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省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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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實安去后座上睡一會,等到天亮,拿手包里三條纏在一起解不開的項鏈去當鋪,換來一筆錢,潦草地租了間胡同里的小屋。房東是個摳門老頭,拉開清單談各項設施各自價格以及收費辦法,盛實安又困又累,什么都答應,應付走人,倒頭便睡。后來才感受到這次罕見的好說話帶來的無數困擾。門鎖要收錢,熱水要收錢,睡得太晚要加收擾民費,電燈用一天交一次使用金,而她早就忘記煤油燈怎么點,一時之間說不上債臺高筑,但被繁瑣條條框框煩得想撞墻。三天后,盛實安終于忍無可忍,去買來報紙,逐個研究房屋出租廣告,精挑細選,選定一間公寓,在銀閘胡同不遠處。公寓在四樓,左鄰右舍都是薄面皮的學生,家境優渥,但畢竟年輕,看見雌性生物就眼泛饑渴的綠光,卻連招呼都不敢打。盛實安前幾日各樣東西都用不順手,已經缺心眼地添置了大量有用沒用的東西,現在還要帶著這些廢物搬家,有苦說不出,方才搬著大小箱篋上下兩趟,已經滿頭大汗,下樓撞上兩個男生,忍不住盯著仔細看,想不通他們為什么臉越來越紅,直到紅得像猴屁股。她早已習慣被人自覺自發前呼后擁,自然不主動喊人幫忙,哼哧哼哧搬了半下午,終于大功告成,癱倒在木板床上,想著要洗個澡敷個臉,誰知眼睛被窗外樹葉的影子慢悠悠晃了幾分鐘,就這么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被窗外的聲音吵醒,有男生在大聲朗誦十四行詩,有教授交談學界近況,遠處還飄來不知名的曲調,是有人在練習手風琴,夾雜濤聲陣陣。聲音瑯瑯,如浪逐風,翻滾進光明空蕩的小公寓,砸在盛實安臉上,提醒她這公寓地段昂貴,租金不菲,追根究底,還是陳嘉揚出的錢,差不多等同于她從荔山公館搬出來,換個地方被陳嘉揚養——那幾根項鏈是陳嘉揚去公干時帶回來的,隨手給她,她戴膩了就隨手塞進包里,當鋪老板出價,她便點頭成交,最終是在這幾天重復無數次的問價付賬時得知那價碼意味著什么,暗暗心驚——原來一根項鏈就夠平常人殷實地過一輩子,陳嘉揚平時隨手給的那些,抵得上不知多少人生。她朝著天花板放空,思緒中掠過櫻花樹、白孔雀、吃人的豹子、被隨意丟棄的金銀器物,三年時光在玉樹瓊枝作煙蘿的輕慢中倏忽而過,不過幾日前才畫下句點,此刻卻覺得渺遠而虛無。陌生的清晨像只罐頭瓶,包容了一個離開金屋的凡人,她裹在終于平凡的市景中,像一顆終于落定的塵埃。家居擺設搞不定,盛實安忙活兩天,想起謝馥甯也許會給荔山公館打電話,連忙去打給謝公館,知會謝馥甯。誰知謝馥甯消息靈通,接起電話便嚴厲地問:“你上哪去了?地址告訴我?!?/br>原來鄭寄嵐已經去過謝府,將事情刪繁就簡講一遍,勞駕謝馥甯多照拂盛實安。謝馥甯問:“那她到底在哪?”這等小事,只要陳嘉揚想知道,不出十分鐘就有人把地址送到他手上,他自然知道。