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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揚翻個白眼,覺得這些人亂來,也不問他一聲,張嘴就管矮子盛實安叫安小姐,倘若高個子陳嘉安泉下有知,簡直能氣活過來。正是大閘蟹最肥/美的季節,盛實安喝黃酒吃螃蟹,坐在一旁聽他們聊天,覺得唐林苑說得對,龍生龍鳳生鳳,陳家百年書香,陳嘉揚想差都差不了,艱深的規則他一聽就懂,三下五除二拿出意見,把手頭的錢做干凈,把那些生意越滾越大,新年時,他催盛實安起床:“起來,別磨蹭,今天搬去新家住?!?/br>男人有錢就變壞,陳嘉揚現在毛病極多,嫌金魚胡同口不好停車、嫌院里葡萄擋太陽、嫌老太太家的貓叫/春的嗓子不好聽,于是上個月買了新房子,但盛實安從小跟著唐林苑搬來搬去,一想搬家就腦袋疼,頭埋在被子里賴床,“我不搬,我不收拾?!?/br>陳嘉揚本來也不指望她,把她往床里一推裹成被子卷,夾在肋下出門,丟上車后座,驅車上山,去荔山公館。新房子在半山腰,是原先滿清時一個大員豢養嬌寵的地方,極盡奢靡之能事,前幾年是法國大使的情人住著,如今情人回了法蘭西,前院留下園丁種的白櫻花、秋海棠、紫玉蘭、奇楠沉香,后院里是繁衍數代的白頭鷹藍孔雀若干,籠子里有一頭黑豹子一頭獅虎獸,還有兩條油光水滑的德國黑背犬,儼然一座鈔票堆成的叢林。盛實安不愛跟這些東西打交道,去后院逛一圈,看見籠里的豹子就頭皮發麻,想抽身回去,一回頭看到大狗,嚇得失聲尖叫,“陳嘉揚!狗狗狗——!”大狗于是兇神惡煞地撲過來,她嚇得手忙腳亂往陳嘉揚身上跳,陳嘉揚伸手托住她,嘴里叼著煙,忍著笑,“看見沒?老實點,不聽話就把你剁了喂狗?!?/br>盛實安沒什么老實不老實的問題,她懶得四肢都要退化,把后門一關,便幾乎想不起家里還有個后院,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打著盹下樓吃東西,然后再睡一覺,隨后就陸陸續續有人來造訪,都是顯貴人家的少爺小姐或者太太妯娌,慣常虛與委蛇的,面上熱絡無比,實則完全不熟,都是為了巴結盛實安,求她給陳嘉揚吹枕邊風,或者旁敲側擊打聽陳嘉揚的心思。從小跟著唐林苑,盛實安對這些事見怪不怪,總之不是送禮物就是打麻將,或者是開派對或者邀她逛街,她本來也無聊,樂得有人來送錢,頭一年還有些好勝心,潛心精進牌技,到了第二年,已經懶得費心思,只管在牌桌上裝成個如假包換的小笨蛋,“哎呀,我把六條當八條打出去了!”對面的謝太太覷王小姐一眼,王小姐立刻看似無意地打出六條來,盛實安眉毛都不抖一下,吃了那張牌,賺得盆滿缽滿,繼續裝,“怎么這就和了?”謝太太和王小姐掏錢放在她手底下,也不覺得rou疼,還張羅著理牌重來,盛實安卻懶得打了,勾勾手叫人來替,自己爬下椅子,伸個悠長的懶腰,像是這才看見客廳里有人似的,“林經理什么時候來的?阿檸,也不看茶?!?/br>24狐假虎威【800珍珠加更】<弱水金閣(民國1V1)(桃子奶蓋)|PO18臉紅心跳來源網址:shuise24狐假虎威【800珍珠加更】在盛實安下風坐著的是金家公子金之瑜,人是俊俏的,通身氣派,翹著二郎腿讓謝太太替自己理牌,桃花眼不住地往盛實安腰上飄,“安小姐這眼神是怎么看上陳先生的?人家林經理可來了半天了?!?/br>現在已經沒人記得陳嘉揚是玩刀子出身,都叫他一聲“陳先生”,連帶著盛實安也雞犬升天。林經理站在一旁等了大半個鐘頭,垂手陪著笑,“金少爺說笑,剛來,剛來。安小姐這一向可好?”上次盛實安看完晚場電影,路過百貨商場,信步逛逛,看中一只戒指,停步說:“拿出來試試?!?/br>盛實安十六歲,頭發長了,眉目長開了,個子也長了幾公分,但也不過是區區幾公分而已,身量仍然嬌小,新來的售貨員只當她是什么都想試試的中學生,急著下班,不耐煩道:“早留給芙慶樓了?!?/br>芙慶樓是戲樓,這么說的意思就是東西留給了名角,她看都別想看。盛實安直起腰,似笑非笑道:“哦?!?/br>盛實安沒再光顧百貨商場。大半個月過去,林經理發覺不對,揪出底下的人一問,霎時頭大,急得跳腳,“那是安小姐!”售貨員一愣,“陳先生養在公館的那個……?”“安小姐”叫什么沒人知道,但也沒人不知道“安小姐”。林經理不敢得罪,連忙捧著新款成衣首飾口紅,上門賠罪,第一次,盛實安前夜折騰晚了,在睡懶覺,他等了三個鐘頭,這位小祖宗醒了,不過宿醉頭痛,他只好告辭。第二次,盛實安不在,第三次,盛實安仍不在,他一打聽,原來陳先生帶安小姐去吃警察廳長娶六姨太的喜宴,吃完了,安小姐嫌膩,兩人索性開車去兜風劃船喝龍井,一喝就在外邊住下了,已經幾日未歸。陳嘉揚素來跟誰都有說有笑,可人人皆知這位新貴其實極難相與,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盛實安和他反過來,生就一副倦怠冷淡難討好的模樣,雖然到處橫著走,其實不記仇,倒也好打發,并沒為難林經理,留客人打牌,自己走去小客廳,倚著沙發挑幾件首飾,選幾件成衣,林經理終于千恩萬謝地走了。牌桌上又打完了四圈,金之瑜嚷著要抽煙透氣,剝著松子,腳步一拐就走進盛實安那間小客廳。小客廳里沒開燈,美人靠正對著穿衣鏡,鏡中隱隱約約映出后窗暮色,晦暗光線中星星點點流晶,是盛實安手指間香煙的橙紅光點,映亮戒指是幽幽翡翠綠,指甲是熠熠珊瑚紅,旗袍衣料細膩發亮,衣擺下露出纖細潔白的一截小腿,腳腕上一圈瑩亮金絲鏈,足尖搖搖晃晃勾著墨綠緞拖鞋,鞋尖一點小鉆,也攢著銳利亮光。盛實安今天穿得極舊式,可舊式有舊式的好,令人有無數糜爛琦思,譬如腳腕上那金絲鏈,就惹人想伸手一握,再譬如這顏色樣式,襯得小小的人愈發像畫本里偷穿長姐衣裳的幼女,惹人想扯開衣襟以手丈量佳人發育期,以眼觀測這般冷淡肌膚能染上何種潮色。金之瑜渾身都癢,百爪撓心。盛實安垂著眼抽煙犯困,金之瑜聽門外無人,俯身把手搭在她肩后靠墊上,把掌心的幾顆松子托到她眼前,耳語道:“給你剝的?!?/br>話音就拂在耳邊,頸后不過半寸外貼著他的手臂,一股濁氣混著鴉片膏的暗香。盛實安也不躲,“不愛吃?!?/br>金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