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

    畢業季，6月的一個周末，離醫大所在的大學城不太近的商業圈內最大的宴會城擠滿了臨別聚餐的大學生，林臣演早早地到了一班預訂好的大宴會廳，尋了邊緣處個清靜的地界落座，低著頭，看似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白T恤，黑色工裝褲，從自己鞋架上一眾的球鞋里挑了一雙早被埋沒的紺色帆布鞋，甚至還很矯飾地噴了一點男士香水，那還是很久前她送的。這樣只因為前一晚忽然想起她有一次坐在自己旁邊，指著漫畫里這副打扮的男性角色說好干凈好有少年氣息。

    今晚是最后的機會了。他心里想著:對不起，但今晚真的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班里的人陸陸續續來了一半，宴會廳左半部分的十桌逐漸有了歡笑聲，另一半的十桌也慢慢填進了人，到六點半左右的時候，幾乎座無虛席了。班長戴楠從右側席位里抽身出來，cao著一口長沙普通話開始主持。

    趙戀這個時候才一下子撲開宴會廳的大門，趕在聚餐正式開始前坐好了。又遲到了。他一邊暗想，一邊看不出任何一點心不在焉地像往常那樣跟兩個班的同學自如地打招呼，遇見熟人又難免插科打諢兩句，在男生堆里放肆地談笑，用余光偷偷瞟著趙戀。她今天畫了很精致的妝，但是完全沒有艷麗得過分，只是笑起來稍有點煙火般的浪蕩，頭發自己做了一次性造型，蓬松而有弧度，烏黑齊肩，劉海梳理得很妥帖，白裙子是貼身的，很顯身材，卻一點多余的地方都沒露，她又變漂亮了，但好像也一點都沒變，就像她剛上大學時那樣，那種學生的書卷氣和少女霧蒙蒙的天真氣息都還在。

    她也跟身邊的同學有說有笑，偶爾跟著臺上班長主持的節奏捧捧場，或者跟身邊的好友拍兩張照片，跟同桌的男生互動二三句，就是沒有向他這邊看一眼。

    他這里的動靜這么熱鬧，卻好像沒入了她的耳，沒入了她的耳那就是白廢。

    林臣演知道自己已經吸引不到她特別的注意了。

    他倒是也看到許業聰很巧地坐在她同一桌的對面，在他們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偶爾插一兩句話，剩下就是看著她靜默地微笑，周圍的同學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也說不上來是妒意還是什么的東西有點干擾了他的思路，但他很快就恢復平靜了，想想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他甚至有點五十步笑百步地同情這個愛而不得的可憐蟲，緊接著就是興奮。

    兩個小時，酒過三巡，有女孩子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畢業的憂傷微微蔓延了一下，很快又都傾瀉在酒里。劉昌微醺著來找他碰杯:老林啊，你這個地方挑得不錯，這一晃就畢業了，以后咱們這些兄弟也不知道什什么時候還能聚齊了打球喝酒。

    林臣演有點得意地笑了:打球喝酒隨時找我！人群嘈雜，他說完又反復確認了趙戀沒有聽到他和劉昌的對話才安心。

    林臣演口里的酒氣不小，但真下肚的沒兩口，人看著倒像是醉醺醺的，面色卻不紅赤，清醒得很。

    劉昌碰完林臣演的杯，就去找了班長商量換場子，樓上就是宴會城自家的大型KTV，方便得很。趙戀愛唱歌，這點林臣演熟悉得很，這條路萬無一失，但他還是看著趙戀跟一眾同學進了包廂才安心。

    好朋友艾如挽著男友杜浩的手走了，囑咐趙戀自己回宿舍當心點，趙戀笑笑:沒事，這么多同學呢。

    林臣演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心里想著該回杜浩點什么禮呢。

    兩個大包廂，林臣演很乖很自覺地去了另外一個，小坐了一下，待人來得差不多了，林臣演道等不及要喝酒，就跟幾個朋友出門去拿酒水小吃，這的酒保見了他也很熟絡的樣子，拍拍他肩就遞了杯子和箱子過去，一伙人走到半路，林臣演問戴楠:咱們兩個班一共多少人啊?戴楠酒意也有點上頭，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說不算上走了的約莫四十個，林臣演低頭瞧了瞧便說杯子不夠，要回頭去拿。