鄭寄嵐嘆了口氣,“等她想聯系你的時候再說吧?!?/br>謝馥甯提著鄭寄嵐托給她的大疊現金來銀閘胡同,推開門便罵盛實安沖動且缺心眼,有事不找她,出來租房子,左鄰右舍都是光棍,讓人不放心。盛實安嗯嗯地聽著,忙活煮飯煎雞蛋,期間謝馥甯教訓個沒完,最后說:“家務都不會做!頭發攏起來!”盛實安握筷子的手頓了頓,沒聽話,執意披著滿肩頭發。飯菜上桌,謝馥甯在椅子上坐下,抬頭看見盛實安拉了一下襯衫領,小心地拿頭發掩住脖子,卻沒逃過明亮的燈光,露出領口里一片淤紫。謝馥甯愣了一瞬,起身扒她衣服,“……他怎么還動手了呢?給我看看。到底為什么吵架?”盛實安打不過就跑,被謝馥甯抱了滿懷,摟在懷里,撩開衣服看了個遍,最后同情地揉她腦袋,“……陳先生手也太重了,怎么……回頭叫李鈞安裝蒙面賊去把他打一頓吧?!?/br>盛實安垂著頭,久違地想起那天的情況——她穿著尖尖的高跟鞋,踢打不斷,何況到最后她氣急了,又干又澀,陳嘉揚大概也沒嘗到什么甜頭。于是苦笑一聲,“我已經打了?!?/br>謝馥甯如釋重負,拍拍胸口,“那就好,給我省了一個男朋友?!?/br>兩個人在沙發上發呆,思考眼下的境況:陳嘉揚也許是懶得跟她吵,也許是在等她自己混不下去回頭找他,總之沒來打擾盛實安,或曰沒來抓她回家。交際場上聽慣了別人的故事,或許他們的結局也就是這樣,和很多人一樣,重蹈覆轍或者不了了之。————就像是一場夢,醒了很久還是覺得很日他奶奶個腿兒111翻譯笑話大門隔音差,外面走廊叮當亂響,是有老租客搬出去,提醒了謝馥甯,“你怎么又住這里?想讀書了?”她不說,盛實安還意識不到,原來公寓租在北大沙灘附近。她經歷的事故總在這些學生氣濃重的地方發生,似乎因為她總是上趕著往這些地方飛,盛實安猜測自己大概是還以學生自況,雖然其實飛速過完了青春期,早已滿身煙火,但她羨慕謝馥甯李鈞安和陳軻等人,他們同樣舉步維艱,但似乎有所期待,波路壯闊,與她迥然不同。謝馥甯嫌她,“是你自己要當大小姐,難道怪我們?那你明天就去找工作!”錢總會花完,閑著不是辦法,何況以盛實安的德性,即便家里有礦也不夠她造,總要計劃自力更生。好在識字,雖然不懂法文,至少還算懂英文,只是苦于毫無社會經驗,于是李鈞安介紹她去報社,做點微末的小工作:翻譯英文笑話。英文笑話刊登在英文報紙上,經由盛實安翻譯,再由編輯潤色,加些俚語成分,將作者記為“佚名”,就算創作完成,三天后就能見報。盛實安初來乍到,還沒看膩,被笑話逗得邊譯邊小聲笑,一不小心,一天翻完了三天的分量,志得意滿,轉筆半鐘頭,端起水杯去倒水。老樓里七七八八都是窮報社,樓上是體育報紙,樓下是電影快訊,對門是戲劇通訊,唯有盛實安就職的這一家門類雜糅,什么都登??偩庉嬓諒?,是個中年男人,神情有幾分仙風道骨,可肚腩不小,憑空被拉回凡塵,于是自暴自棄,愁眉緊鎖,靠在辦公椅里,啃著麻醬燒餅看報,見盛實安出動,指揮道:“小盛,我也要水,倒一杯來?!?/br>盛實安去了半天,端回來一杯水給他,張總編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倒,險些一口噴她臉上,“回來!讓你倒水,你倒的這什么玩意?”盛實安轉回來,站在他辦公桌前,認真解釋,“您剛才不是說今晚有應酬,不是要去吃南門涮rou?