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茫茫
紅塵茫茫
九千歲笑道:好得很,明兒圣上也來這兒,和諸位敘敘,縣主出嫁,諸公辛苦了。 萊王道:難得圣上親臨,不過這府上想了半日,還是噤口。原此府邸還囚禁著陳蒼野等一干人,圣上來此難道是有了寬宥的心思? 許韶君也聽明白了,笑道:既難得在此面見圣駕,便明日,下官帶了那腳踏五星的孩兒來,雖未知其真身,但此稚子聰穎早慧,頗得人心,若是可以,送進宮里輔助林公也可。 九千歲笑道:許大人真是思慮周到。稚子凈身,可是不容易。十之八九死在刀子下,果然是辣招。 烏蘭嗣鼎一事,冀王也辦得很妥當。九千歲慢慢地又飲了一杯。 明日也一并與圣上稟報。許韶君道。 然除了孫府,別的地界兒都掘地三尺了不是?九千歲道。明日,將那孫公子也帶來。 許韶君十分得意。兩件奇功,就是陳蒼野有滔天的能耐,也不能在圣上跟前奪去了他的光彩看那太子今何在?仁德溫厚的冀王也是蟄伏夠了。 也并未見著九千歲其人,寧蘊與母親便被打發回家去,畢竟這一大早的萊王金口玉言指婚的帖子已到了了鈴蘭館里。百里老夫人笑道:蜜兒,我說的什么來著,命里注定的,你怎么跑也跑不掉。寧蘊接過那滿籠珠翠,靜靜地接受婚事的安排。 前事不究,仿佛那幾個月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只是昨夜寧蘊便又一次詰問母親昭兒何在。 寧母嘆了一口氣:他會無恙的母親始終不肯說那孩子遭受了什么。自始至終,這一年多以來,她居然都沒見過自己的寶貝弟弟。寧蘊也不惱,靜靜地準備行頭。 今日面見圣駕自然沒有她參與的份兒,但是她能耐還小不成?萬漾館主的令牌一揚,她就順利地跟著禁苑宮人進了禁苑去。 這個場景無比熟悉多年前,她也參加御前的宴會,便是如此氣氛凝重。不知道是什么事兒,但是不久之后父親案發,她無法不將這種場景與往昔聯系在一起。熟悉的原因還有,這個小院子,居然就是陳蒼野被囚的小院兒。 溫存的場景閃現,然而自從送親回來,陳蒼野便不知被送到何處去。林思瀘不知,萬漾館也不知?;蛉栽诖嗽豪?,但是終是無任何消息。 假山高起,游廊依山而建,迂回曲折而聳立。小婢子寧蘊在無什么人煙的游廊一處垂手站著,這是個好的崗哨,只有寥寥數個小宮女。圣駕不遠,就在游廊盡頭的涼亭。而許韶君等臣子在假山底下站著。許韶君真是好看,他從來就這樣好看。但是這樣的美貌從沒有引起過她心的戰栗。人生順遂的前半段,難得有個人來對她頤指氣使蜜罐里泡著長大的小蜜兒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常人罷了;這樣仿佛銅鏡一般的人自然是她最重要的人。他對她的一切予取予奪,又有什么關系?然而如同對待一個物件,她大概從來對他沒有什么感情。直到最近她才覺得對他生恨。他每一點兒美艷,都讓她憎惡。 九千歲步出涼亭。四周肅殺的氣氛忽而攏了起來。 九千歲沉聲道:許大人,烏蘭王嗣鼎如何了? 許韶君緩步上前:依據探報,當年鼎鼐失竊入中原領土,最終系佚在鐘離境內。遍查了數十年以來的清關文書,未見任何雷同巨物出入城防的記錄,料在境內。故除御賜寶劍的孫家外境內可疑之處已掘地三尺,均未見。 那孫家如之何?九千歲道。 近日臣下聽從冀王殿下吩咐,已將孫公子請了來,此事還請圣上發落。 九千歲閉了閉眼:查。 廂房里,有個小太監將一身樸素的孫翹帶了出來。也有那么一個多月不見,此人顯然瘦了許多。神色平靜,看不出悲喜。 九千歲到涼亭里,半晌出來,緩步下回廊去,站到孫翹跟前。見得孫翹七尺昂藏,劍眉星目,眸子綠光熠熠,嘆了一口氣,回頭往涼亭走去。 圣上口諭:孫翹若是知道嗣鼎下落,須當告知;若不告知,便是太平日子終結了。 小民不知道什么寶鼎,也不知道其在哪里。孫翹道。 孫翹越是平靜越是不對勁兒,九千歲、許韶君等人都看在眼里。萊王等其他的送親之人無奈極了,說好的來這里敘功的呢?怎么變成審犯了? 九千歲又嘀咕了半天,道:圣上說,愛卿許韶君雖未能尋得烏蘭嗣鼎,但是已建下奇功。圣上今日知道了萊王已經將你和鈴蘭館的一女助教指了婚事,圣上說將厚加賞賜。哪里來的奇功?許韶君也呆了。不過瞬間他就喜不自勝圣上都同意了的婚事,誰還敢躲? 那孫翹站在那兒,聽到這個消息,忽然便驚訝地振聲起來:許大人,閣下要娶寧蘊?寧老師不是已失蹤許久? 許韶君笑道:謝謝孫公子關心,寧老師已找到了。 孫翹看不得那勝利者的姿態,轉臉向著涼亭的方向說:圣上明鑒,小民雖然不知寶鼎何在,但是家中藏寶眾多,哪個比不上這個鼎?然而天底下紅塵茫茫,小民只貪戀一枝花。話說得很明白藏寶散盡無所謂,只求這意中人。 九千歲聽得意外。孫公子此時何出此言? 孫翹叩首:小民意中人,正是鈴蘭館寧蘊。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而寧蘊作為砧板上的rou,在游廊的另一頭聽得真真切切,氣得七竅生煙。這兩個男的仿佛掠食者一般將她搶來搶去,何時想過她可曾愿意? 廊上廊下沉默了很久。好一會兒,九千歲才又從涼亭里出來。許大人尋的異人如何? 天平的兩邊,終于還是有人多放了一個籌碼。許韶君嘴角微微笑著。 另一端游廊遠處,一個仆婦帶著個稚童緩緩走出來。寧蘊見得是自己弟弟,再也忍不住,便要往前走去。 忽而身旁的仆婦拉住了她,耳語道:別去。 寧蘊聽出來自己母親的聲音。她驚訝地回過頭,看到母親素來寡情的雙目綴滿了祈求。別去。 她不知道母親什么時候也隨之化了妝跟了來,但是此時只能與之決裂。她冷笑一聲:你不管他,我可不能不管寧家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