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埕女兒紅
一埕女兒紅
傍晚,易大姐兜兜轉轉才回到清香樓里。小婢子見著她來了忙將她帶到樓里的空廂房里。不一會兒,紫月也急沖沖來了。 大姐,可把奴家嚇死了。紫月當場便跪了下來。奴家是沒法子,才才沖撞了大姐。 易大姐何等心思的人才,早知道紫月是演戲好借這幾巴掌讓自己脫身,一點兒也不惱怒;便上前扶她起來。紫月抬起頭,一臉惶恐,又是一臉巴掌印。果然是自己已自罰。 易大姐嘆了口氣:前館主留下的規矩,不管也罷,我只不過憑一個小令牌請你幫我忙,不需要如此主仆分明的。 紫月嚇了一跳:這是哪里的話,見萬漾館令牌如見館主本人。大姐拿著令牌就是館主。和小世子一樣,都是我主子。 易大姐苦笑:還多言,來幫我換裝呀。 紫月聞言,忙將隨身的瓶瓶罐罐拿了出來。 鳳眉早等了半天,見著易大姐回來,喜上眉梢:大姐你回來了?咱們在小院里就布置了這些,你看可好? 易大姐進到戲班子的院子里,見簡簡單單擺了三桌,有酒有rou,也歡喜得緊。戲班子的幾人都落座,紫月也囑咐底下人送來了好菜式。這頓小宴著實有趣兒。 易大姐喝了小兩杯桂花酒,黧黑的臉上掛了紅云。天地茫茫,到頭來我還是孤身一人難得與各位聚首,又有眉弟弟幫扶著,實乃大幸。便灑了酒水告慰天地。 縱然有親眷在世,也仿佛沒有了一般沒有了她的親人們,還可以更好地生活著。 事實證明也如此。如今這群普通陌生的黎民倒是給了她十分的溫暖。 正喝著,忽而院門外走進來個俊逸的白衣公子。鳳眉一見,尷尬得要找地縫鉆了去。林思瀘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道:靖遠公小世子聞說今日是易大姐與鳳先生結誼之日,為表祝賀,送來十年陳女兒紅一埕。便吩咐人侍酒去了。 眾人大喜,紛紛稱謝并大飲起來。鳳眉起初十分拘謹,見林思瀘毫不在意,便也和易大姐干杯喝起來。易大姐臉有難色:眉哥兒,我不太能喝。 鳳眉笑道:就今日喝兩盅? 易大姐這才勉為其難喝了兩杯。觥籌交錯,不知不覺就喝掉了一小壺。 林思瀘倒是不與眾同樂,坐在院子角落里吃著果品,冷眼看著。 酒喝的差不多,林思瀘才笑著上前:還有個大喜要告訴諸位。靖遠公小世子欣賞易大姐文采音律俱佳,特告訴了清香樓,要請清香樓派送易大姐給靖遠公小世子做事。這事兒樓主已肯認,小世子已在樓里候著,就等易大姐宴后前去一敘。這話妥帖。 易大姐扶著額頭:謝謝小世子美意,然而今日 林思瀘莞爾:小世子正候著。 院子里漸漸靜了下來。 鳳眉道:大姐,你就去一趟我扶你去。便上前扶著易大姐。這易大姐,看著身子骨嬌弱,果然身板兒瘦得很,腰身不盈一握。 林思瀘皺了皺眉,也不多說什么,只往前開路。一行人便走到了清香樓最高層去。鳳眉鮮少到這里來,樣樣新奇。這會兒,易大姐竟已醉倒了去。 林思瀘道:你可以退下了,會有人照顧易大姐的。鳳眉受不住林思瀘的眼刀,便只好退了下去。 陳蒼野早在他的房里候著。萬漾館主的房間其實奇大,這一館閣最高層一整層都是館主居所。 林思瀘很奇怪他為什么會要在這個裝置了兩個池子的房間里面見易大姐。來人將易大姐扶到浴池邊上的貴妃榻上便撤退。 子鶴你不會在懷疑這大娘是寧姑娘吧?林思瀘遠遠地打量著貴妃榻上干瘦的易大姐。他印象中的寧蘊,雖然模樣不怎樣還不如李欽,當然也不如張顯瑜,但是好歹肌膚雪白、高大鮮活。 你可以出去了。陳蒼野從屏風后轉出來,凝視著易大姐。 你懷疑那個十六娘子也就罷了,畢竟寧姑娘多吃點也會長到她那么胖然而這又干瘦又老的林思瀘絮絮叨叨地出去了。 門鎖好了,陳蒼野俯身,在耀眼的燈光下仔細打量著這個女人的臉。寧蘊雙目狹長溫柔,五官靜美,膚質柔膩,這個大娘樣樣都往相左的方向去了。陳蒼野伸手揪了好幾下易大姐的臉,只發現臉rou松垂,毫無年輕的感覺;又摸了摸她的頭發,又枯又干。 陳蒼野嘆了一口氣,取出個醒酒丸塞進易大姐嘴里。不多時,易大姐徐徐醒來。 蜜兒?陳蒼野笑道。 易大姐嚇得不輕,從榻上掙扎著要起來,雙目飛快地轉了一圈。 這些天,讓我好找。陳蒼野道,伸手就要去抱她。 易大姐伸手去擋,一眼看到自己黑黢黢的手背和小臂,瞬間便定了心神。小世子說什么?這里是哪里?奴家怎么到了這里來的?一開口也是個嘶啞的聲音。易大姐自己的聲音。 陳蒼野眼里的光芒暗淡了半分。說什么呢,這里不就是你我第一次相遇、第一次歡好的地方?你那樣美,讓我試了方寸。 易大姐笑道:小世子怕是吃了酒?奴家請人送酒來?說著起身要往外走。 陳蒼野看到她泰然自若的模樣,站直了身軀,往大門走去。我喝多了,有點兒失態。一瞬間竟然如此疏離了。隨我來。 易大姐心神穩了。垂手跟在后頭。紫月的手藝,這染在手臂上的色彩還在,整體妝容便無論如何都很妥帖。 陳蒼野有點泄氣。他最后的一點猜測宣告破滅。門外的月色很美,但是與他毫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