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
“我看哪個敢動!”一聲咆哮,一個高大黑影騰的躍上來。賓客們一驚,才發現那人站在了身后。有年輕腳力壯的,靈敏四散。坐在正中的周老爺撩起下袍正預備要跑,一陣冰冷的觸感貼到了他的脖頸。“老爺,我這是刀子,可不長眼!”泛著涼氣的聲音,在頭頂幽幽的響起。周老爺心咚的一沉,整個人往地上墜去,還是叫身后的人用力拽住才堪堪站穩。“壯士饒命……要金銀錢財,一切好說!”陸金輕輕一笑,四掃了一眼其他人奔逃的丑態。連王莊的人都轉過了身,驚駭呆滯的看著這一幕。村長面色大變,心里一動,他下意識在人群里尋找,才突然想起,王老九傷了腰,今天沒來。陸金看著底下的人,咧了咧嘴,用力揪著周老爺的領口,從高坡上沖了下來。他腳力極其快,一陣塵土飛揚,混沌澄清之后,已經拎著人到了平灘。人群中有人沖了上來,陸金轉頭一瞪,抬腳將他踢倒在地。俄而,手肘后曲,重重擊到后背偷襲人的腹部。那人痛呼一聲,抱著肚子跪倒在地。“哼!”陸金環視四周。“一群宵??!”余下老弱見識了他的勇猛,默默朝后退了退,敢怒不敢言。“壯士,恁要甚么,可好說!”陸金看了眼急忙忙走近來的村長,視線左挪,落到了那片臺子上。紅衣的女人似有所感,艱難的朝他的方向抬起了頭。“我不要金,不要銀,只要你將那女人放了!”一語落地,滿座皆驚。那些跑遠了的賓客也躲在土坡后頭,好奇觀望。連王莊村民們的視線在他包裹著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臉上和祭河女之間來回轉動,誰都沒有說話,詭異的沉靜。村長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又面色不好的閉上了嘴巴。所有人等著他決斷,有村老小聲的哀求起了村長,他們得罪不起周家。“不許放!”一聲槍響突然劃破了平靜!李保長高舉著盒子炮。他身后頭立著三四個民兵,個個手上端著一把長管鳥槍。陸金心里一沉。李保長得意洋洋的走下土坡。“你看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槍快!”“你可以試試!”雪亮的刀刃輕輕一遞,殷紅的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周老爺只覺脖頸微微一陣刺痛,在眾人驚愕的表情里,驚慌的捂住脖子。濕的……熱的……他尖叫一聲,急迫的朝李保長伸出手來,大喊救命。“李保長…”村長叫著,祭臺上,有個黑衣短打的人影。“不許放!”李保長舉槍對準。穿黑短打的仆人抖了抖,為難的看著周老爺。“李存田!”周老爺破口大罵,“你信不信要是今天我有事,張縣長饒不了你!”李保長眼見周家下人叫手下扣住,才笑呵呵轉過臉“周老爺,要是今天祭祀成了,整個滑縣都要感激你嘞!縣長念著你滴好,說不定將你家私通共匪的事情也放過咯!”周老爺如遭重擊,他想不通一向狗腿子樣涎皮賴臉的李小子竟然這樣心黑手辣,什么共匪,莫不是誣陷!倒是陸金看了他一眼。眼見人質沒了用處,李保長朝手下使了個眼色。臺上發出一陣慘叫,眾人驚愕的看著那周家仆人被踢下高臺。眼前像飄過一陣風,周老爺被狠狠甩在地上,他情不自禁的哎呦一聲,突然意識到自己恢復了自由,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陸金朝臺上飛奔,或許是他面孔上的焦急太過駭人,不消說,人群已自動為他讓出條道。他眼里的鏡像只剩下那只石鎖被人顫巍巍的搬動起來。一步兩步離著黃河水越來越近。他大步邁開,與那紅色的身影也越來越近,他張開手,砰!