這會就吃了仨燒餅,我怕您晚上吃不下,泡點山楂水消食?!?/br>張總編瞇著眼聽她瞎扯,打量新來的翻譯家。翻譯水準半吊子,可是嗓子真好聽,雖然講北平話,但咬字還帶些吳儂軟語的意思,嗓音如明珠砸玉盤似的。長得也好看,雖然只穿著最普通的白毛衫和陰丹士林旗袍,但身姿如新柳折紙,一張小臉明艷無儔,平頭百姓一輩子都難見到這樣標致精美的人物,站在這里讓他覺得破報社長了臉,蓬蓽生輝。這般有眼色,張總編覺得沒道理委屈人才,“今晚帶你一個,去替咱們報社美言幾句?!?/br>盛實安高高興興地一點頭,“???好!”張總編還以為要多費一番口舌,沒料到她全不推辭,迷惑道:“你沒不樂意?是不是想多了?沒有獎金的?!?/br>盛實安也迷惑,“干嘛不樂意?那可是南門涮rou啊?!?/br>張總編在這人身上看見了軟飯硬吃的才華,一時絕倒,叫她滾回去翻譯,又說:“回來!給我倒杯正經白開水!”盛實安果然在涮rou桌上替報社美言了幾句,起初效果不錯,畢竟撰稿人多是男性,與男學生們一樣,見到女子就臉紅耳熱,神魂顛倒,答應多出稿件專供報社;但不出五分鐘,美言失效,因為盛實安埋頭吃rou,幾筷子卷光一盤手切羊rou,食量令人驚呆,宛如一個驚雷,“咣”地打破才子們對佳人的旖旎想象。張總編就此對盛實安放棄栽培,只打發她四處跑腿辦事送文件,也沒了好臉,后來午間聚餐時還敲她腦袋,“少吃點,我還沒聞見rou味呢!”盛實安怪不好意思,停下筷子,眼巴巴看張總編夾走一小塊五花rou。如此困窘丟人,皆因鄭寄嵐托謝馥甯帶來的那筆錢實在不少,放在家里不放心,于是拿去銀行存起來。錢當然是陳嘉揚簽的,或許是這輩子最后一筆橫財,盛實安在柜臺深思熟慮,她相信自己以后一定養得起自己,但也相信唯有見不到大錢才能培養節儉意識,于是把項鏈換來的錢也放進去,一同存了定期。活錢一少,用錢的地方就紛至沓來,房租要交,春衫要買,頭發長成了西施狗,心一橫,還是去理發店花了一大筆。沒過幾天,余錢告急,而發工資的日子遙遙無期,盛實安節衣縮食,已經好幾天沒吃過rou。張總編不知道盛實安的窘境,只當小美人天生埋汰,對她愛答不理,丟下大量翻譯工作,自己穿衣服理頭發,預備早退去應酬。盛實安則琢磨著下月初才發的工資,磨過去問:“那個……請問可否預支……”————就工資不夠造112天生埋汰張總編不知道盛實安的窘境,只當小美人天生埋汰,對她愛答不理,丟下大量翻譯工作,自己穿衣服理頭發,預備早退去應酬。盛實安則琢磨著下月初才發的工資,磨過去問:“那個……請問可否預支……”他對鏡打了個松松垮垮的領帶,自以為俊美瀟灑,得意道:“廢話,你當報社是你家開的?還有沒有規矩?自然不行?!?/br>盛實安只好作罷,老實加班,去印廠送了明天的稿件,又回來翻譯一份講現代裝修與男女平等之關系的文章。文章寫得狗屁不通,她的水平又實在一般,同事們全都走了,只剩她在書桌前苦干,幾乎要把頭發抓禿,才突然想起,李鈞安當初說的難道不是兼職翻譯笑話?如今翻的都是些什么?還有這樣欺負臨時工的?正在憤怒,總編桌上電話鈴響,她去接聽,電話那邊的張總編松了口氣,“誰在報社?”盛實安正老大不滿,隔著電話線吹胡子瞪眼,“就我,干嘛?”張總編道:“我桌上有幾份樣刊,你拿上,來送一趟。