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久違的晴天,阿伯在花園飲茶,鐘意靠在二樓陽臺,陽光要將她曬化,白鴿自身后掠過,她用手指繞纏著落在胸前的卷發,威脅薛拾不準把昨夜的事告訴許秉文。薛拾躺在躺椅上,雙手墊在腦后,雜志遮臉,他不爽,被人用完就丟。 鐘意踢他小腿,他坐起捂腿,夸張道:工傷! 雜志落地,鐘意不理他,薛拾自覺無趣,躺下撿起雜志繼續翻,在嘩嘩作響的翻頁聲中他幽幽發問:你那么怕他知道???怕被他知道就別和我 鐘意不想跟他細說,只要他保證不在許秉文面前說漏嘴。 薛拾用一句話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又不是癡線。 許秉文很忙,忙到十幾天內連來鐘宅的時間都沒有,只和鐘意電話聯絡,斷斷續續派了四五個保鏢過來。 不來也好,鐘意每每與他通話時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說不了幾句就心虛地想掛掉,但那股堆積在胸口的愧疚又迫使她在那不長的對話中再加上幾句別的什么,比如關心。 許秉文照單全收。 他當然知道鐘意嘴硬心軟,所以總挑些苦處講給她。 阿叔們太難對付啦。胃痛啦。這些他信手拈來。 他當然不會直白地說出口,只是隱晦地在公事中淡淡地提半句。連一整句都不算。 許秉文把臉皮看得很重要,鐘意也是。 秘書有時不小心聽到半句,被他的語氣和表情驚到,以為老板發癲。 可當他抓到鐘意和薛拾上床時,臉皮對他而言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那天是二十四號,因為第二天要和鄭恩見面,許多事都要提前處理,所以許秉文提前一天去老宅接鐘意。 邁進空蕩的大廳,得不到回應的詢問,保鏢和管家的阿伯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祥的預感襲上許秉文心頭。 他掏出腰間手槍,大踏步地邁上臺階,直奔鐘意房間。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許秉文寧愿自己永遠都不要在今天來老宅,永遠都不要進鐘意房間。 許秉文急促地推開房門。 陽光穿過落地窗,微風拂動紗簾,纏綿一雙人,擁吻。 他冷冷地看著兩人,鐘意眼角瞥見他,猛地推開薛拾,和他隔開一段距離,表情出現一瞬間的慌亂,不過很快就被掩飾,她的唇亮晶晶,薛拾沒看見他,仍往鐘意被咬腫的唇上纏磨。直到鐘意掐他一把才反應過來,薛拾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捏住鐘意臉頰的手也靜止。 捉jian在床。 薛拾的腦中飄過這個詞。 其實也不算啦,衣衫未褪,不過kiss而已。 三人誰都沒有先開口,房間陷入詭異的沉默,許秉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看見薛拾擋在鐘意身前,兩人手牽好緊。 鐘意從他身后探出頭問道:你怎么來了? 許秉文不知該贊她穩如泰山還是贊她沒心肝。 他有心肝,所以恨得心里發酸,他面色鐵青,硬擠出一句:滾出來。 他快步走出去,那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要是繼續站在這里,看著他們二人以那么親密的姿勢纏綿,許秉文不知自己會不會開槍。 鐘意剛踏出房間,就被許秉文拖入隔壁,他用力甩上房門,在巨響中一把將她按在門后。 吊燈上的掛飾都在輕晃。 她眼皮一跳,竭力保持平靜,當做無事發生,卻又不由自主地偏頭避開許秉文的眼神:有事?不是說明天來? 她的平靜無異于火上澆油,看著鐘意因偏頭而露出的細長脖頸,許秉文恨不得咬上去,咬得她學乖。 是之前電話里的關心和這段時間的表面和平給了許秉文錯覺,讓他誤以為他和鐘意還有那么一絲可挽回的余地,直到此時此刻,他終于清醒。 你好缺男人?許秉文脫口而出,鏡片后的眼睛蘊含著說不清的情緒,你才回國多久?就這么忍不??? 他的話沒有一個臟字,卻像燒紅的鐵釘飛刺入鐘意臉頰,勉力掛起的笑容倏然收起。 鐘意的面皮漲得通紅,她想推開許秉文,卻被禁錮得更緊。她極快速地予以反擊:管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資格問我?我和誰在一起同你何干?你和阿慧,和趙悠柔,我有問過沒有?你不去照顧懷孕的老婆,跑到我這里發什么瘋? 她發瘋般抬起未被禁錮的腳踢他,許秉文紋絲不動。 你又有什么資格問我?你去倫敦多久?找過多少鬼佬?他氣極反笑,一一細數,冷靜自持都被丟到海港喂魚,Aaro、Carl小姐,你按字母表找男仔? 許秉文的手指死死地箍住鐘意肩膀,每念出一個名字,手上力氣就加大一分,疼得她幾欲落淚,只覺肩骨都要被捏碎。 許秉文比她更痛。 鐘意聽著那一串人名,她自己都沒有許秉文記得這樣清楚,許秉文,她仰頭冷笑著看他,一字一頓問道:你知不知當年我何時離港? 也許是昨晚的酒還未醒,她將勉強合攏的破鏡掰開,將一道道裂縫暴露于人前,還未將許秉文心口的鈍刀拔出,又快準狠地插入打磨千萬次的利刃。 十二月二十四。他避開鐘意的眼神,他記得清楚,所以嘴上卻答得干脆,手上力氣松了幾分。這是他的軟肋,是他的死xue。 幾時? 下午三點的飛機。 鐘意慢慢笑起來,她搖搖頭,耳墜上的翡翠晃啊晃,不對,是十二月二十五,圣誕。 她將曾暗自發誓永不再提起的舊事重提。好解氣。 我等了你一天,我坐在機場大廳,拖著行李箱,看著圣誕樹,聽我旁邊的醉鬼唱歌。 她低頭回想著那人唱的曲調,臉上泛起的笑帶著報復的快感,他的調飛到太平洋,我聽了半天才清楚是哪首,當時我就想,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走調。 許秉文身形一晃,他想開口說些什么,但鐘意不給他機會。 你沒來。我求家里柳姨給你送信,我給你打電話。你沒來。 她再一次重復那日結局。 是你先拋下我的,所以,我在倫敦,是死是活,找了多少個鬼佬,靚不靚,叫什么名字,都與你無關。 許秉文的眼中滿是失落,他的雙手徹底失去力氣,慢慢地從鐘意肩膀滑下去。 他無力地垂下頭。 薛拾站在門外,松垮的襯衫沒系扣,他只聽得個大概,明知自己不該偷聽,但腳底生根,私欲暴漲,一字一句都不肯遺漏,全盤接收。 不多時許秉文就和鐘意下樓,鐘意下午約了劉倩珍,自顧自地坐車走掉,她發完瘋心情好許多,許秉文目送她離開后徑直朝車庫走去,像被抽掉半條魂。 薛拾見狀迎上去,開口:文哥。 許秉文冷冷瞥他一眼,開車離去。 第二天老宅多一位飛仔,板著張學生臉扮兇神,非必要不開口且寸步不離鐘意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