一顆子彈在他身體里響了起來。“不…!”石鎖嗵的一聲沉了下去,麻繩崩緊那抹紅色的人影也飛速的被拉扯著滑向深淵。腳腿胸口然后是那張臉太快,太快,快的讓他還沒看清那張臉上是否最后對他扯了笑意,便像流星一樣,消失不見了!像他生命里的一道流星,他還想做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想和她一起做…“遺光…”砰!又一顆子彈在他的身體里爆裂,他跪了下來,趴在了地上。“哈哈哈!”李保長舉著槍笑著。撲通,他的笑聲夏然而止。金黃的平灘拖曳出一道血痕。黃河水咆哮如昔,誰想到剛吞咽下兩條人命。所有人靜默的像無聲電影,一股風卷過來,裹著遙遠的沙塵鋪頭蓋臉。李保長呸了幾聲,吐出幾口帶著沙的唾沫,將盒子炮往褲腰里插“信球,倒不用我動手嘞!”他擺擺手,帶著一群手下大搖大擺的打道回府。村長張了張口,卻又突然想起他的警告連王莊丟不起人了!只是兩個外鄉人,外鄉人他安慰著自己,快走幾步,像躲避著什么可怕的瘟疫一樣將那世世代代奉若神明的濁黃河水拋在了身后。周老爺是叫人背著回來的,周太太一見他脖頸纏著的白布駭了一跳。抬眼一瞧,周老爺的臉孔煞白,比死人都差不離了。“老爺…”她顫顫巍巍的張開口,想問問他是遇到了什么事。這一叫,倒像觸動了機關,原還癱坐在椅子上的周老爺砰的一聲蹦起來,將家人嚇得后退。“鳳娘,”他緊緊拉著老妻的手“死人了,那河灘上,黃花寺邊上,死了兩個人?!?/br>周太太想讓他松手,可他抓的緊,掙不開,只得溫言軟語“您不是去看女祭河嗎?那當然是要死人呀!”“不,不是?!?/br>周老爺突然松開妻子的手,在廳堂里團團轉起來。他的緊張焦慮掩蓋不住,最后一拍腦門,喊人去找侄女。“紅小姐出去了!”下人過來答復。“什么?唉,我就說讓她呆在家。一個婦道人家,去省城拋頭露面當老師,回來了還總不著家。我看就是因為她這樣不安分,才會叫人懷疑我周家私通共匪?!?/br>周老爺一拍桌子,大怒!———————革命尚未成功,主角還不能死!我最近挺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的,心靈和rou體都受到了傷害。越來越覺得自己孤獨,感覺這心態有點危險。但是這應該是正常的對吧,咱們現代人壓力都很大,總有一段時間會覺得很消沉吧!我有空了,就更新,爬上來看看大家,這里是我的心情療養站。像罐子里的糖,舍不得一口吃完,總是要在最難過的時候剝開一顆。黃河真的寫完了,后面劇情真的會快起來了!愛郎和故鄉白先生你快點!”“好,好!”午后的太陽將河灘曬得guntang,被叫做白先生的看起來仿佛位中年文人,他穿著身素青長袍,前胸后背都汗濕了,時不時抬起袖子擦了擦額角,又打起精神勉強跟上去。天干風熱,白先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望著看不到盡頭的土黃道路兩眼發直。“喝口水吧!”還是隨行的辛先生說出來。白先生忙點了點頭,觀察到走在最前面的小趙同志嘴角不滿的翹起來,似乎是嫌棄他們那么多事。但他終于還是沒有說些什么,領著他們走到個避風的坡子下。見他們喝光了水,只嘟囔一句,便一把搶過空水壺滋溜一下跑遠了。這里靠近白馬古渡,一路上走過來,拍岸聲不絕。兩人目送小趙飛奔的背影,眼里含著淡淡慈愛笑意。“想黃河在前,如今是無心拜謁了?!?/br>“山河長存,少文兄,只要吾等保重自己,總有那一會的?!?/br>白先生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么,遠處傳來聲驚叫。“??!