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遺
初遺
好曬啊 沈昌抬起胳膊遮了遮陽光,整個人被曬得蔫蔫的,嘴卻不閑著:你說咱怎么這么倒霉呢,參觀個學校也能抽上,還趕上這么個天兒,小白菜都給曬成老白菜了。 旁邊有人笑他:喲,就你還小白菜呢,沒人要的小白菜吧。說著就哼起了小白菜,逗得一群人笑了出來,沉悶萎靡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大多數人不情愿的情緒也減輕了些許。 學校組織了初三學生參觀重點高中的活動,意在讓他們看看理想高中的環境,感受一下高中學習的緊迫,提高他們學習的積極性。 卻沒想到大夏天的,自愿活動根本沒多少人愿意參加,談好的活動又不能臨時取消,只得每個班抽幾個人來湊數。 沈昌很不幸就是其中一員。 他成績一般又貪玩,根本沒肖想過重點高中,況且還有個在重點高中的jiejie,這學校早就來過好幾回了,更是提不起興趣來。 他看了看旁邊一直沉默著的同班同學,沒話找話聊:哎,陳恪,你是不是打算考這兒? 被叫做陳恪的男孩子抿了抿嘴:是,不一定能考上。 如果是別的學霸說這話,沈昌可能會不屑地覺得對方假謙虛,可陳恪不是。 陳恪考試心態不穩定,他是真覺得自己不一定能考上。 沈昌大咧咧地勾上陳恪的肩膀:別啊陳恪,陳哥!自信點兒!就咱這能力,不說超差發揮,穩定發揮也能考個中考狀元來。邊說邊笑嘻嘻地拍拍他,我還等著到時候到處吹中考狀元是我哥們兒呢。 陳恪領了沈昌的好意,笑了笑:好,盡量讓你吹得上。 領隊老師很年輕,脾氣很好,他們一路吵吵鬧鬧也沒喝止,但在教學樓前還是千叮嚀萬囑咐:現在還是上課時間,一定要保持安靜。說完,特別看了看沈昌。 沈昌會意地對著嘴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 其實也沒什么可參觀的,P市是個小縣城,重點高中脫穎而出靠的不是學校的基礎設施建設,而是師資水平和生源,一路看下來大家還是興致缺缺,盼望著快點結束回家吹空調。 這時,下課鈴響了,正在爬樓梯的他們忽然聽到不遠處響起一聲怒吼:我草,關你什么接著被一陣劇烈的金屬聲打斷,然后是一堆書落地的聲音。 哦?有熱鬧看?初中生們頓時來了精神,也不顧領隊老師,沖向了聲音的來源。 陳恪本不想去,被沈昌勾著肩膀拖了過去。 班級門開著,一個短發女生踩著倒地的書桌俯視一個男生,從氣勢上那男生就輸了一截。 你他媽有病吧?男生氣得肩膀直抖,卻像顧忌著什么沒直接動手,咱學校誰不知道她媽那點兒破事兒???我說兩句怎么了? 陳恪聞言心都被提起來半截,身子慢慢站得筆直。 短發女生背后的小姑娘拽了拽她的衣角:我沒事兒,你別 短發女生沒回頭,安撫地拍拍小姑娘的手,對著那男生道:你別給臉不要臉,道歉。 男生的脖子微微縮了縮,似乎有些被震住了,但還是硬著頭皮不說話。 有人勸:林峰,這事兒本來就是你不對,道個歉吧。 旁邊有人附和。 八卦的初中生在門口竊竊私語:這女的看著不是一般人啊,看著像是替別人出頭?直接把人桌子踢翻了啊。 重點高中也有這種刺兒頭啊。 陳恪望著那個短發女生,她的座位在窗邊,刺眼的陽光讓門口的他們看不清她的臉。 勸解的聲音越來越大,林峰本來想認個慫道個歉,被一群人勸得感覺道歉就是丟了臉跌了份,梗著脖子道:我憑什么道歉,我又沒說錯,許可她媽就是 啪! 一本書砸到他的腳邊。 道歉。短發女生的聲音更低了些。 嘈雜的班級有一瞬間的凝滯,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短發女生和林峰身上。 林峰閉閉眼,咬了咬牙:她媽就是 嘶拉一聲,是金屬凳子腿劃過地面的聲音。 