在桃源酒家?!?/br>盛實安慢條斯理道:“那可挺遠的?!?/br>張總編讀出弦外之音,拿她沒辦法,“……坐黃包車來,錢我出,明天和工資一起預支給你,這總行了吧?”盛實安又高高興興地點頭,“行,那行,那太行啦,您等著吧,我速速來也?!?/br>她拿起樣刊,坐黃包車去桃源酒家。中式飯店,光線總是昏暗曖昧幾分,包間都關著門,走廊里人影幢幢,好在盛實安來過無數次,認路認得熟,到張總編說的包間去,敲開門,遞去樣刊,張總編與撰稿人們連連道謝,稱辛苦辛苦,她笑瞇瞇地搖頭,“不辛苦,只是有點餓?!?/br>張總編眼看這人又要掉鏈子,不由分說把她一推,推出包間,干脆道別,“趕緊走!”盛實安在走廊上撓撓頭,又開始計算存款,琢磨著能不能在桃源酒家叫點吃的帶走。她邊走邊回憶這家飯店的招牌菜,陳嘉揚偏愛小炒,西芹百合、花菇燉蛋、豆醬空心菜,還有一道風味獨特的豌豆黃,其余的,燉肘子膩、醬rou絲咸,開業那天被陳嘉揚批得體無完膚。老板是劉襄理的妻弟,請他來剪彩捧場,沒想到反而挨罵,萬分無奈,“我們北平人的口味就這樣啊,我們覺得可太好吃了?!?/br>陳嘉揚難以置信,問鄭寄嵐和盛實安,“真的假的?”鄭寄嵐忙著跟傳菜員眉來眼去,盛實安叼著山藥泥點頭,“我也覺得可太好七了,里色頭有毛病吧?”的確是陳嘉揚舌頭有毛病,他去了一趟東北,舟車勞頓難免上火,這次白罵了老板一頓,回家后喝水都嫌咸,次日發起高燒,自己渾然不知,還連打帶罵地鞭策四體不勤得身體虛弱的盛實安跟他去打網球,于是在網球場痛快淋了場大雨,高燒險些轉成肺炎。已經算不清有多久沒想起過那位兇神惡煞的舊情人。盛實安恍惚間走到走廊拐角的燈下,燈光如晝,明晃晃打在眼睫上,她驟然清醒過來,發覺自己走反了方向,竟然習慣性地往里面走,已經走到了一向為貴客留著的那間包廂。門關著,里面有推杯換盞的嘈雜聲響。盛實安傻站半分鐘想要轉身離開,卻有服務生端著托盤走來送菜,一眼沒認出來這位簡樸的、圍巾遮臉的姑娘,再走幾步推開了門,還是覺得姑娘眼熟,回頭一看,姑娘已經頭也不回地跑掉了。————昨晚搞了點存稿,我飄啦我飄啦!4550評論的時候加更嗎!113蔥花專家【很多評論的加更】盛實安跑出了桃源酒家,邁出門檻,腳步仍然沒停,越跑越快,圍巾松了,邊跑邊吐出滿口白氣。不知道陳嘉揚有沒有看見她,但她一眼就看到他了。坐在上首,轉著酒杯,垂目聽旁人說話,手里夾著雪茄,白襯衫挺括得不近人情,肩膀像是瘦了,面龐依舊白皙英挺,但有幾分蒼白,也許是不勝酒力。實在太巧,害得她像做賊似的心虛,一口氣跑開了一條街,撐住膝蓋大口喘氣。天早已黑透了,盛實安喘完這口氣,還是要盡快回家。餓了一天,饑腸轆轆,路經報社合作的印廠,她想起印廠西門外有個雞蛋餅攤子,價格公道,醬料格外可口,于是難以自控地繞了個圈,在攤子前跟老板說:“我要兩套,一套不要蔥花,一套多加蔥花?!?/br>她沾沾自喜,自己最近生活常識大增,已經知道了蔥花隔夜就變臭,所以留一套不放蔥花,正好當明天早餐。誰料時間晚了什么事都有,老板說:“蔥花沒了,你跟他們商量?!?/br>她這才看見排在前面等雞蛋餅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印廠經理,傍晚才見過,跟她微笑打招呼;另一個也眼熟,冷淡文雅的臉上有幾分詫異,半晌,他拉下圍巾,呼出一口白氣,“安小姐?”