    你們先去吧，我再去要幾個馬上就回。

    戴楠一邊跟身邊人嘀咕這KTV服務真差，一邊搬著東西吭哧吭哧走回包間。

    林臣演走到無人處。

    光很暗，他凄慘笑笑，又馬上發自內心樂了起來，掏出一口袋的小藥包，每個杯子里加一小點白色粉末，兌一點點水馬上就溶得干干凈凈，像是剛沖洗過還未干的樣子。

    他端著托盤推開門，包房里，趙戀拿著話筒，在跟同班的女孩合唱，臉頰紅撲撲的，口紅有些褪色，稍微出了點汗于是一縷鬢角也貼在臉上，她一邊唱一邊搖晃著身體，親切地挽著旁邊女孩的胳膊，林臣演忍不住地盯著她看來看去，她裙邊稍微翻起來一截，露出一截白皙rou感的大腿。

    林臣演走到桌前把托盤放下，開始給大家倒酒，酒是早做過手腳的，杯子和酒，雙重保險萬無一失。

    趙戀的目光轉移到他身上了，又移開。

    林臣演的心開始砰砰砰直跳，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看起來怎么樣，是像她喜歡的干凈型男生呢，還是仍像個道貌岸然的混蛋，不過他已經不在乎了。

    果然趙戀把杯子里的水倒掉了，酒滿了她的杯面的時候，她跟林臣演說:謝謝。

    趙戀在去衛生間的必經之路上碰到了林臣演，他坐在KTV過道的沙發上，旁邊有個跟他同飲一瓶酒的短發女孩，卻是趙戀沒有見過的，似乎酒量很大的樣子，想喝倒林臣演。

    她想徑直走過去卻被叫住。

    趙戀！林臣演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女孩拍拍他臂膀，加油，就識趣地離開了。

    戀戀，能跟我喝一杯嗎?趙戀被他眼巴巴地看著，隱約感覺有什么地方有點蹊蹺，他出現得像被安排好一樣，卻又對他一副落魄的樣子有一絲于心不忍，畢竟從今天后，很可能就不會再見面了，只當給兩個人并不有趣的故事一個結尾吧。

    她拿起一個空杯子給自己倒了一點酒，林臣演笑了，很真誠滿足的樣子。你能陪我我真高興。

    碰杯的瞬間，趙戀覺得自己心里像被捏了一下，她急急地把酒喝下去，想按下去點什么。

    杯子落在小茶幾上，林臣演還想說話卻她被噎住，你悠著點，我走了，她匆匆地起身向衛生間走去。

    林臣演淺笑著打開手機看時間，倒是，不早了。他返回自己的包廂，交代一會結束后戴楠和劉昌帶還在的人去吃燒烤，他已經幫忙訂好位子了，當然，他又贊助了不少，接著晃到隔壁，跟旁邊人示意來幫忙拿走趙戀的包，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學校。周圍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兩個人又是怎么了，攪在一起。

    林臣演翻開包，起初沒有找到她的手機，但貼身的連衣裙也沒有放手機的空間，她手機之前總是掉廁所，沒有帶手機上廁所的習慣，思來想去，果然在夾層里找到了。

    確認她已經失去來得及聯系其他人的機會以后，他把趙戀的手機放進口袋里，順便掏出一些紙質小包裝扔進垃圾桶，顏色不同，有白有黃，印著混合生效字樣。

    里邊還有人嗎，咱們轉場啦，吃燒烤去嘍！

    沒有應答，兩個中年女子邊涂著口紅邊走出來，瞧著帥氣小伙子多看了兩眼也便走了。

    林臣演旁若無人地走進去，趙戀，你在嗎?

    小隔間里有一絲回響。

    你還好嗎?

    大家都轉場先走了，我跟他們說你來衛生間了，我帶你去。你怎么好久沒出來。

    你是喝多了嗎?林臣演的聲音還挺懇切。

    此刻的趙戀卻是萬般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