然算計到這個程度!

這話聽在耳朵里,燕云歌只覺得好笑:“難道因為他是我爹,那個位置我就不能想了么?!?/br>
一片死寂。

葉知秋看著她,“若宮里無人,你這一切設想都是空談?!?/br>
“然?!毖嘣聘杌卮鸬?。

“你想她幫你?”

燕云歌寡淡一笑,“你太看的起她,也太低估我。你們三大世家可以往宮里塞人,我自然也可以,何需借用你們的人?!?/br>
葉知秋目光微動,“你想用季幽?”

燕云歌沒想過隱瞞,“如果她愿意?!?/br>
葉知秋沉默半晌,道:“除了她?!?/br>
燕云歌一下看明白了,微笑道:“何必呢,季幽對先生早斷情絕愛?!?/br>
葉知秋沒有回答,只是將視線放遠。

人生短短數十載,小丫頭也不再是跟在他身后師叔師叔喊的小丫頭,天牢五年,仿佛是前世的事情,倘若時光能重回,他是否會作出當年同樣的選擇?

明知假設毫無意義。

心中一沉,他又微微笑了。

說是忘記,卻還是放不下。

轉身從她身旁走過:“除了她?!彼吡?,只留下這話。

燕云歌嘴角泛笑,也甩袖離開這是非之地。

……

(???????)珍珠呢?留言呢?如此勤奮的作者不值得鼓勵咩?

還想不想要下面的翻車修羅場啦!

第160章開路

月亮已經爬上了中天,夜幕下的燕樓靜悄悄的只聽見蟬鳴。

這個場景實在難得一見,季幽索性讓趙靈搬了兩張椅子擺到長廊下,放上矮幾,又拿了些蜜餞,泡了茶擺了細點,兩人盤腿坐在廊下依偎著看夜色。

文香慕名回來,也搬了椅子從房里出來,抓了把蜜餞,與她二人悠閑地聊起天來。

“三天了,無塵師傅第一次超過三天沒有心軟……”趙靈用手指比劃了個三。

“我也是頭一回看見小姐被人罵得臉都青了,還不敢還嘴的?!蔽南阈ξ?。

“之前覺得小姐這性子,誰敢讓她不好過——”季幽突然笑了起來,看了她二人一眼,意味深長道,“如今看,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無塵師傅是什么山?”趙靈接了句,緊接著眼睛一亮,“是不動如山?!?/br>
文香吃著蜜餞樂不可支,哈哈笑道:“還別說,無塵師傅平常是一動不動,一旦動起來,是雷霆萬鈞,氣勢如虹,小姐這次有的頭疼了?!?/br>
能看燕云歌吃癟,三人頗有點幸災樂禍。再聽里頭討饒的說辭重復了一波,看來任是燕云歌這等巧舌如簧之人也詞窮了。

三人眼波流轉著,忍不住都笑了一聲正舉著茶盞想碰個杯,就被身后砰一聲甩上的房門嚇一跳。

“出來了出來了?!壁w靈提醒,起身搬著椅子就想跑。

“出息?!蔽南銍K了一聲,回頭見走廊那頭燕云歌鐵青著臉走來,當下臉色一變,蜜餞也不吃了,彎著腰搬起椅子和趙靈一起跑。

季幽想說至于么,一轉頭,燕云歌已經在她身后,驚得她立馬站起身,心虛地喊了聲,“小姐?!?/br>
燕云歌神情疲憊,也沒心思計較三人以她為樂一事,只招著季幽就走,在路上問,“青蓮呢?”

“安置在新宅子里,那地方大,藏身多,真有官兵追來,還能借著碧潭水遁逃走?!?/br>
燕云歌又問了當日情形,知道是柳毅之全力拖住官兵還故意漏了身份,不由微愣。

季幽見她神情,猶豫著道:“小姐,柳大人腰腹中了好幾刀,受傷不輕?!?/br>
所以他當時一身的水,是想掩飾血跡?燕云歌松下一口氣,事成了,人橫豎沒有死,她也無暇細想當日答應了柳毅之什么,只在頭疼著要怎么勸和尚打消主意。