…”兩人相視一看,提起行李,飛快跑過去。“怎么了!”“人……死人……”他們順著小趙慘白的臉,朝雜石叢生的淺灘看過去,心頭一跳。辛先生走過去幾步,觀察了一會兒,指著個東西給白先生看。“少文兄,你看那像什么?”白先生瞇著眼睛,有些不確定“石頭……?好像個石頭鎖?!?/br>啪!“我知道了!”小趙一拍手,“是祭河女!這兩天都說連王莊祭河!”他膽子大了些,也往前走了幾步,蹙著眉頭,奇怪道:“可這人看起來好像個男人??!頭發那么短?!?/br>他沒說,還覺得那背影怪熟悉的,那么高大的人可不多見,倒像是紅姐讓他跟蹤的一對夫妻。他婆娘可真好看啊,但是這兩個人不是幾天前就走了嗎?白先生和辛先生看了看彼此,眼睛里都閃過一絲沉痛,時人愚昧。舊時列強侵略,清人呼使炮彈兵士為雷公電母,棄械而逃,失大片國土。幾十年過去,今人不重科學,偏鄉僻壤竟還用人命祭祀,妄圖更改天氣。洋人社會一日千里,便是昔日的倭寇也叫囂著要來瓜分我們的土地了,可我們……“民風不化……”辛先生沉沉嘆氣。“今時不同往日,越來越多青年人遠渡重洋,學習先進知識。我們此番也是為更改日月,再開河山。國之興,縱吾輩不可得見,世世代代,必有功成之時?!卑紫壬炎『糜训氖謩裎?。兩人再將視線投向那具“尸體?!?/br>白先生和辛先生卷起袖子,將長褂下擺打成結,往亂世堆走去。這怕是對苦命鴛鴦,二人心里不忍。小趙站在坡上看著他們。死了有人收尸,算是命好的,不知道他以后,萬一出點事兒,還有沒有人給他收尸呢!他感嘆起來,騰騰騰的跑下去,也幫上一把。三個人下來一看,就知道這男人估計身子下面還藏著個人。偌大個漢子,肩膀那樣寬闊,想也知道身前該多么高大了。可現在蜷縮著像個蝦米,一只手死死的拽著石鎖的麻繩,一只手團在身體下,像是護著什么。身上的衣服都破爛了,或許死前也激烈的掙扎過,那裸露出來的大腿,胳膊,青紫的,道道口子,叫河水泡的發白,腫脹的厲害。讓人不忍心看下去。“他懷里護著的是那個被祭了河的女人吧!”小趙盯著和男人黑色褂子纏在一起的一縷頭發,石頭灘里,一片醬紅色的布片若隱若現的。他嘴巴里突然就不忍心說出祭河女那三個字了。“生不同衾,死同寢?!卑紫壬鷵u了搖頭。辛先生蹲下去,又站起來。“我看這人恐怕沒有死!”他又繞過去仔細摸了摸男人掉了鞋子的那只腳底心,“皮膚有彈性,還有絲熱氣!”眾人心頭一振,覺得渾身充滿了干勁。他們掏凈了兩人身下的石頭,又扒拉出大堆泥沙,嘴里喊著號子,終于把人翻過身來。“這…”兩個人,一黑一紅,如雙生花,如纏枝蓮。男人像樹,頂了滿身碎石,一身傷痕,托起遍地泥沙,百斤的索命鎖。女人像花,被護在心口,包在懷里。蒼茫茫炎熱的亂石灘,烏鴉盤旋,野狗哀嚎。他們仿佛相擁著睡去了。縱狂風暴雨,也無憂亦無懼。“得此愛郎媛女,天上地下,死又何妨!”白先生感嘆。辛先生輕輕撥開女人散開的黑發,卻發現一根麻繩捆在女人的脖子上,令她半邊不正常的傾著,另半邊血淋淋。想來,若不是那男人赤手扯著石鎖,只怕她沒被水淹死也早被吊死了。“何其殘忍!”辛先生嘆息。他把手搭在女人的脖子上,好半天,嚴肅刻板的臉上露出激動的笑意。“太好了,這女人也還活著?!?/br>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軍沿平漢鐵路線大舉南犯。千年中原,博物之地,燃起遍地狼煙。志村如愿的背著行囊坐上了去往滿洲里的火車,到了那里,他可以乘坐輪船回家了。火車站上,人來人往,汽笛聲更仿佛催促著人心。志村又回頭望了一眼入口處,這片他短暫呆過的土地,沒有一絲留戀了。無人送行,當他拒絕了升職的要求反而想要回家作為獎勵以后,所有人都嗤笑他愚蠢和膽小。“志村!”