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頭吟
不一會兒容二奶奶也出來了,看寧蘊臉色發青,便說:“寧meimei先歇歇,這種日子還有好幾天呢?!痹瓉韥砼氵@個準縣主的人群也是幾天一換。容二奶奶笑道:“也不知道先前那些人怎么忍下來的?!?/br>寧蘊沒怎么聽進去她的話。她消化張顯瑜的話,半日才覺得后怕:昨夜這樣給陳蒼野解圍,無疑是出了頭,給太子給記住了——也許也不一定記得住,畢竟天下琴技超群者何其多也?不論怎樣,只希望昭兒平安。寧蘋現在叫做沈清平,與她寧蘊毫無關系。然而這事兒約莫館里早知道了,母親也一定知道了,正翻天覆地地吵鬧著。她怎么會這樣大意?搶出這個頭做什么?這個大概也會被作為把柄,強要她嫁與許韶君吧。寧蘊揉了揉額角,無比惆悵。情急之下的舉動,可能斷送了自己的后半生。情關。情劫。容二奶奶拉起她:“去吃點點心,剛管事兒的來傳,張小姐晚上聽琴,我們得陪著的?!?/br>寧蘊聽到琴字就發憷:“什么琴?”容二奶奶道:“近期不是來了個孫翹公子?給鈴蘭館、萊王送了歙石來的,琴技高超。貴妃和張大人知道了,請他今晚來呢。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優伶班子,是幽燕地區很好的?!?/br>容二奶奶頓了頓,又道:“張小姐很喜歡這個班子,最近貌似是日日都聽?!?/br>寧蘊聽到是孫翹,太陽xue跳起來。陪著張顯瑜是萊王府的任務,寧蘊斷不敢怠慢,便無論如何也跟著去。夜色深沉,弦歌四起。張顯瑜在帷幕里坐著,座下是容二夫人、寧蘊;帷幕外是歌舞。“好了,請孫先生?”張顯瑜顯然對暖場的絲管沒有興趣。孫翹抱著一個長長的包袱上前去。前頭還有個人。“孫先生珍寶何其多,今兒竟尋到了名琴紫月?!标惿n野溫聲?!疤貋泶双I技?!?/br>寧蘊臉都白了。她忙不迭輕輕撩開帷幕,看到陳蒼野正恭恭正正地行禮。他那發頂上是一根白玉簪,并未見她那雙珠玳瑁簪。容二奶奶見她輕舉妄動,嚇了一跳。張顯瑜看得好笑,悄聲:“寧姑娘,看到愛人了?”也未等寧蘊回話,張顯瑜吩咐仆人幾句話去,又沖她道:“看他有什么好看的,我原以為他是多么有意思的人兒,不想也就那樣。倒是來看看這個孫翹有何趣味沒有?!?/br>容二奶奶忙來打圓場:“小姐慧眼。幸而羌王小世子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二人真是鴛鴦天定?!?/br>“出類拔萃……”張顯瑜難得回話,道“是有這樣的人物的?!彼粗∧磺胺轿⑽⑿χ?。孫翹緩緩地坐定,解開包袱,拿出個琴來。“拉開帷幕讓我看看?!睆堬@瑜道。仆人去拉開了一點縫兒來?!斑@什么,色目人嗎?烏蘭人???”“孫公子異稟?!逼腿说?。張顯瑜皺了皺眉:“這人演曲兒能好聽?”說著看了一眼寧蘊:“琴技來說,陳蒼野還強些呢?!?/br>又有仆人來回:“小姐,小帷幕搭好了?!惫粡d堂邊座上有個小小的、淡粉紅色的小帳子。張顯瑜彎眼:“寧老師,我給你和陳蒼野作了個雅座,你倆去坐吧?!?/br>寧蘊和容二夫人都訝異地看著她。未等她說話,張顯瑜便嬌聲嚦嚦地道:“子鶴辛苦了,我設了個雅座,請你去就坐?!?