想到兩日前她剛下早朝就被無塵堵在宮外,若非她出來的及時,以和尚當時失去理智的樣子,擅闖皇宮也大有可能。

她新的官職已經下來,戶部書令兼巡按御史——巡按御史品級雖低,但替天子巡狩,各省及府、州、縣官員皆其考察對象,大事奏請皇帝裁決,小事即時處理,事權頗重。

既能借巡狩之名先去惠州看望燕行,又能暫避開京中風雨,她心里既躊躇滿志,又忍不住得意雀躍——小小布局既完成了對南月的承諾,又打了顧行風措手不及,大理寺再丟囚犯一事讓龍顏大怒,大理寺卿被罰停俸在家反省,刑部亦受到牽連,顧行風現下自顧不暇,僅是堆積如山的公務都讓他騰不出手對付她。

何況他還要對她父親投鼠忌器——燕不離一日為相,顧行風想要辦她,都需掂量是否能一擊即中,否則光誣陷一品大員這個罪名就夠燕不離反咬他一口。

她將一切算計到位,又做到干凈利落,刻意留下八皇子的玉佩故弄玄虛——又借御前獻藝得到露臉的契機,讓陛下再次注意到她。

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仕途,如今錦繡前程就在眼前,卻因無塵的不肯退步,全成了奢望。

燕云歌心煩地讓季幽回去,背手低頭慢悠悠往將軍府走去。除了無塵,她還得想辦法哄住秋玉恒,此去惠州來回至少半年,若沒有秋玉恒為她掩護,她沒有把握文香不被精明的老將軍發現。

而一旦被發現,又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

燕云歌拍拍額頭,示意自己別急,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她都能全身而退,沒理由哄不住幾個愛她的男人,想到朝堂——腦海里忍不住浮現昨日的情形。

當時她接到口諭一口氣趕到御書房,自有太監通報她到來,她自若進去,里頭已是一屋子的人。

正逢周毓華說了一個數字,諸皇子、大臣紛紛緘默下來。

周毓華還在回稟,她聽了一會,原來是陛下著問戶部對攻打南緬所需的軍費要個具體數字,而戶部尚書給出的保守估計是一名士兵一天需要兩斤糧食,僅是糧草,一天需要四十萬兩白銀,還沒算上武器的損耗和將軍士兵的銀餉。

燕云歌在心里算計,僅是糧草一場戰下來便需要六千萬兩白銀。

承明帝又問了內務府,內務府自然是哭窮,說今年江州多雨,糧食產量不足,內務府的糧食只夠保證皇宮的每日用度,無法勻出更多了。

“去年莫遠平了邊疆的流民之亂,就奏請班師,朕記掛著南緬這場戰一直未允,如今大半年過去了,幾十萬大軍就這么駐軍不前——”承明帝皺著眉,將手中的折子由太監下呈,問道,“眾愛卿怎么看?!?/br>
陛下問這話無非兩個意思,幾十萬大軍養在外面一天就是幾十萬兩,若是班師回朝再想興兵,這一來一去少說又要耽擱半年。

一邊是駐軍不前易生禍患,而繼續打仗則銀子不夠,一邊是班師回朝再興兵,時間和銀子都不允許,說穿了就是錢的事兒。

眾人心明如鏡,卻各自三緘其口。

戶部剛說完算是逃過一劫,周毓華面不改色將折子遞給旁人,而那人是國相燕不離。

父女同朝為臣,同殿議事還是首次,燕云歌不由斂了神,更加仔細地傾聽。

“回皇上,老臣有一計既能不動用國庫,又能解當下之急?!?/br>
“燕卿請說?!?/br>
“寧藏府庫,不積于人?!?/br>
僅僅八個字,讓眾臣心里大罵不愧是老狐貍,這么陰損的招都想的出來。

“這方法好!”承明帝顯然樂了,手上茶盞一放,又看眾人,咽下茶道,“其他愛卿怎么看?”

“燕相所言甚是?!睕]人愿意得罪國相,何況他未把話說死,沒說一定要百官出來樂捐。

燕云歌不著痕跡看了燕不離一眼,恰巧遇到他看過來,那神情冷漠疏離,皺著眉頭的樣子似乎極為不悅在此時看見她。

她在內心嗤笑,此時她人微言輕,不代表有朝一日不能與他抗衡。

“愛卿以為此事著誰去辦為佳?”

