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錯位
第八十二章 錯位
四個月后。 藺南暄降落在舊金山國際機場,從機場駛向鐘嵇住所的車上,她降下車窗,放進來一點風,回想和母親的談話,在此之前,她不認為自己身上必然承擔著政治聯姻的使命。 她又去書房找了父親,甄書記并不顯老態,巍峨如山岳,是令無數人仰望、畏懼、依靠的存在,見她到來,取下眼鏡,向她招手:暄暄。 她卻聞出隱約的腐朽氣息,像來自雨后的老樹深處,濕潤、腐敗、力不從心,亟待新的養分。 她的丈夫不應該是與政治無關的人。 飛行十二小時,只為了見一個人,不像她會做的事她想叩問一個答案。 藺南暄尚未走近,鐘嵇的家門開啟,細跟的高跟鞋率先踏出,它的主人一身休閑職業裝,散發著成熟的女性魅力。 陸岑希拎著外賣盒:我不來找你吃晚餐,你就打算吃這個? 鐘嵇換好鞋:不然? 陸岑希嘁聲:白在國外待這么多年。她靠近鐘嵇,注意到他肩上的頭發絲,伸手捻去,動作溫柔又自然,英國出差一個月,我的頭發掉得不是一般的厲害。 整理完畢,陸岑?;仡^,落日余暉,一地的濃蔭,藺南暄定定地看著鐘嵇,他也沉默地回視。 僵持數十秒,鐘嵇不曾上前一步,只微微皺眉:你怎么在這? 藺南暄的目光一點一點地凝結成冰,她不置一詞,干凈利落地轉身離開。 陸岑希挑了挑眉,看向鐘嵇,后者甚至不如她這個旁觀者有起伏,直至藺南暄的身影消失,他說:走吧。 等餐的時間,陸岑希從洗手間回來,經過鐘嵇身后,他在平板上為他的博后修改一篇論文。 上個月茫茫發了一篇頂刊?陸岑希坐下,由此及彼地聯想,茫茫的確,勤奮堅韌,一門心思放在科研上,十年也不見她交男朋友。 鐘嵇抬眼:她不交男朋友,大概不只是因為科研。 他放下平板,開始回憶一件久遠的事。 大約十三年以前,鐘嵇在辦公室的樓下,遇到一個年輕的男生,他來美國比賽,他的女朋友希望能從她的夢校收到一張明信片作紀念。 鐘嵇是她喜歡的青年科學家,男生詢問他是否能為她寫一段話。他同意了,不過有事外出,請男生等待片刻。 意外情況突發,處理起來比他認為的要繁冗復雜,結束后回到學校,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男生居然還在等,沒有表現出半分的浮躁和厭煩。 男生當晚的飛機,還需要趕回比賽的城市,鐘嵇向他說抱歉,提起筆。 收信人是他一中的學妹,他一時想不起具體的人,略有停頓,男生緩解他的尷尬,微笑著說:她是誰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話會給她很多堅持下去的鼓勵,這就夠了。 陸岑希驚訝道:這件事你現在還記得? 你知道,有些人是會讓人印象深刻的。鐘嵇表示欣賞的態度,當時我覺得,這個男生心性之堅定,正適合科研,他參加的是物理的競賽,我還關注了一些后續,非常有天賦的孩子,可以走得很遠。 不過,后來他從政,現在是昳城的副市長。 那也非常不錯了。果然,物理撬動地球,能學好物理的人,其他的也能做好。陸岑希開玩笑,你不會是抱有一百個政治家不如一個科學家的想法吧? 我對從政沒有偏見。鐘嵇說,只是,一個人的智慧應該放在他適合的,具有最高價值和難度的領域。 可是,一個人不能選兩條路,走了一條,就不能走另一條,我們出身少年班,身邊這樣的例子也不鮮見。 嗯,可能少了一份熱愛和堅持。 你說的這個男生,是茫茫十年不交男朋友的原因?陸岑希心領神會,你告訴過她嗎? 既然他們已經分手了。鐘嵇說,沒有必要。 你真是理性啊。 鐘嵇一如她的認知,理性遠大于感性,愛情只占了他生命的一小部分,想必他是不能夠理解麥茫茫的。 不過,你也做不到絕對理性。陸岑希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剛才你修改的論文,第十三頁,第七行,有一個以你的嚴格和敏銳,不可能忽略的簡單錯誤,你忽略了。 陸岑希悠緩道:你在走神,因為她離開,對吧,鐘教授? 開完組會,確定了實驗室未來大方向的基點,麥茫茫走出實驗室,站定在藺冬昂面前:這么等著,不無聊? 看等的是誰。 麥茫茫脫卸實驗服:你是一分鐘都不愿意等的人。 嗯,知道就好。藺冬昂漫不經心,那你準備還讓我等多久? 我可沒讓你等。麥茫茫淡然道,況且,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只有工作是明確的。 藺冬昂無意糾扯這個話題,陪她在食堂吃過簡餐,他前往外省出差,麥茫茫開車回家,手機彈出本地新聞:市長與副市長在調研淮林區安置樓建設情況的過程中,樓體發生坍塌,目前傷亡不明。 麥茫茫的手軟得握不穩方向盤,她深呼吸,轉換行車路線。 事故地點拉了警戒線,麥茫茫跑得慌張,鞋跟斷了,她擠過熙攘的圍觀人群,被維持秩序的警察攔下:干什么,禁止進入! 塵土漫天飛揚,麥茫茫急問:我想知道...... 麥茫茫的話止住,她看到了顧臻,他頸上掛了彩,白襯衫沾滿灰跡,在一片的喧嘩雜亂中,沉著嚴肅地指揮緊急救援。 另一邊,警察為藺南暄拉開了警戒線,她一陣風似的,抓住顧臻的手臂:高宇說找不到你,嚇死我了。 藺南暄驚魂未定,顧臻拍拍她的手背:我沒事。 遠處,警察不耐煩地說:現在什么都不知道。 麥茫茫收回視線:沒事了。 麥茫?;氐郊?,牧野搖著尾巴迎接她,跟在她身后,她不看它一眼,徑直走進臥室,關門。 門外傳來低低地嗚咽,牧野很乖,即使傷心了,也不會大聲吼叫。 洗完澡,麥茫茫打開門,牧野萎靡地趴在門口,她蹲下身,摸它的頭:對不起。 牧野毫無芥蒂地舔舐她的手心,麥茫茫笑了笑,允許它今晚睡在她床邊。 天蒙蒙亮,牧野異常地吠了一聲,麥茫茫睡眼惺忪,爬起來接電話:麥、麥小姐,小麥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