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人竟然是還沒接受過致謝的救命恩人陳軻。盛實安始終惦記著要謝謝他,然而此時身無長物,拿不出什么像樣的謝禮,力所能及的只有請陳軻吃個雞蛋餅。陳軻收下雞蛋餅,問了盛實安如今的住址,和她一起邊走邊吃,順路送落魄潦倒的學生走夜路回家。有賴于陳軻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盛實安幾次三番沒請出他來,因此對他始終好奇心旺盛,此時打聽一遭,了解到陳軻不像她是個兼職工,他方才也不是去分報紙,而是組織老師及朋友開辦了一份經濟學刊物,她上次在銀行門外遇到他時,他已經通過面試談到了第一筆資金,眼下刊物已經基本成形,創刊號稿件已經全都約好,方才是去跟印廠經理談生意。四處打工的家教老師已經徹底變成一位有頭有臉的才俊,盛實安一邊羨慕一邊為自己打氣,三心二意地吃餅走路,而陳軻依舊以照料兒童的態度照料缺心眼的學生,起風時他錯開一步,擋在盛實安前面,以防她灌一肚子冷風。盛實安餓,一個雞蛋餅沒吃飽,掏出沒蔥花的另一只,繼續狼吞虎咽,含糊道:“謝謝,不好意思,餓死我了?!?/br>吃相全然不復北海秋游時的斯文,盛實安自己都覺得好笑,想明天給張總編個笑話講,然而陳軻似乎不覺得幽默,皺眉看她吃雞蛋餅,“晚飯就吃這個?”盛實安會錯了意,又咬一口餅,確認食物是美味的,疑惑道:“不好吃?那等我發工資,請你吃別的?!?/br>陳軻無奈,“好吃,不用。但你以前不愛吃這些,缺錢?”盛實安唉聲嘆氣、搖頭晃腦,“當然缺錢。你看我這個衣服、看我這雙鞋、看我這個頭發,都是上個月的款式了?!?/br>路過的嬸嬸們聽到落難公主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回頭看她,一人翻一個白眼,盛實安還渾然不覺,以為她們看中她的雞蛋餅,連忙大咬一口,和街邊護食的野狗相映成趣。一片混亂,陳軻搖頭微笑,“那報社的事忙不忙?還有沒有空做別的工作?我這里也需要你幫忙?!?/br>紳士至極,比張總編賞臉一千倍,分明是給她賞個工作,說得好像雜志社運轉缺她不可。————嗚嗚嗚嗚感謝大家!我給盛10安發了個男人以示感激之情!春夢盛實安被陳軻不動聲色地吹捧,飄得夢里不知身是客,自然答應,接下這份翻譯工作,次日午休時就去書局買一份經濟學詞典,勤學苦讀,再次日收到一沓資料,花三天時間仔細翻譯好,下班后送去清華。雜志社的學生們不認識她,只當是陳軻請來的窮苦外援,一人一筷子,勻出一碗陽春面,往她眼前一推,“別客氣!”盛實安吃面,聽他們討論辦刊宗旨,吃完面,手也不閑,憑借多年讀經驗,三兩下把幾篇文章通讀一遍,校對出兩三個錯字,正在記錄,一個戴眼鏡的短發女生拍拍她,塞給她一只信封,“你就是陳軻請的高級翻譯?這是你的酬金?!?/br>信封不算厚重,只是市面上翻譯的行價,但多少解了燃眉之急,盛實安交完了房租,剪完了頭發,沒再買春衫,而是買了一沓學習資料,以免自己配不上“高級翻譯”四個字。