/br>陳蒼野不明就里,但也順從地跟著走到帳子里。仆人去請寧蘊,容二夫人不明就里,忙道:“張小姐,這是……”張顯瑜櫻唇微張,冷冷道:“才子佳人才湊趣兒。不好嗎?劉夫人?”容二奶奶噤了聲。寧蘊僵著腳步往帳子走去。孫翹看著琴,壓根兒沒看到她。她瞟了一眼那琴,不是紫月又是什么?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鉛水一般。寧蘊站定在那小紗帳面前,半日才伸手去撩開那帳子。陳蒼野臉色如雪,長眉如飛劍,狹長的眼盯著地面。他緩緩抬眸,看到來人,眸子閃過一絲驚訝,旋即又復平靜。“小世子?!睂幪N欠身?!白駨埿〗銍诟?,來此聽琴?!?/br>琴字很刺耳。陳蒼野起身行禮,讓座:“請老師坐?!?/br>二人端坐著。仆人將帳子放了下來。不一會兒,燭火既熄,廳堂里一片幽暗,唯獨孫翹座前燃著一盞小燈。琴音響起。如流水擊石一般錚錚,時而又婉柔。寧蘊聽著這熟悉的音色——那紫桐,那千錘百煉的琴腔,那不世出的天籟,每一次拂弦都讓她心驚rou跳。旁邊那人很平靜,呼吸都有條不紊。到底是寧蘊忍不?。骸白愈Q……”“老師有何吩咐?”“……對不起?!睂幪N想了半天,擠出這句話來。“無事?!标惿n野緩緩道,語調輕松?!罢\如老師前言,如老師所愿?!?/br>一股酸意從鼻腔涌到她眸子里。她看不清陳蒼野的臉,但是他——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靜?“謝謝老師昨夜解圍。其實子鶴受貴人訓斥,不是一次二次的事。老師昨夜情狀,已是將自己曝于人前,于己不利甚矣。為報答老師大恩,子鶴也已想法子周全?!?/br>頓了頓,陳蒼野又溫柔地道:“請老師寬心?!?/br>寧蘊機械地聽著,半天才說:“甚好?!?/br>半日,她又補了一句:“謝謝?!?/br>“皚如山上雪,皎如云間月……”陳蒼野緩緩地念。“紫月歌夜夜,無非淚與血。奇瑛有塵埃,相見不相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br>他的聲音特別好聽,又沉又清朗?!袄蠋煾牡?,改得真好……”“老師本是美玉蒙塵,寧大人也不以為忤,只求你安穩一生,身家性命都可不要。故而寧小公子稱‘平’。一切美好的心愿,都許給寧老師……”嘆惋著。寧蘊被震住,良久無言。“愿老師得嘗所愛,白首不離?!标惿n野道。字字虔敬。滾滾熱淚此時才從她眼眸里流了下來。黑處陳蒼野坐如黃鐘。身邊的女人也悄無聲息。幽黑中唯聽得孫翹哀絕的琴音。不知何時他的琴音變得如此凄然。“云先生的琴技很好?!标惿n野忽發一言。“好?!睂幪N輕輕嘆氣。“老師和他,會很好的?!焙诎抵芯従弬鱽磉@聲音。寧蘊再次陷入沉默。四周仿佛沒有了其他的聲息。陳蒼野覺得這幽暗仿佛要扼殺了自己,陡然起了身:“老師,學生少陪?!?/br>說著,起身掀開了簾幕,往外走去。寧蘊好一會兒才從暈眩中清醒過來。孫翹仍然兀自彈著。管他孫翹甜翹。寧蘊撐著身子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去。