他一驚,人群里,走出個熟悉的身影,乘客看見那身黃綠皮子,暗地里射出幾道憤怒隱忍的目光。“土方!”土方跑過來,打量著志村抱在手里的一兜軍用罐頭。如果不是身上還穿著軍裝,真的一點軍人的氣息也沒有了。“挺好的?!?/br>志村有些奇怪他這樣沒頭沒尾的話。“挺好的?!?/br>他又說了一句,“你可以回家了,你的mama一定很想你了?!?/br>志村看著他黑沉的眼睛,覺得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穩重許多。真奇怪,隊伍里那些原本孩子一樣的伙伴,上過戰場殺過人以后,好像變得更張揚了。他們討論生命,像討論秋天收割的麥穗,張揚的讓人不適。反而土方,他好久沒見他了,他反而變得沉默,穩重了。沒想到,最后也只有他來送他。想到這里,志村又有些感激,他靦腆的笑了笑“土方君,你也一定會回到故鄉的。您的故鄉是在千代田吧!九月的楓葉紅了,非常美麗??!”汽笛聲變得急促。志村欠了欠身,登上了即將啟動的列車。轉身之際,他似乎聽見背后人的自言自語。“滿洲的稻子和小麥熟了吧,水里的魚也肥了吧?”火車載著他,窗外土方的臉漸漸的模糊了。土方君,在你心里,滿洲里才是你的故鄉吧!日本的血液在流淌,可生你養你的卻是華國。他從玻璃窗上收回視線,突然覺得有些悵然。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他自從戰場以后的沉默。不過,沒有關系了,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了!———突然想起了北國之春,一查才發現這首歌是戰后作的,是描寫日本北方青年離開家鄉打工。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總以為是李香蘭唱的。李香蘭這個人也很值得寫,我會安排上的。不知道你們是否可以體會,我再把志村和土方拉出來的意義。志村無意之中成為戰爭的借口,走了別人眼里狗屎運,可以升職,卻膽小的要求回鄉。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可能對他來說,來中國最大的意義是拿到了一兜子作為獎勵的罐頭可以帶回家給親人分享,而且最好再也不要去當兵了,不過很可惜,最后他在抗戰勝利的前夕被征兵,1944年,在緬甸死于孫立人部中國遠征軍之手。而土方,他們家從爺爺輩開始便定居東北。他出生成長就在這里。一個是沒見過的,存在長輩口里的故鄉,和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哪個在他心里更親切呢?他或許一開始覺得自己是日本人,將自己和東北,還有華國對立起來。尤其是,日本人一直在華國高高在上,他享受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被天皇和長官洗腦,夢想著解放華國,建立東亞共榮圈,成就事業。可真的上了戰場,殺了那些他聽得懂語言的華國人。七七事變以后,內閣全面侵華,他總有一天會回到東北,去殺掉那些甚至一起長大的華國人。他這個時候心里動搖,掙扎。日本和華國真的需要他割舍一方,他迷茫了,沉默了。土方這一類對華國牽絆更深的開拓團后代是其中一種選擇。還有一類,我會將李香蘭作為代表寫出來。當然,這些歷史人物(土方是我杜纂)真實的性格和想法,我不知道。只是一點為劇情鋪設所需的藝術加工,切勿求真,謝謝!三岔口月光是藍盈盈的泛著晶一只雪白的兔子掉進了臭水溝……皮毛沾濕了,臟了,臭了……污黑的水珠被濺起來,滴在臉上,冰冷,腥臭……胸口越來越沉,越來越重……噗……她快要被淹沒,窒息……原來她就是那只兔子。