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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了。 陳榆慌亂地收回手,濕潤的卸妝棉馬上濕了他的手掌,黏糊糊的,有點不舒服。 卸妝水粘稠的觸感在臉上應該會更難受吧? 要用清水洗干凈吧。他皺著眉問,用餐巾紙擦拭干凈指尖。 一個呼吸間,他又變回了溫柔體貼的兄長形象。 陳桉早在感受到卸妝棉冰涼的觸感時就清醒了大半。她愣著看陳榆認真擦拭的樣子,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是一只很適合入畫的手。 他遞給了她幾張化妝棉。 這個場景讓她想起了書里對王子的描寫: 小公主直視著她的兄長:哥哥,我很喜歡他,我想跟他在一起。 王子的視線看向她與惡龍的手,十指相扣,好一對情比金堅的戀人。 他的meimei,完全忘記了她還是王國的繼承人,她拋棄了所有,包括他這個兄長。 辛西婭,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職責,你是王國的公主。 他向小公主伸出了手,那張對她永遠溫柔的臉上出現了冷峻的神色,而那雙湛藍色的眼睛更像是一片洶涌的汪洋。 辛西婭,我希望你做出正確的選擇。 陳桉的視線凝聚在陳榆的手上,她做出了跟辛西婭一樣的回應:不用了,哥哥。 她平靜地注視著陳榆:我自己來吧。 她把陳榆一個人留在了客廳。 陳桉在洗手間用冷水洗了個臉,她擰著眉頭看鏡子里的自己,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樣。 就在剛剛,她好像把自己帶入了辛西婭。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搞藝術需要投入,如果跟人物沒有契合度,是完不成優秀的作品的。 陳桉是個敬業的畫手,又或者說她有些神經質,極其容易共情。在這趕稿的十幾天里,陳桉全身心地感受這個故事,像辛西婭一樣生活。 但這并不代表著她想成為辛西婭。 她只是陳桉。 等到陳桉洗完臉出來,陳榆已經在廚房忙活了。 陳榆的室內裝修參考的開放式廚房,陳桉在客廳也能看見他。他低頭切菜的動作很嫻熟,陳桉聽到了植物莖葉在刀鋒下斷裂的清脆聲音。 今天吃白灼蝦。海城臨近海,對于海鮮的吃法講究原汁原味,白灼蝦就是典型,吃個新鮮,而陳榆習慣在水中放生姜。生姜切成了大片,既不會奪了蝦rou的鮮甜,也能去除蝦的腥味。 味碟是醋與鮮辣椒,再加一點姜末。 這是陳桉最喜歡的口味。 陳榆一連報了好幾個菜名,都是陳榆在之前與陳桉的相處中琢磨出來她喜歡吃的。 陳桉沒有細聽,她心里想著事情,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她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這個時間段并沒有什么電視連續劇,她無聊地看起了黃金眼、老娘舅這樣的節目。任由思緒放空。 這是陳桉來到杭城之后最常見的局面。 陳榆從來不會讓她下廚做飯,他包攬了家里的三餐,即使是在工作日也會提早為陳桉做好飯菜,配上寫滿囑托的便簽。 陳榆似乎對她的生活能力很是擔憂,把她當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如果不是科技讓絕大多數家務都能用機器代替,陳桉毫不懷疑陳榆還能做得更多。 陳桉并不是每次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多少猜出了陳榆的心態。 她的哥哥,像是在贖罪。 他對她好不過是因為愧疚,因為meimei這個身份,而不是因為陳桉。 陳桉一邊覺得陳榆的的確確獲取了家里的絕大多數資源,包括杭城的這一套房子都是陳父陳母花費了大半輩子積蓄買下的。更何況,陳榆的離去讓陳桉更為被動。父母清楚明白他們抓不住陳榆,只能抓住陳桉。他們明確告訴陳桉:你以后找工作必須回到家里這邊,你必須在我們身邊。陳桉以考研的理由跑到陳榆身邊也有他們的默許成分,這將是陳桉最后的放縱機會。 但也因此,陳桉明白一切的錯誤不在陳榆身上,而是在那對自以為是的父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陳榆跟她都是中國式家庭教育的受害者。 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她被動接受了陳榆對她的全部善意,卻吝嗇于給予相同的反饋。 逃避可恥,但有用。 她坐在沙發上看完了一期老娘舅。 陳榆做完了所有的菜。 好香啊。陳桉在廚房門口探出腦袋,吸了吸鼻子,就像是兄妹之間從未發生過齟齬,她又恢復到了原先的相處狀態。 陳榆一愣,再聽到陳桉說我來幫忙端盤子的時候擺了擺手:你坐在客廳里等著就行。這個蓮藕湯有點燙,我來就好。 陳桉也不僵持,左右端盤子是件小事。 兩個人就坐著吃完了一頓晚飯。 菜品都是陳桉喜歡吃的,她不忌口,吃得有點飽。夏日的晚風還帶著點熱氣,從窗戶吹了進來,迎面吹得陳桉有些想睡覺。但肚子撐得有點點難受,她主動提道:哥哥,我們去散步吧。 陳榆已經把桌面都收拾好了,碗筷也已經浸在水中了。按照他先前的習慣,他是一定先要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完再干另一件事的。 可他面對的是陳桉。 陳榆沒有思索:好。 小區的綠化做得不錯,桂花是最常見的喬木,現在還沒到秋天,只有幾棵四季桂露出了點隱隱約約的香味。 小區的入住率也比較高,夏日了也有老人小孩散步,還有些年輕人牽著貓狗,品相都不錯。 陳桉就一直盯著四處的貓咪跟狗狗的看,跟著走完了一路,盯得小貓警覺地沖她喵喵喵地叫喚著。 陳榆懷疑若不是陳桉有所顧忌,他們這二人組合在旁人看來實在是像癡漢。 回到家后,陳桉連連小聲驚呼:啊我死了。好多神仙貓咪啊。她還扯著陳榆的衣袖,激動得像是小孩子。其實她的表情并不外放,但眼神中的喜愛像是溢了出來。 陳榆摸了摸她的頭,自覺像是在順一只漂亮小貓咪的毛:那我們也養一只吧。 在提這個建議的時候,他也已經做好日日鏟屎的準備,陳桉看上去實在不像是會照顧寵物的人,她照顧自己都夠嗆。 不行不行。陳桉說,如果沒有做好完全打算,我不會去養貓的。最起碼,我得現有一個家。 她說這話時又沒有過腦,等到說出口才反應過來有歧義。 陳桉還沒有把這里當做家,她的安全感就這樣稀薄嗎? 陳榆臉上的笑意一僵。卻突然發現左臉頰有柔軟的觸感。 是陳桉的一個吻。 哦,她又不小心將自己帶入了辛西婭。 陳桉想。 小公主別的不會,對哥哥撒嬌討好是最擅長的。一個吻安撫哥哥,實在是過于普遍的日常,倒是也讓她覺得能用一個親吻安撫陳榆。 不過,陳榆應該也不會多想吧。 陳桉淡定地移開了頭,笑瞇瞇地又對陳榆說了一句:晚安呀,哥哥。 她轉身就竄回了房間,背影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 而陳榆已經愣在了原地,他的手摸上被輕吻的地方。 陳桉的唇是軟的,她身上有馥郁的玫瑰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