她只想去洗個臉,睡一覺,回家。外頭是偌大的廳堂,僅有一盞小小燈黯淡地亮著,燈光隨著孫翹撥弦的姿勢動彈著。如鬼怪的爪牙和羽翼舞弄著。寧蘊在黑暗里扶摸索,踮著腳在這廳子里轉著。婢仆、優伶班子不知在何處。她捉到一柱紗簾,然后又到另一柱紗簾。沒有喝酒她也醉著。不期然她撞到一個溫熱的懷抱里。“噓?!?/br>那個懷抱習慣地將她攏在懷里。寧蘊僵住了。那人也僵著。她的臉是濕的。“我跟你說……陳蒼野和鈴蘭館的一個助教有私……那陳蒼野也是膽子大的。你知道么?”約莫一柱之隔,傳來女子喑啞的聲音。另一個人的喘氣聲緩了緩。“我將他倆放在一個小帳子里了。這黑暗中,靠得又近?!迸雍粑鑱y。“你說他們現在在做什么?”接著是一聲笑。衣裙悉悉索索。然后漸漸是rou身壓在rou身上的響聲。孫翹凄愴的琴樂還響著。一陣急弦。“你要不要快點……”那女子顯然十分興奮,“這曲子,看曲子的表意,這里該大慟。就在這里……吧……?!?/br>泥足深陷、繼而又艱難地拔足的聲音悄然傳了來。是人在糾纏、拼死掙扎的聲音;繼而是男女凌亂的喘息。陳蒼野將她攏得緊緊的,生怕她有一絲響動。那女孩兒喘氣越來越急促,好一會兒從鼻腔里長長地哼出聲來——一出聲兒就被人緊緊捂住了嘴巴?;蛟S是被嘴唇堵住了的。“嗯?!蹦桥臎Q絕地哼了一聲。這空氣緩和了下來。兩人的鼻息傳到這邊偷聽的人耳內。陳蒼野和寧蘊依舊大氣都不敢出。“這次好暢快……”好一會兒,才聽到張顯瑜滿足地笑了。她應該是在黑暗中癱坐到了地上?!昂萌藘?,再來一次。這次,我要到陳子鶴的帳子面前去?!?/br>有人在黑暗中吻了張顯瑜的唇。陳蒼野聞言,無聲又迅速地撈起寧蘊、橫抱起來,在黑暗中循著微弱的記憶往那頂紅粉帳走去。顯然有另一個男人這樣做著,只是步履穩健又怡然。寧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蒼野放到了坐墊上。陳蒼野收好簾子,端坐好。不一會兒,她感受到陳蒼野輕輕抓了抓她的手。她沒有任何感覺,但是料想那一對鴛鴦已到了身邊。漸漸地她感受到地板輕輕地抖動著。有節奏的律動。仿佛她和他在畫室那一次,在地板上抵死纏綿著,她的體液流了一地,染到她和他的毛發上和軀體上。地板的抖動越發沉重。那男人是在卯足了勁兒來干張顯瑜。張顯瑜毫無任何反應。只是這樣的蠻力,若是陳蒼野這樣的神仙把戲,早能把女子干到魂飛天外去了。和張顯瑜偷情的人必然也是出類拔萃者。那玩意兒也是同理。她該美死了吧。這樣想著,她原眼睛淚潺潺的,現在潺潺流水的倒是換了個地方。陳蒼野早放開了她的手。狹窄的帳子里他也老實呆著。好絕情。寧蘊等了好一會兒。他是連她的身子也都看不上了。他原是個薄情的人,終于還是回到薄情上去。有什么可希冀的呢?他們終于終止了對彼此的糾纏,而她莫名其妙地又在盼望他對她還有一絲眷戀。哪怕是rou欲上的,也好。荒唐。她恥笑自己。下賤。“我孟之羽的女兒……”她腦海里忽然冒出母親痛心疾首的模樣。忽而一聲細如蚊蚋的尖聲從她身邊傳來。地板的震動停了下來。那個男的又一次將這心性如狂的張二小姐送上了極樂的巔峰。榍石孫翹手指下緩緩彈出最后一個顫音。良久黑暗中響起贊嘆之聲。燈火亮了起來。“孫公子果然技藝超群?!