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 遇(1)
開文到現在一年多,斷斷續續的更,加上本來完結之后大家不舍得結束,于是又往后寫了三十萬字(碧荷從4萬字完結一直寫到現在78萬字),珠珠也有兩萬了。插入個特別篇慶祝,有三章。1.“這衣裳好看?!?/br>民俗街的一家店鋪前,女人拿著一件白底紅花的長裙在看。她身段瘦削修長,穿著黑色極膝連衣裙,露出了漂亮的小腿,又勾出了美好的身段和腰肢。黑裙極素,卻又在裙邊袖邊以及腰線都勾著一點銀色的邊,看起來素雅又大方。女人說完話,她身邊的清瘦男人嗯了一聲。男人高瘦清雋,背著一個包,手里還拿著一個粉色的水杯——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又有一對游客路過,似是被這對璧人吸引,男孩側頭看了女人一眼。這一看,視線竟有點流連不去。女人那低頭的輪廓極美,直擊人的心靈——游客走了兩步,腳下一個趔趄,女人扭頭一看,似驚似呀。果然是絕美的一張臉。這里是旅游圣地。也是人類文化的發源地,也是革命的故鄉。文縣。連月站在街邊,拿著裙子向店主討價還價,成功的從80塊砍到了45。兩邊達成一致,她拿出錢包付了錢,旁邊的男人已經自覺的接過了喋喋不休的店主包好的裙子,放在了自己身后的包里。“走吧?!辟I到了滿意的衣衫,女人抬步又往前走。民俗街分布一條兩丈寬的小河兩旁,青石板路,道路不寬,不過三人并行的寬度,卻又極長,蜿蜒曲折。兩個人又慢慢逛了半條街,女人又買了路邊的據說是當地有名的糖餅——女人買了一個,不過才吃了兩口就不要了,她遞給了旁邊的男人,男人毫不介意的拿著她吃剩的餅子咬了幾口,吞下了肚。“好吃不?”女人扭頭問他,圓眼睛帶笑。“好吃?!迸赃叺哪腥它c了點頭。“哈哈哈,”女人笑了起來,眼眸里似乎有星辰,“陳山你真的吃啥啥好吃——”男人看著她明媚的笑臉,也跟著笑了起來。女人笑了笑,轉了身,又繼續往前走。青石板路形狀各異,在地上形成了長長短短不同的線條和花紋,她低著頭走了幾步,開始跳著走——跳了幾步,身子一歪,伸后已經來了一雙手撐住了她。這是她公派出國的第四年。回鄉祭母。其實心里不想回來,直覺里似乎對什么有恐懼和抗拒——仿佛那里盤著巨大的兇獸??墒莾刃钠秩杖找挂乖谒寄?,如同煎熬。自從那日一別,游子已經四年沒有歸鄉。前兩年偶有假期,她也是窩在屋里整日整夜的畫油畫;今年陳山也畢業了,他留校做了副教授,聽說還證明了一個什么定理,提名了一個什么獎。“jiejie你有假期就來美國?!彼纸o她發郵件,“學校給我租了一個房子,很大,陽光很好,還可以種花種菜,你一定會喜歡?!?/br>郵件里還有一張照片,紅頂白墻,果然別有趣致。“我不去啦,”她在房間里敲著鍵盤,斷斷續續,似有猶疑,“我想回國看一看我媽,我都好久沒回了?!?/br>四年未歸,母親的墓前是否已經長滿了青草?“那我也回國一趟,我也好久沒回去了?!蹦沁吅芸旎?。外交部的外派本來一次只有三年,她現在已經在這里待到第四年了——回國調令一直沒來,她也從來不問。倒是這回她申請休假回國,申請遞上去的時候,上面很是猶豫了一下。“這個啊,需要研究研究?!?/br>連月原本不太報希望,不過上面不知道怎么“研究”的——研究了一天,居然給批了。十天。兩人約好一起回國。剛做了陳教授的男人不太有錢,又不肯讓她等,自己一個人坐了紅眼航班先一步到了S城。他在機場等了四個小時,在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接到了風塵仆仆的女人。