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七)
梨花白(七)
清晨的曦光穿透某棟宅院,一隙陽光攜著金色的碎屑浮在空中,翻騰著細小的塵埃。 程十一擱下報紙,認真聽宋臨匯報小姑娘的情況。聽到小野貓把趁自己不在,把家里鬧挺得女傭見了她就躲,程十一眉眼舒展,垂眸望著桌上冒著騰騰熱氣的咖啡,嘴角輕輕翹了一下。 宋臨匯報完試探地問了句,爺,蘇慶怎么處理? 別把人弄死了,慢慢玩兒才有意思。程十一聲音很淡,嘴角微微勾著,眼神卻是漠然的很。 他又揉了揉眉心,沉沉道,翟肖那頭什么反應? 宋臨開口:招數都用盡了,還是死咬著不松口。 程十一手指擱在桌上,習慣性地點了點桌子。 翟肖這人他清楚,晏隨之身邊一條臭名昭著的狗,狗茍蠅營,陰險狡詐。自己費了些心思才將他擒住,此人無惡不作,對待親人卻是孝順至極,這點可作為一個攻陷口。 程十一眸光凌冽,拿他家人性命要挾。 宋臨點頭,我們的人打探到晏家走私軍火,販賣大煙,品質好的高價賣給世家子弟,品質差的轉給賭坊,賣給老百姓。只差臨門一腳,搜集好證據就能匯報給上頭。 程十一點燃一支香煙,起身立在窗口。唇間吐出口半白煙霧,模糊了面容,男人下頜線極為凌冽,拐角處拉出道鋒利的弧度。 桌上棋盤間的局勢變化莫測,橫縱之前生死博弈,廝殺激烈。落下一子,兵卒相接,便可攪動一個時代的風云。 窗外霧氣茫茫望不見盡頭,紅塵坎坷前路難走,一杯濁酒便再也回不了頭。 程家老爺子七十大壽,在老宅大辦了一場壽宴,邀請了北平幾大世家和好些有身份的高門大戶。老爺子一擲千金放開手,將宴會交給底下的兒孫們。 這座老宅有上百年的歷史,此時夜里,卻是燈火通明,觥籌交錯,暈染了半邊天。 被邀請的皆是上層社會里有頭有臉的貴族子弟。女人們跳舞聊天,男人端著酒杯攀談,一來一回,代表的皆是世家之間的往來,耳濡目染的,自然是官場的富貴榮華紙醉金迷。 內廳里推杯換盞,透著醉生夢死的意味,酒精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交雜糅合,被蒙上一層欲望的霧氣,模糊了所有人的眼。 屋內燈香四溢,溫暖如春,每個人表情沉醉,欲一頭醉倒在這一片溫柔鄉。 前陣子北平程家十一欲與陸家三小姐陸伽儀訂婚的緋聞傳的轟轟烈烈,滿城皆知。 二樓陽臺,話題中心的女主角陸伽儀手執半杯紅酒,搖曳生姿立在廳內,穿著繡著金絲邊的淺綠旗袍,婀娜裊裊走來。 男人懶散立在那兒,人又高,雙腿擱在雕花木欄上,姿態散漫,不像其他人將頭發梳的一絲不茍,他穿著黑色襯衣,同色系的西褲,頭發只輕輕往上抓了抓,露出凌冽的眉眼,一筆一劃將那吸引力鐫刻的淋漓盡致。 陸伽儀瞧著黑夜下男人出塵的側臉,那人眉骨深邃,有著極強的侵略性,嘴唇略鋒,宛若刀刃之利,被月色吻過似的泛著潤澤的光。 仿佛老天都格外偏愛美人。 程十一忽然側頭,對上她的視線,陸伽儀看著那人漆黑的眼,像汪深潭似的,一不留神就被吸了進去,她定在那兒,只覺得再也邁不開步子。 她在屋里頭,屋里人目光焦火,一醉方休,仿若大夢一場,他在屋外頭,她卻覺得,這人是渾濁世間最清澈的一筆,里頭五光十色,燈紅酒綠,而他卻清醒的立在這聲色犬馬里,云淡風輕,不受風雪紛擾。 陸伽怡鼓起勇氣,端著酒杯朝陽臺走過去,落落大方跟他打了聲招呼,十一爺。 程十一爺垂下眼睫,笑著舉起酒杯跟她干脆地碰了下杯,陸小姐。 男人神態慵懶,修長的頸上,喉結隨著吞咽酒液的節奏上下滾動。 在清凌的玻璃碰撞聲里,陸伽儀望著這人含笑的眼,不由得晃了下神。 只聽見一聲巨大的聲響后,無數朵煙花騰空躍起,在靛藍的幕布上爭先恐后地裂開飛濺的火花,仿佛觸手可及又稍縱即逝的一場昳麗的夢。 陸伽儀望向身邊人,心里祈愿,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陸家老三心屬程家十一算是眾所皆知的事,只不過算得上是一個郎無情妾有意的話本兒笑談。 陸忠山溺愛小女兒,哪怕陸三開口要天上的星星,陸忠山也會毫不猶豫地給她摘下來,何況是自家公主看上的駙馬。 程十一這個人他了解過,年紀輕輕,手段卻十分狠厲了得。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就把纏繞程家多年欲除之而后快的毒瘤給鏟除干凈,剩下兩把火留著溫水煮青蛙。 青蛙是僥幸跳脫出來,還是被煮得皮rou稀爛,這就是后話了。 陸忠山極為滿意這個年輕人,長嘆一句后生可畏。程家十一頭腦狠勁毅力一個不缺,遇魔殺魔,遇佛殺佛,辦事從不拖泥帶水,就是心太狠。 一山不容二虎,程家跟晏家斗了這么多年,早已是水火不相容。既然攀上了政敵二字,那必然是有要搶的東西。以他們的身份,尋常事物已是唾手可得,而還需親自去爭奪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們這些身處高位的人,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弱點暴露在敵人眼前,而這人卻從不給自己留后路,像是鐵打鋼筋堆砌起來的壘墻,找不到任何可以攻陷的地方。 這個男人沒有心的,只怕自己女兒會栽跟頭。 這一個月陸伽儀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茶飯不思,整個人憔悴了不少,明知程十一于自己只是逢場作戲,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跳進了他的陷阱。 陸忠山不忍心自己女兒如此嗟磨,只能松口派遣自己兩個兒子替程十一競爭禹城那塊地,順水推舟讓程家欠他們陸家一個人情。 程十一對這塊地勢在必得,尤其不容許晏家搶占先機。 禹城這塊地不出所料,被程十一收為囊中之物。 晏隨之得到消息,狠狠鞭打手下泄憤,程十一那個養不熟的小狼崽子,不折不扣的瘋狗,公然跟老子叫板!把我的臉面往哪里放! 手下被打成血人拖了下去,晏隨之才不罷休的停了手,聽說他身邊養了只金絲雀?從不讓人露面,寶貝的很。 下屬急忙開口,好像是個被抵債的小丫頭,本來是賣給馮家老二的,被程十一攔截了,養到自己院子里。 被賣給馮家那個沒用的廢物?馮榮這個人他知道,驕奢yin逸、沉湎酒色,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囊飯袋,這馮榮慣愛在床上凌虐女人,是圈子里眾人心照不宣的秘辛,這等打不著的關系,卻讓程十一出手把人給截胡了。 呵...有意思.....晏隨之隱隱約約像抓到了程十一的把柄,忍不住暢快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