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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明輕輕放下茶盞。人哪,最好不要在一個人或者一件事上傾注太多,因為世事往往不如人愿,而人心又最難捉摸。投入的越多,到最后,失望了,或許便承受不住了。不過,他悠哉的把玩著手里的茶盞,見著這驕傲的女人一步步走向命運的陷阱,嘴角劃起了愉悅的漣漪。冬去春來,桃花落盡了,下人們脫去了冬裝,聚在穿著輕薄的衣裳帶著笑意打掃著庭院。遺光抱著一床小被褥鋪到竹竿上,仔細的抖落四角。天氣晴好,屋外晾曬了一院子花花綠綠的冬被。棉花吸飽了陽光,空氣里都是干燥的氣味。“被子曬過了又蓬又軟,小少爺一定會睡的更香了?!?/br>小鳳拍打著枕頭,遺光笑起來,好天氣總是讓人心情愉快。剛換上春裝,滿院子的人都是鮮亮的,映襯著新發的嫩芽,一片生機盎然的樣子。她仔細檢查著床褥,枕頭,還有星之佑的衣服鞋子。那些塞了棉花的厚厚冬裝,曬好了要放進籠箱里,不過,等今年冬天再拿出來,應該都穿不下了吧。她把臉埋進著柔軟的小衣服里,細膩的織物像是貼著孩子幼嫩的肌膚。心里有些可惜,又有些期待。盼著孩子快快長大,又覺得他怎么長得這么快。今天還沒有好好看看他,一醒過來,就又不一樣了。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的孩子,都想讓她藏在懷里,放在心里。真怕時間走的太快,孩子大了,像鳥兒一樣。嘩啦,從她懷里飛走了。暖風徐徐的吹在她身上,旗袍的下擺貼在小腿上摩挲,酥酥麻麻的。遺光在春風里突然想起星之佑這兩天囔囔的發音。他似乎快要說話了呀!“小姐,福滿樓的人在二進院子被攔住了。今天都在曬冬,打掃。人不夠,我去領他們進來?!?/br>遺光點點頭,又叫住了要走的小鳳。“我和你一起,天氣好,正想走走?!?/br>二進的入口便是那爬滿爬山虎的小角門。遺光一路走著,想起那時候差了一步便可以脫出來的往事,無限唏噓。不能再多想,她將目光投到路上郁郁蔥蔥的花木上,迫使自己從中解脫出來。人生行路只能選一條,并不是誰都可以回頭。她的身后無人可接應扶持,那便走下去,用一年,十年,一輩子,總會也有柳暗花明吧!到了二進的角門,便看見已經有個穿長褂打扮的中年男人并一個學徒模樣的青年在等待。看門的小白丁很謹慎,看見遺光一副主人的打扮,還支吾著要請示主管才能放行。遺光笑著同意了。那小白丁看著她美麗的面龐反而滿臉通紅,急赤赤的跑走了。她們站著等待的空隙,一墻之隔,卻聽見傳來稀里嘩啦的聲音。好想什么金屬拖在地面上一樣。遺光有些好奇,微微探出點頭,透過半闔的門扉,只看見,大片的空地,幾個穿黃綠軍裝的憲兵驅趕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人。那金屬拖拉的聲音便是他們腳上的鎖鏈劃過青石地板所發出的刺耳刮聲。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因為驚訝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那些被羈押的人群都是男人,而且多是壯年。只不過大概是營養不良,個個步履蹣跚,又被粗大的腳鏈拉扯著,行動緩慢。被粗暴的憲兵如驅趕牛羊一樣用槍托鞭打著踉蹌前行。他們,也不知是從哪里抓來的,大概身份地位都不盡相同。其中有幾個還帶著眼鏡,雖然蓬頭垢面,卻也有知識份子的儒雅氣質。遺光心里一動,她的同學會不會也在這隊伍里。有了這個想法,她忍不住又偷偷拉開了點門,將這支奇怪的隊伍一個個仔細的脧巡過去。但是可惜,或許是因為饑餓或是飽受了折磨,他們大多有氣無力的低著頭,每個人都仿佛混沌的一團虛影。她實在難以將其中的任何一個與她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同窗掛上聯系。而這其中,有一個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個年輕的男人,像草叢里的樹。或者被風吹的倒伏的麥田里那唯一一株直挺著的麥棵。不管憲兵怎樣用槍托擊打他,他只把身板挺的筆直,打的再狠,把牙齒咬出血來,也不彎腰。他實在是耀眼,遺光忍不住將視線落到了他的頭臉上。他的頭發被剃的光溜溜的,只有一點青青的毛茬,也許是因為饑餓的原因,整個面部都凹陷下去了,可是凸起的骨骼是那么的寬闊,可以料見,他強健時候該是如山岳一般的男人吧!這樣的驕傲更容易激怒敵人,憲兵仿佛是找到了一個靶子,幾個人圍上來,也不去管教整個隊伍行進的進程,專挑著他。一但發現他走的慢了些,便好像抓住了個把柄,刺刀的槍座狠狠的落下來。打在他的腿上,背上,胳膊,肩頭。發出沉悶的令人牙酸的聲音。好幾次,他承受不住轟然倒塌,這更激起了日本人的惡劣,他們用腿腳朝他的腦袋和臉上踩著。他用胳膊無力的抵擋,但不免還是被擊中。同行的伙伴強忍著別開了頭,均露出不忍的表情。整個隊伍死一樣的靜,只有令人牙酸的暴行。遺光抓緊了門扉,已經是淚流滿面。她轉過頭,再也不愿意去看這一幕人間慘劇。四下里,小鳳與福滿樓的師傅和伙計們面上也一片慘白,他們也看到了。同胞被欺辱,可是卻如此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旁光。弱國人為芻狗,華國人,何時才可以堂堂正正的站起來!一陣腳步聲傳來,遺光扯出手絹擦了擦臉。沒一會兒,那小白丁便帶著一個青年飛奔著過來了。“你是主管?”遺光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她打量著年前的年輕人,記得上次跑來同瀨川解釋的是個中年人。那寸頭的青年臉一紅,搖了搖頭,卻開口道:“周小姐,我是齊貴。張管事被小澤三主管有事叫走了,我替他一會兒?!?/br>“你認得我?”她自覺得自己很少出門,難以理解這偏僻的角門也會有人認得她。“小菊,是我meimei?!?/br>遺光有些驚訝,小鳳卻朝她點了點頭。她這時候又再一次仔細打量了這個青年。身高中等,一身白襯衣黑褲子穿的頗體面精神,看來是做了主管。觸到了她打量的目光,雖然有一瞬間的驚艷,卻很快將目光微微別過去了,眼神清明又帶著感激。遺光點點頭。“看來你恢復的很好。我真替小菊高興?!?/br>那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