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

    八年前的夏天，葉頌第一次見張挺。

    瘦到幾乎脫相的少年坐在輪椅上，她腦海里第一反應是構思著地圖分析哪個地區還能貧困到鬧饑荒的程度，可一眼瞥見送他來的車，這想法瞬間煙消云散。

    葉長海說那是是姑姑的兒子，來養病。

    來的第一周，張挺沒出過門，腿明明沒事，偏愛劃著輪椅坐在院里乘涼，葉頌笑他傻。

    喂，張挺，你要是嫌熱開空調呀，是不是傻？

    張挺抿唇看她，同她說了第一句話。

    我不是傻，我是腦子有病。變聲器的少年聲音沉而啞，每個字都像是刮著磨砂紙發出的。

    葉頌知道這年紀的男生多少有些臭屁，也不慣著他，伸手就在他腦門重重一彈，喊姐！

    他閉眼裝沒聽見。

    葉頌搬著個小凳子坐在他一旁，手里翻著他一同帶來的相冊，仿佛發現新大陸一般，張挺，你出生那天是小滿哎。小滿小滿，江河漸滿，多好的日子。

    我們這兒吧，身體不好的孩子家里都要給起個賤名，好養活，比如狗蛋，二毛之類的，不如以后我就喊你小滿崽子吧？

    不說話就算是你默許了。

    ......

    無聊。

    張挺第一次發病是在來云麗鎮的第二個月，十四歲的少年眼眸猩紅，失控摔著身邊一切能摸到的物件，他一會面目猙獰怒吼咆哮，一會痛苦蜷縮用頭不斷地撞墻，鮮紅的血跡很快染滿他半張。

    葉頌小心翼翼地慢步走到他身邊，試探喊他，小滿崽子？

    就這樣一點點靠近，撫摸上少年顫抖的身體，輕聲安撫他，不怕，我在呢。

    鎮定打完，張挺睡了一天，頭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葉頌發現他醒了，笑著輕彈了下他的臉頰，醒了啊。

    張挺看她，一雙疲憊的眼眸無力眨了下，動了動干燥的唇，嚇到了吧。

    他對這個表姐沒什么好感，話多，聒噪的很。

    葉頌眼眸彎彎，怕什么？人總會生病的啊，我每年換季都容易感冒，爺爺說我體質不行，總讓我去沿著壩子跑兩圈

    有人差點死在我手上。他打斷她，漆黑的眼底暗流涌動。

    額葉頌腦子卡帶了，她不怕嗎？其實怕的，可心底蠢蠢欲動的保護欲更占上風，從小一人生活在爺爺身邊，她很珍惜這個莫名出現在她人生里的弟弟。

    有點怕她老實交代了，不過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畢竟我是你姐嘛。

    哼。他翻身背朝她，同父異母的姐弟我有兩個，一個剛認識兩個月的表姐倒挺愛多管閑事。

    葉頌順勢在他床上空出的位置躺下，扁扁嘴，呢喃道，我就你這么一個弟弟呢。

    小滿崽子說話真讓人傷心。

    一張床睡兩個人稍稍顯得擁擠了，背部溫熱的觸感令張挺渾身都無措緊繃起來，耳根熱熱的，心煩意亂起來。

    你有完沒完？

    沒完，叫聲姐我就原諒你。

    你真的就一個弟弟？張挺悶聲問她。

    廢話，我爸媽早不在了，我上哪再弄一個弟弟去。她氣呼呼頂了一下張挺后背。

    以后也就我一個嗎？

    他問的莫名其妙。

    但是葉頌回答的很快。

    當然。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