這么得罪的人事自然沒人愿意爭先,眾臣眼觀眼,鼻觀鼻并不答話。

貪婪斂財比誰都快,真要用到他們時個個明哲保身——承明帝心頭不太痛快,他看燕云歌一眼,示意她先留下,對其他人說道:“此事容朕再想想,你們退下吧。

官員三三兩兩退個干凈,瞬間只剩下燕不離和燕云歌,然而兩人的視線不偏不移,沒有交匯。

“著燕卿留下,是朕有一事想聽愛卿的意見——”

細聽下來是為出征一事。

這話是對燕不離說的,燕云歌不好出聲,燕不離自覺先開了口:“陛下,莫將軍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多年勞苦也很該先回朝請功受賞。等幾十萬兵馬回來重新整合編頓,我們可再從現任將領中選出一名合適的武將來,委以重任——”

重新整合?這是怕莫遠擁兵自重,想分散兵權罷。

此舉是為打擊莫家,還是為牽制太子?燕云歌橫了燕不離一眼,竟猜不透這位父親的打算。

無論是之前的八字諫言,還是現在明顯為陛下收回兵權的說辭,其本心都是揣測圣意,文官里的梟俊擒敵之臣,還真非燕不離莫屬。

燕不離幾句話說得龍心大悅,燕云歌不認同也不會蠢到去虎口拔須,只在承明帝問她對國庫虧空一事的看法時,從容地答了惠州二字。

“惠州?”承明帝怔了一下,似乎一時想不起來惠州在哪,待燕不離提了一句“是犬子所管轄的州縣”才恍然大悟。

燕云歌此時提袍跪下:“皇上,臣請徹查國舅嚴昆貪污受賄、結黨營私一案!”

承明帝先看了燕不離一眼,見他輕微一個搖頭,心里計較了一番,沉聲問:“燕云歌,你憑什么敢去辦國舅,憑你一身孤膽不怕死?那朕告訴你,年年有人彈劾嚴昆,不怕死的官多了,為此死的官也多了,之前死的那些官哪個不是有勇有謀才智過人,死得最快的官人還未出京,就被流民殺于城前,你當嚴昆背后的人是誰?豈容你一個七品的官說動就動!”

“皇上!”燕云歌重重磕了一個頭,額頭貼地時,冰冷的青磚迫使她冷靜,她為這個案子深思熟慮幾天,并非意氣用事也非大膽冒進,她心里有全盤計劃只差機會,如今機會就這么送過來,便是冒著觸怒龍顏的風險也要試一試,而且她也在賭,賭陛下此行喚她,本就存了這個打算。

“臣知道!”她深吸一口氣,抬起臉,鏗鏘有力地道:“臣知道此事難辦,臣也知道惠州形勢錯綜復雜非臣可以撼動,但是因為難辦就不辦了嗎?那先前的流血犧牲算什么,皇上也說了死的官多了,那再多微臣一人又有何妨!”

“燕云歌!”出聲的是無法容她對陛下不敬的燕不離。

燕云歌目不斜視,大有孤注一擲之感,她言語懇切道:“皇上,與其寧藏府庫不積于人,臣更愿以一人之軀為后來者開路,斬jian除佞,藏富于民,求陛下成全!”說罷再次拜下。

燕不離氣得臉皮發抖,此事辦得好沒有嘉獎,辦不好還要連累燕行,以小搏大的前提是有利可搏,可辦此案分明是雙輸局面,這個女兒自以為是聽不進勸,還說什么聰明過人,分明是愚不可及!

承明帝輕笑了聲,笑聲落在燕氏父女心頭是膽戰心驚。

“燕卿,你我多少年沒聽見這話了?”

燕不離唇一抿,可不敢答。

“燕云歌,你愿身先士卒朕不攔你,可若徹查不成,朕也不會護你。朕現封你為巡按御史,替天子巡狩,務必查明國舅嚴昆結黨營私一案!”

“謝皇上!”燕云歌面上一喜,接著道:“未防辦案中有小人反咬微臣,求皇上再派一人隨臣協理辦差!”

“誰?”

“御史臺沈沉璧?!?/br>
承明帝氣笑了,沈沉璧空會寫些文章,為人刻板于官場權數半點不通,找此人一起辦案,不是多給自己找份氣受?他治下多年,還真是第一次看見這么會給自己找不痛快的臣子,這個燕云歌當真是狂妄至極。

“準奏!”