短發女生掄起凳子就要朝那個男生砸下去! 旁邊的同學如夢初醒般沖上去拉住短發女生:哎哎哎,沈明,沈明,別沖動,別沖動,都是同學。一邊沖著許可擠眉弄眼:快勸勸啊,別真打出事兒了。 許可忙上前低頭和短發女生說著什么,短發女生聽了半晌,緩緩把凳子放下。 初中生們在門口嚇呆了:這,這也太猛了 陳恪抿著唇,手用力地握緊,微微顫抖著。 這時,領隊老師方帶著老師姍姍來遲。 沈明!林峰!出來!老師厲聲道。 短發女生從那片陽光下走出來,陳恪才看清了她的臉。 蓬松的短發,淺淡的眉眼,因為太瘦而有些明顯的顴骨和頜骨,顯得有些不好接近。 四肢修長,手腕和腳踝纖細,從踩著的書桌上下來仍舊很高,和那個叫林峰的男生不相上下。 這樣纖細修長的身軀,剛剛卻爆發出了這么大的力量。 她的臉上并沒有心虛不安的表情,只是淡淡的,還有些剛剛爆發過怒氣的痕跡。 陳恪無聲地念了念她的名字,沈明。 沒有繾綣的發音,簡單直接,一如她給人的感覺。 等到她走近門口,陳恪才發現她的眉尾有一道細小的傷口,隱隱冒著血。 領隊老師急忙組織隊伍,要帶著他們遠離是非之地。陳恪捏了捏口袋里的創可貼,是之前打籃球磕碰時,同學給他的,他沒用,隨手放到了口袋里。 鬼使神差的,在老師教訓林峰的時候,他走到沈明的身后,把創可貼塞到她手里。 不經意碰到她的手心,涼涼的,陳恪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沈明回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對著陳恪笑了笑:謝了。 他看到她嘴角有顆小小的痣,不笑時仿佛似笑非笑,笑時又像別有深意。 陳??!歸隊!不遠處領隊老師喚他。 他沖著沈明點了點頭,低眉不去看她的臉,匆匆跟上隊伍。 離開前,他抬頭望了望她班級的門牌。 高三一班。 即使他考上,也見不到她了。 隊伍里還在小聲議論著剛剛發生的事,一向話多的沈昌卻少見的沉默下來。 等到領隊老師帶著他們上了校車,沈昌深深吐了口氣,像終于忍不住了,湊到沈明身旁小聲道:剛剛那女的,我姐。 陳恪的心跳加快了幾下,面上不動聲色道:你姐沒事吧? 哎!她能有什么事兒!沈昌伸展了身體,兩臂交疊枕在頭下,她打架特猛,但也沒怎么見過她生那么大氣,平時頂多也就踹我兩腳草,說順嘴了,沈昌趕緊轉移話題,我估計是那男的嘴賤真惹到她了,我得回去問問。 聽起來像是沒注意到她眉尾的傷口。 陳恪頓了頓,接著問:你姐經常打架嗎? 沈昌一邊晃著腿一邊道:不啊,我姐又不是小混混,他撓了撓頭,哎,其實我也沒見過她打架,就是每次找完家長,到家的時候我媽都說對方被打得鼻青臉腫,給我媽驕傲的。說到這兒,他沒忍住撇撇嘴。 想起兩人惹事兒的差別待遇,心里有些不平衡。 驕傲? 是啊,我姐這叫師出有名。沈昌的眉眼不覺也染上些得意的神色,全然忘記了剛剛的不忿,她打架基本都是為了幫別人,老師訓她也只能逮著暴力不能解決問題,我媽都習慣了,每次對著老師都說一定好好管教,出了門就說我姐打得好,下次繼續。 陳恪不由地松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景色閃過,都沒入他的眼,漸漸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當天晚上陳恪便夢到了她。 他一會兒是被她俯視的林峰,一會兒又是被她保護的女孩子。 被她鄙夷,被她保護。 醒來時腿間一片濡濕,陳恪把頭埋進枕頭里,平復自己的呼吸,手漸漸收緊。 想見到她,好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