呼呼呼……黑暗里,遺光用力的喘著氣,她揪著心口的衣服,后背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做了這樣的噩夢,自從清醒過來,恐懼并沒有放過她。外面的人來來去去,房子隔音不好,半夢半醒,發著燒的時候,她聽到有人說日本人開戰了。如果說被祭河投水,使得她對人性產生了恐懼與懷疑,而陡然聽到開戰的消息,讓她愈發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艘破舊的小船上。甲板裂開了口子,無處可逃,四周汪洋大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水從腳底漫灌,水位一步步上升。比身疾更嚴重的心病困擾著她,她不僅遲遲無法痊愈,更愈發的消瘦沉默起來。地處偏僻,除了交通不便之外,消息也格外閉塞。與這處小房子進進出出的緊張氛圍彌漫不同,整個滑縣都一如既往的過著他們以為的安平日子。救了他們一命的白辛兩位先生夙夜關注著前線的動態,恨不得時時刻刻將耳朵貼在那一臺古老笨重的天線收音機上。“華政府交涉只怕是做無用功!”“此等不化之徒鮮恥,只有用武力可以鎮服?!?/br>周紅開門進來,看見房間里人的面色都不太好。“要打?”“要打!”辛先生點頭。周紅抽出一份小字報遞給他們,辛先生接手,輕聲念了出來“馮主席,秦市長與中島,櫻井兩顧問在市長宅邸協議,日方答應撤荊,原定午后一時出發,卻在中途乘車離去不返。華政府同時各方報告皆至,謂日軍已由天津,通縣,古北口,榆關等處抵達,且飛機,大炮,坦克車,鐵甲等多輛開往豐臺,已將大井村,五里店占領,平蘆公路業已阻斷……”砰!白先生一敲木桌,騰的站了起來。“宋哲元這廝,九日,十一日,議了兩次,倒給他們爭足了時間!”“少文兄,多說無益。既然一戰不可避免,我們便要想想該如何應對了?!?/br>坐在里側的李先生翻著遞過來傳閱的報紙,一面看一面安撫。辛先生贊同“很是。既已成定局,無非一個打字。便是尸山血海,我華國人寧愿站著死,也不躺著生?!?/br>白先生站在房子中央,似想起了什么,眸光暗淡,嘆息一聲“莫讓1931歷史重演!”眾人聞言,都沉默下來。陸金中午過來,后頭跟著小趙,見到遺光坐在床上,眉開眼笑的溜到了床頭。“jiejie今天好點嗎?”不等她答,他已經嘰里咕嚕接了下去。什么平津,豐臺,從議論室里聽到的話都統統倒了出來。遺光聽得眉毛都蹙緊了。“你說這些干什么,不是讓人心煩!”陸金捧著藥遞給她,早看這小子不爽,自打知道遺光不是他媳婦,便天天的來纏,一口一個jiejie。半大小子,心眼子倒是多。小趙對著陸金,懶洋洋一笑,“小金哥,議論室里的人都是書讀太多。就白先生,恁還不知,見朵花開都要嘆“明媚鮮艷,可憐無百日紅!”搖頭晃腦,強調學了個十足。遺光卻沒有同往日一般被逗笑起來,“我看他們是想太多了,不過是要些錢鈔地盤。怎么可能打的起來!”“怎么?你們不信?”小趙下了床,插著手“打仗可得死人哪!我聽說他們國家就一個島。能有多大?”他像是想象了一下,搖搖頭,得出個結論“我們人多,白先生說有幾個億呢?”他狠狠呸了一句,吐出口痰在泥巴地上“就這樣,一個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們那個島給淹啦!”哈哈哈,陸金和他一道笑起來。只獨遺光,臉色反而更沉重了些。小趙笑著笑著,笑聲便低了,眼睛瞥見地上一坨粘結的痰,臉皮臊紅。正巧有人在外面叫他,他應了一聲,像做錯了事情一樣逃也似的跑了。“其實白先生和辛先生覺得會打起來?!?