闭f話的正是容二奶奶劉夫人,滿含笑意。寧蘊料得是她在代張顯瑜傳話。紅粉帳外沒有人;紅粉帳里二人老神在在,毫無波瀾。半晌過去,寧蘊被喚了回去。料是不知道何時,張顯瑜已回到了座上;仍是那模樣,懶懶地半臥著,臉上沒什么表情,妝發倒是一絲不亂。容二奶奶苦笑著看了看她。鬼知道發生了什么。“老師倒是聽得入神?!睆堬@瑜緩緩道。陳蒼野剛從帳子里出來,去到了孫翹身后——此人是他領進來的。身后是那一隊歌舞人馬。孫翹默默坐于琴前。管弦皆靜。“我累了,散了吧。替我謝謝孫公子?!?/br>容二奶奶傳話。張顯瑜忽然又道:“我聽說這個孫翹是個收藏大家……”張顯瑜拉過寧蘊耳語了一陣子。寧蘊躊躇了片刻,但也只好如她意思通傳。“張小姐說此曲只應天上有,為答謝孫公子,特獻上珍寶,乃系域外奇珍榍石所制成的女子頭面,任公子贈與心愛的女子?!?/br>四周是難以言喻的沉默。孫翹略帶不耐煩的意思:“謝謝小姐美意,在下家中已有此一套,如此珍寶還是由小姐珍蓄?!?/br>張顯瑜倒是很意外,好一會兒,笑了一聲:“好。不過,別人不要的東西,本小姐也不要?!闭f著,跟身邊的婢仆耳語了一句。無需去猜度那一套珍寶的下場。只是寧蘊在這一夜已知道她和陳蒼野已走到了沒有路可走的地步。珠寶,琴,與人都會遭逢同一境地。陳蒼野上前:“張小姐,天色很晚了,恐妨小姐休息,伶人們先告退如何?”寧蘊隔著帳子,他距離她不過數尺距離。她不看他,他也無法抬頭看她。“子鶴你留下吧,陪我們說說話,如何?”話里含笑。張顯瑜道。“府里還有要事?!标惿n野話里話外透著決絕。不等張顯瑜發話,他起身往外走了去。孫翹見狀,也毫不猶豫抱起琴來走了。伶人班子退場。張顯瑜冷道:“無趣?!北懔钊耸帐傲藦d堂,舉步回去閨房。寧蘊和容二奶奶還陪著。張顯瑜卸妝,又瞟了木木的寧蘊一眼,笑道:“老師也別有其他想法了,我姐夫也挺好。我jiejie肚子沒聲音,張家少個小主人。你可得加油?!?/br>寧蘊起身走了。張顯瑜略略一笑:“容二夫人,那個榍石頭面我看和寧老師挺相配的,你看送她如何?”天蒙蒙亮,寧蘊從床里拔出沉重的頭顱。她一抬頭就看到梳妝小桌上亮晶晶的一盤寶石。她原來那樣熱切期盼的玩意兒,不想竟然如此到了她手里。她所以為的輕快人生,本來就不屬于她。無所逃于天地間也。但是總得逃一逃吧。踉蹌一路,寧蘊到了孫翹下榻的驛館。孫翹淺眠,見到她的時候已練了一手字,但顯然眼前的女人一晚上沒睡。那樣的憔容,他微微皺了皺眉:“這妝容總得收拾下。婦容多重要?”寧蘊開口:“閣下他處還有其他產業吧。奴家去了,幫先生打理。如何?”投誠孫翹笑了:“你睡糊涂了?”寧蘊道:“你若助我,奴便也可助你?!睂幪N抬眼看了看他?!皟衫卟宓兑矡o妨?!?/br>孫翹道:“你一助教了罷,能助我什么?也是奇怪,你的琴藝哪里學來的?上次去你家送禮,靈堂來迎送,見得你家不過尋常?!?/br>寧蘊只說:“孫公子,拜托了?!?/br>孫翹托起她下巴,這女人眼中平靜得可怕——沒有靈魂一樣可怕?!澳阍趺戳??!睂O翹道。“只是厭倦了鈴蘭館的一切?!睂幪N道。有昭兒,有朵朵想著,百里家不會對寧三太太怎樣。世界不過樊籠——從她十歲開始,或者從小芽兒離開開始。