思緒回籠,恍如隔世。

燕云歌穩下情緒,想著明早再試一次,只要無塵能打消跟去的念頭,她再說上三天好話又有何妨。

眼見就要到將軍府,她尋思著今天從哪面墻翻進去,未料被身后一雙火熱的手掌擒住。

“云之?!?/br>
燕云歌一驚回頭,幾日未見,他的臉色蒼白了不少,明顯消瘦了。

“既傷得不輕,不在府里好生休養,你亂跑什么!”壓下對這個人的厭煩,她的語氣還能聽出幾分關心來。

“我今日出御書房時,聽陛下語氣明日是要召喚你,你有來尋我的閑功夫,不如回去想想陛下的用意?!彼龑⑺崎_,主動來到隱蔽處說話。

柳毅之跟在她身后,氣息微弱,聲音也極淡,“你還在生氣?”

“我氣什么?”燕云歌回頭與他正視,語氣神色皆是冷淡,“你給我一巴掌,也還我一個人情,我們再有什么恩怨,也兩清了?!?/br>
柳毅之苦笑了一下:“你這語氣還說沒生氣?”

我說話就這個語氣——燕云歌正欲頂回去,卻發現柳毅之又要伸手圈她到懷抱里,她反應靈敏,立即往后退步,正色道:“你瘋了,也不看看這是哪里?!?/br>
“云之,讓我抱抱你?!?/br>
“柳毅之!”

“云……之……”

到底是讓他抱到了,燕云歌動彈不得,只能被迫承受他身體的重量和他吐露在她耳邊沉重的呼吸,那呼吸又燙又重,吹得她耳根子都要燒起來。

“發燒了就回去找太醫,放開我!”她掙扎了幾下,發現手臂被圈得死緊,皺著眉,緩和了語氣道,“柳毅之,我只說會原諒你,并沒有打算和你、你你別這樣,憑你兵部尚書要什么女人沒有?何必把心全吊在我身上!”

柳毅之不聽她說完,已經笨拙地吻上她的唇,燕云歌臉色一沉,想要用掌力推開他,發現使不上勁,才想起內力被無塵封鎖了,她只能將頭偏向一旁,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拒絕。

柳毅之尋不到她的唇,只能將臉埋在她脖頸處,“云之,你聽我說句話!”

燕云歌一言不發。

“辦嚴昆等于對付皇后,可皇后又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云之,你多想想這點?!绷阒f完將人松開,看她的手腕被自己握紅,衣襟也亂了,不由地滿是歉意道:“抱歉,我總是這樣無禮,不顧你的意愿對你使強——”

燕云歌還在想他剛才那話,見他故態復萌,懶得應付轉身就走。柳毅之手上施力將人拉住,急道:“云之這些天我常在想,如果我不曾這么荒唐,如果我能先遇到你,如果第一次見你時,我還是以前人人艷羨的柳二公子,你我之間會不會就——”

“不會?!毖嘣聘鑼⑹殖榛?,對著他連一絲偽裝都不屑了,冷漠道:“我從來喜歡乖巧聽話的男子,對你——”

柳毅之情急地要說,燕云歌抬手阻止,不得不加重了語氣,“不要為我失了你本來面目,我不喜歡你,你沒必要討我歡心?!?/br>
????話到這,她干脆將話說得更坦白,“不是你對我有情,我就要去承你的情,天下喜歡我的人多了,我總不能都去回應。柳毅之,”見他搖搖欲墜,似無法承受,她到底沒有將話說得更難聽,無奈道:“你我好聚好散,各自安好吧?!?/br>
她還是走了。

柳毅之臉上泛起了懊惱——他今日來明明是為了來提醒她嚴昆不好對付,可一看見她便全盤亂了。他從小拜入名師門下,因為才學武功家世出眾,誰人見了他不是阿諛奉承,所到之處哪里不是前呼后擁,幾時如此低三下四地賠過不是?對她三番兩次的討好,背地里不知道練了多少回,可總是不得要領。

當年有幾個當他面笑他是瘋子的同窗,他事后氣不過還偷偷去教訓,他就是這么一個人,既豁得出去又死要面子。

柳毅之捂住腰腹,身體疼地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世子,宮里來了口諭,宣世子入宮?!表懫饋淼氖枪苁陋q豫的聲音。

“知道了?!彼亻_口,望著那沒良心的女人離去的方向,嘴角帶著幾絲譏誚,“摸別人的心思倒剔透,一猜一個準,怎么就不明白我呢?!?/br>
管事莫名,柳毅之哼了一聲,轉過身又是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

“回吧,總得力所能及做點什么,我若是輸了,誰還能護著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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