下第一場春雨時,陳軻的雜志發行了創刊號,反響與銷量都與預期相符,但盛實安略有失望,因為她還以為會一鳴驚人,畢竟是陳軻,她認為陳軻做什么都能掛金字招牌。陳軻道:“靜水流深,這是最好的情況?!?/br>雜志社里人人振奮,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場,盛實安從此開始兩頭跑,白天在報社翻譯笑話,下班后去清華翻譯經濟原理,總之從早到晚都是翻譯,連夢中都是漂浮的英文字母,聚聚散散。但偶爾也夢到別的。夢到初春的空氣里充斥著微小的水氣粒子,水珠從鏡面上滲出,從墻壁上滲出,濡濕的地方滋生青苔,脆弱的結構濕透漏雨,夜幕中的房間變作一艘船,飄在湖上,飄在雨中,飄在云里,白色的、濕潤的霧氣從腰間腿間唇舌間穿梭而過。天花板上的水一滴一滴落下,砸在盛實安的眼睛上,嘴唇上,夢境因此變得甜蜜而咸腥,窒息且濃稠。她在滅頂的潮濕里猝然睜開眼,只見一片靜謐,沒有雨,沒有水,墻壁結實干凈,沒有一絲水汽痕跡。只有窗外小母貓發情的叫聲。盛實安點支煙,在窗口趴著抽,看那只小貓痛苦饑渴地走來走去,讓春天躁動的夜風吹過裸露的手臂和肩膀,吹干那層薄薄的汗珠。貓都發情,何況人乎?盛實安嘗過太多顛倒合歡的滋味,此時確信自己只是思念情欲本身,和另一個人沒有絲毫干系。小貓走掉,煙也抽完了,她關上窗,回去睡覺。張總編還當新來的翻譯是家境貧寒而輟學的老實姑娘,不知道她背地里抽煙喝酒做春夢樣樣精通,只是近來發現盛實安不再掉鏈子,吃飯時先喝湯,端起碗挑青菜,吃相斯文,仿佛已經嫁入豪門望族許多年,不由狐疑,“你鬼上身了?”盛實安優雅地擦嘴,“我本來就不稀罕你這二兩rou!”其實是抱到了金大腿,不缺rou吃了——陳軻的雜志是半月刊,一輯一輯出下去,如同變熱的天氣一般逐漸炙手可熱,一輯比一輯名聲響亮,一輯比一輯收益更豐,與撰稿人、合作商洽談的地點逐漸從小酒館換到高級飯店,往往忘不了社員,打包幾盒菜回來給他們分吃,權當宵夜。會計問:“今天還順利?”陳軻摘下眼鏡捏捏鼻梁。不算順利,對方是業界有名的人物,他和老師與對方洽談了近半月,對方仍舊未對采訪提綱點頭,百般挑刺,可是書卷氣濃厚的雜志急需業內人士發言填充空白,此時再找別人又來不及,眼下這位是最優選,然而這位不好伺候,情況十分緊急,如果再談不下來,還要成員自己寫稿填版面。會計嘆氣道:“價格沒談攏?!?/br>盛實安叼著排骨抬頭,“誰???雜志給他做宣傳還這么摳門?”陳軻遞給她一張擦嘴的紙,“姓李,李杏萄?!?/br>這名字耳熟,盛實安聽過,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咧嘴一笑,“我認得。下次帶我去!”————寶子做的這是什么夢,真是女大不中留(嫌棄昨天依舊沒有搞出什么存稿,但是為了慶祝寶子下集吃烤鴨,6300珍珠加更好嗎╭(●`6607●)╯╰(●’70’●)╮115明天北平就沒你了【今晚很多珍珠的加更!】李杏萄是從前謝先生手下的秘書,做事有幾分手腕,生得也唇紅齒白,趁謝先生去南京,跟謝太太三言兩語對上了眼。謝太太這人心多手長,她跟男明星玩玩無關緊要,跟銀行里的人暗通款曲,便有些麻煩,阿耿說給陳嘉揚,陳嘉揚便吩咐給鄭寄嵐,給一筆遣散費,把李杏萄打發掉。