這個無處可逃的世界數月前大概有過一絲裂縫,現在又再合了起來。但是她再也不想在里面呆著。孫翹伸出手指揉了揉她的臉蛋:“如此。明日我便到你家下聘?!?/br>寧蘊眼珠都不轉:“不會奏效的。他們要將我嫁給許韶君大人?!?/br>孫翹皺了皺眉:“誰?也罷,你這是因此要逃婚?”寧蘊點頭?!瓣惿n野在做什么?”寧蘊道:“小世子是小世子,我是我,談他做什么?!?/br>孫翹莫名松了一口氣?!澳闳粲羞@心……不過婚姻之事,決不能無媒無禮……奔者妾也……”寧蘊道:“我可以不嫁你?!?/br>孫翹愕然:“不嫁我,你來找我作甚?”寧蘊抬頭看著這個比她高的男子,活脫脫就是西洋畫里的人:“這么多年的老禮,百年前都不作興了,你還守這個做什么?”茶上了來。孫翹給她倒出一杯:“孫家子弟模樣已異于人,守禮循古切不可廢?!?/br>寧蘊道:“你這樣子,我可就沒法了。我原還想我倆或可試試看?!?/br>孫登云心房一抖:“什么?”“我原想著我們可以試試?!睂幪N啜飲著這杯茶?!拔以詾橹挥泻退鶒鄣娜瞬拍芟嗪?。然而,如今已無所謂,不妨也再試試看?!币晕镆孜?。她作為曾經寧府的小姐也算有些眼光,從鑒寶收藏上幫幫他不是不可。他既然拒絕,那么用她的感情去換也不是不可。畢竟昨夜過去,一地涂炭。她大概明白母親當年的心思。沈家養女孟之羽,十八年華名動姑蘇,多少好人家。沈家偏偏將其聘與寧大學士做第三房。孟小姐有多么愛寧鳳山寧蘊并不見得,但是孟小姐終其一生都落落寡歡。無愛的人嫁給誰不是嫁?只是在來找孫翹路上,有那么幾個時刻寧蘊想起母親捂著胸口氣得發抖的模樣。她才發現自己其實也很難自圓其說。“你要如何……”孫翹低頭喝了一口茶。沒什么滋味。“和你試試?!睂幪N道?!胺凑家阕???上阏f要克己復禮?!?/br>孫登云碧綠的雙目掃視著她。這女人他想要。他也不是沒有碰過她——本朝本就無所謂貞潔這一說。只是他自己畫地為牢。孫登云對此不是不知道。只是——老祖宗傳承下來的話。孫家是何等人家?禮制如何能忘?寧蘊見他久久不說話,將手里茶水一潑:“罷了?!闭f著就起來,要往外走。茶香染滿了這個幽靜的庭院。孫翹早拉住她纖細的手腕:“別走?!?/br>寧蘊被他拉得要緊,冷不防一回還撞到他懷里。他用的香不同于陳蒼野——陳蒼野是松柏的清冷的香,而他身上有乳香的味道。寧蘊抬頭,是碧綠的深潭,里面是她的倒影。她的倒影身邊有柔和、隱約的晨光。“不走?!睂幪N很熟悉這種眼神。陳蒼野每次想要她,眸子里都是這種亮色。孫翹雙臂陡然鎖緊。他晨起練的字全都白費了。寧蘊一笑:“云先生看來是真喜歡我?!?/br>孫翹將她揉在懷里,長噓一口氣:“我討厭你得緊。但是總是喜歡比討厭要多一點?!?/br>寧蘊才明白過來,這個為了她跑到燕京、又垂下頭顱來為人獻技的世外高人是真的孩子一樣純真。寧蘊將臉埋在他胸膛:“那我也可能可以每天喜歡你多一些?!?/br>孫翹從來沒聽她說如此柔軟的話。盡管他知道寧蘊是來投靠他故而放下了身段,未必有多少愛意。但是忍不住狂喜。寧蘊感受到他身體在微微顫抖。男人的愛情,原來也可以很熾熱、真摯。何必有那么多計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