/br>遺光見著陸金走過來,他傷勢分明比她重多了,可現在已經能跑能跳。他只皺了下眉頭,便舒展開“沒事,打就打,還怕他們不成!?!?/br>勇敢,無畏。不用想,也知道外面人的只怕大多是這樣的想法。一部分人覺得不會開戰。只要政府給夠好處,就還能再太平幾十年。那是把日本人當成了八國聯軍的列強。另一部分人覺得會開戰,但是也不怕,我們人多。那是把戰爭當成了青紅幫派小混混們斗毆。還有少部分人或許抱著僥幸的心理,覺得自己地處偏僻,再怎么戰火也不會燒到他們的地盤。這是把日本人當成了土匪,打家劫舍,專挑豪強富紳。可是,他們都錯了。他們低估了日本人的兇殘,還有對華的狼子野心。那可是一場已經盤謀了幾十年的策略呵!遺光斂下眼瞼,輕輕的嘆了口氣。一燈如豆,遺光艱難的伸著手,差一點就能夠到了,可再彎,她的手肘便痛的承受不住了。她嘶嘶輕呼,想再去夠,門被敲響,遺光,睡了嗎?是周紅,“沒,紅姐你進來吧!”周紅推門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個白搪瓷托盤,一看就知道是要給她換藥了。“是不是傷口癢?”周紅看她一只半卷起來的袖子。一面將藥水沾濕棉花。“嗯!”遺光輕輕點頭。昏暗的煤油燈下,她消瘦的臉蛋柔弱楚楚,像一枝白薔薇。“來,把背上的衣服掀起來,我給你摸一摸就不癢了?!?/br>周紅看著遺光聽了她的話,乖順的轉過身子,緩緩的解下衣服。可惜!她心里又一次感嘆,那幾片結痂的紅痕圍繞團團烏黑青紫突兀的橫亙在一片凝脂般雪白的美背上。像是汝瓷碎了個口子,把美的東西撕碎了一般的缺憾。周紅輕輕的把棉花覆上去,遺光顫了顫。“疼嗎?”她搖搖頭。“癢?!?/br>周紅又將傷口淺的地方擦了擦。然后,洗干凈自己的手,輕輕撫擦著遺光背部紅腫的地方。輕微的力道,像是隔靴搔癢,但是帶著溫度的指尖觸摸在微涼的背部又是那么柔軟。漸漸的,心靜了下來,好像也感覺不是那么的難耐了。周紅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煩的撫擦著。“紅姐,你怎么對我這樣好?”遺光突然的開口,背后的人一愣,像是思考,然后傳來陣輕輕的笑聲。“人是講究眼緣的,實話說,第一次在縣城的巷子里見面我就挺喜歡你?!?/br>喜歡…上一次這樣同她說的人,還是她在奉天念國小的女伴張幼凌同鄰居家的云云姐。她們都是活潑外向的性格。真想不到,紅姐這樣果斷干練的人竟然會這樣直白的表達對別人的觀感。遺光埋在粗布被面里的臉悄悄紅了紅。周紅還繼續說“其實那時候,我心里不知道小金是我們的同志,看他好像發現了我們接頭的暗號。我還讓小趙跟蹤了你們幾天??墒?,沒想到你們上船以后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br>周紅心里很愧疚,假如她當時再晚一點撤回監視的指令,等親眼看到他們的船劃到看不見了再離開,或許就不會碰到這樣的事情了。要不是正巧被白先生一行人遇到,便是陸金再艱難的逃出來,后果也只是個死字。而且,身為土生土長的滑縣人,她實在難以接受這片熱愛的土地上,那些被她認為純樸善良的鄉親竟會做出如此駭人聽聞的惡舉!她覺得羞愧,更對不起他們,像是彌補。“紅姐”遺光握了握她“這不是你的錯?!?/br>她看著那只細白的手,削蔥樣的指尖紅腫。像揉碎了的玫瑰花瓣。這樣雪白的皮膚,他們怎么會認錯,這是謀殺,且隔著女人被綁住的眼睛和嘴巴,而顯得更加的卑劣。她沉沉的嘆了口氣:“遺光,別為了那些不好的人和事情對整個人類和生活失望?!?/br>她反握住了她的手,溫暖順著指尖傳遞過去,遺光覺得一震,好像被電流擊中,僵硬的心臟緩慢的涌入了一絲溫柔熱意。