這點小事,鄭寄嵐一天要做三百回,全沒放在心上,差點忘記,隔了幾天,他載盛實安去看電影時終于想起來,于是順路在銀行樓下停車,叫人去喊李杏萄下樓。見了面,如此這般一說,李杏萄臉色都變了,連追帶拉,“鄭先生,您聽我說!”鄭寄嵐一躲,李杏萄一腳踩空摔倒,著急忙慌抓住一塊布料,抬頭一看,是盛實安的裙擺。盛實安慶幸今天穿的是拽不掉的洋裝,低聲喊:“給我松開!”李杏萄顧不得了,“您就是安小姐?求您跟陳先生鄭先生美言幾句,不是我有意招惹是非,是謝太太她沾著不放——”這下盛實安不大愛聽了。謝太太人品平常、看人下菜,可從不缺男人,從來都是男人追求謝太太,沒有謝太太主動找人的道理,這一點盛實安可以打包票。這個李杏萄揣著黑心占夠了便宜,還能把臟事往別人頭上一潑了事?盛實安冷了臉,“松開。不然明天北平就沒你了?!?/br>李杏萄只好松開,盛實安一甩頭發,轉身拉鄭寄嵐上車,快快活活地看電影去了。唯一一次見面不算愉快,但只要認識,就總有好說話的余地。因此,又一次飯局,陳軻帶上盛實安同去,選在一間老字號烤鴨店,陳軻和盛實安先到,盛實安在蘸著白糖吃烤鴨皮,李杏萄走進門,握手時才認出她,“安小姐?”盛實安笑瞇瞇的,“我不住那里了,今后不用叫我安小姐,我姓盛。您先坐?”李杏萄若有所思坐下,思忖半天,看曾經落井下石的盛實安給他倒酒、給他卷烤鴨,終于琢磨出了讓昔日大人物求他辦事的樂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李杏萄自己也曾是被趕出金粉地的天涯淪落人,見狀不用多問,也不想提及舊日丟臉事,只揣著明白裝糊涂,一杯一杯敬酒,盛實安照單全收,喝得眉飛色舞,喝光一盅,自己滿上,看酒瓶空了,還叫陳軻,“再開一瓶?!?/br>陳軻臉色像是有些不快,從老早之前就沒搭理她,板著臉看她灌酒。陳軻的老師有些憂慮,“還喝?盛小姐都臉紅了,不要喝了,女孩子家……”李杏萄打開一瓶酒,倒進一只茶杯,推過來,“盛小姐女孩子家,不要貪杯,再喝一杯就好?!?/br>盛實安伸手去拿,一下子沒抓到,還以為是眼前重影,定睛細看才發現是被陳軻拿走了,瘦長的手指握著杯子,“別喝了?!?/br>盛實安伸手去搶茶杯,誰知陳軻這人看著文弱,其實力氣不小,搶都搶不出來,盛實安上了兩只手,從他手里掰,肌膚相觸,才發覺自己皮膚guntang,陳軻像是被燙了似的,被她掌心環繞的手指輕輕哆嗦了一下,但依然沒松開。李杏萄在桌對面看熱鬧,皮笑rou不笑。盛實安起身繞過桌子,到李杏萄身旁,又拿一只杯子,比那只茶杯只大不小,倒滿。陳軻迅速站起來,臉色鐵青地奪那只酒杯,盛實安已經一揚脖子喝光了,把酒杯反過來給李杏萄看,“李先生,什么時候采訪???”盛實安見慣了陳嘉揚鄭寄嵐那樣的硬石頭,也不知道李杏萄怎么這么好對付,他傻著看她,竟然這就一點頭,“你說了算?!?/br>————謝謝大家?。。。。。。。?!的珍珠?。。。。。。。。?!我一滴都沒有了?。。。。。。。。?!臣退了?。。。。。。?!這一退就是一整天?。。。。?!明天見?。。。。。。?!明天把陳揚當樓道感應燈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