至1937年7月16日,日在華北兵力已達5個師團。日軍在大批新增援軍到達后,即于7月下旬向北平、天津發動大規模進攻。小縣城里,在經過半個月守著收音機的夙夜憂心之后。那個黑匣子里卻并沒有如愿的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1937年7月29—30日,華北重鎮北平、天津相繼淪陷。同日,門口出現了一個風塵仆仆的人影。…………劇情拉滿…下一章飛快進步中我盡量明天更新,下周最少更三章,給自己打打氣。參軍門環被拍響的時候,屋子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周紅把干活捋上去的袖子放下來,眼神示意。以白先生為首的幾個人默契的像潮水般沉默退去。“誰???”她走向門口的時候心里還在回想,伯父怪她老是在外面跑,又因為之前被保安隊指著鼻子罵私通共匪而對她不滿。時局緊張,她干脆乘機假裝鬧翻了住回了周家的老宅。這地方偏僻,一般是不會有人過來的。會是誰呢?屋外扣環三長一響,頓了頓,又敲了三下。是小指關節叩在木門上發出的篤篤輕響。一個人的面容在她腦海里浮現,她心頭狂跳,撫著胸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抑制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我們家不要送水!”門外,傳來男人輕聲帶著笑意的回答,“不是,我是來問你們有沒舊書賣?”下一刻,大門被迫不及待的打開,周紅笑著撲入了來人的懷里。“老鐘!”她喜意盈腮,卻還忍不住用力拍打著男人的胸口。鐘應山叫她發xiele一下久別重逢的埋怨,才捉住了妻子的手關門進了屋子。一進大廳,白先生們都笑著迎了上來。“歡迎允成兄來指導工作!”李先生調侃“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多年夫妻,周紅又性格爽利,夫妻倆相視一笑,大大方方的接受了伙伴們的促狹。玩笑過后,鐘應山簡短的傳達了組織上的工作安排。“這次盧溝橋事件后,可見日本人的目標是奪取整個華北地區,與東北連成一線,屆時形成以朝鮮為中轉站的供給戰線。下一步,是從華北直驅而下,還是分兵尚未可知。但無論如何,關東軍出征,勢必要拜訪香月清司。他們內閣下發的作戰計劃便是我們所需要了解的情報。咱們在北平都有同志,這一次我同你們聯絡后便要北上去協助他們工作了?!?/br>久別重逢,又要分離,而且現在要去的還是最危險的地方。周紅忍不住握緊了丈夫的手臂。鐘應山感受到妻子低落的情緒,略帶安撫的拍了拍她。后者垂著頭,不愿意接受。白先生想到件事“之前聽聞蔣委員長于廬山自責己任,言語似有與我黨合作意向?!?/br>“是,因日本虎視眈眈,因此此次談話內容并未向公眾全部披露。民族危亡時刻,一致對外是不可逆的必然結果。蔣校長怕也是知道這道理。廬山談話,兩方已針對軍隊改編,軍區劃分,番號編制等問題討論了?!?/br>眾人聞言大喜。“這才是說到關鍵了。如果老蔣這也應允,那真是板上釘釘了?!?/br>絕對跑不了。說到這里,鐘應山笑起來“既然已經準備開戰。我們勢必要擴軍,組織上同意,這次北平行動結束就將我調往延安,協助準備新軍事宜?!?/br>周紅忍不住抬起了頭,丈夫削瘦的臉上洋著笑意,目光閃亮的看著她。“一起去延安!”她低下頭,卻覺得鼻子一酸。這眼淚必定是甜的。她想著。—————我明天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