兩個人在機場擁抱。他緊擁著她,只覺得人生圓滿。這趟回來,她沒有通知其他人。也沒有其他人可以通知。兩個人出了機場,直接打車去了六寶山——白馬過隙,時光匆匆,連月憑著記憶找到了母親的墓,墓前一片清潔整齊,還有尚未凋謝完畢的白色花朵。竟像是有人偶爾會來看祭。時間可能撫平了一切傷口。女人站在墓前,雖然覺得悲傷如潮讓人窒息,可卻也發現自己已經無淚可流,她站了半晌,心里如有重石,也只是微微的濕了睫毛和眼眶。墓地寂寥,毫無風景。她三年一回,心里有千言萬語,卻也無法言說。在這里硬是站了三個小時,到了中午的時候,她收拾好一切,又一步三回首的下了山。“jiejie要不我們就在附近住好了,”已經長大成人的男人跟在她身后,“明天或者下午還可以再來?!?/br>女人走在前面,沒有回答。過了很久,她才說,“好?!?/br>兩人在最近的酒店訂了一間房。男人似乎很是疲憊,到了房間看了看她,說了幾句話,就直接倒床上就睡了。女人一個人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來往的行人和車輛。浮萍飄蕩,此生恐怕再也沒有故鄉。九點鐘的時候男人醒來,兩個人去吃了路邊的小攤上吃了晚餐?;亓司频晁赐暝?,男人坐在床邊看她。“我不想做?!彼f,“我沒有心情?!?/br>回鄉拜祭,她心里自有虔誠,不想褻瀆母親。“好?!?/br>她說的一切,于他都是圣諭。他起身去柜子里找來了被子,開始往床腳的地毯上面鋪,那模樣怎么看怎么都有熟練的樣子。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地上,這對男女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幾年沒回來,國內又大變樣——就連電視節目又變了很多,以前熟悉的明星和主持人都不見了,電視上都是陌生的面容。竟沒有一點熟悉的模樣。到了十點半,她關了燈開始睡覺。四點半醒來上洗手間,四周一片寧靜,外面偶有汽車經過的聲音。她坐了起來,想起了自己現在是在國內。床腳被子凌亂,空無一人。書房有燈光漫出,她走過去一看,是男人還在書桌前埋頭寫寫算算。桌上一堆稿紙。聽見了響動聲,他抬頭對她笑,笑容深邃,眼睛明亮。她也扯起了嘴角。就這么待了兩天,第三天看完母親回來,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的時候,她看見了旁邊貼著的廣告。“革命圣地,國西文縣”背景是一片黃土和窯洞,雄壯又悲涼。“陳山,我們去這里玩吧?”她看著廣告說話,突然覺得自己不想在S城再待。“好?!鄙砼缘娜硕蓟卮鹨蝗缂韧?。兩個人當即回房間收拾東西退了房,買了馬上去國西的機票。下了飛機又坐大巴,夜色擦邊的時候,兩個人已經住進了文縣的賓館。外面燈光閃爍,男人一進房間,又開始熟練的找被子打地鋪,女人卻從后面輕輕抱住了他。“別鋪了,今晚你到床上來睡?!?/br>小城市的三星酒店設施一般,浴室勉勉強強的站了兩個人。男人站在浴室里,全身赤裸,女人修長漂亮的手指帶著酒店的劣質沐浴露,在他的胸膛上一點點的向上蔓延——水汽蒙蒙下她臉頰微紅,目光盈盈,男人胸膛起伏,一下子把她按到了墻壁上,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浴室里水聲沙沙,漸漸響起女人的似痛非痛的呻吟。“嗯——”女人的聲音嬌媚,帶著婉轉的鼻音,“輕些——”沒人回答,只有男人急促的呼吸。“我還記得,”她的聲音和水聲混合,又模模糊糊的響起,“那時候叫你和我一起洗澡,你都不肯,還流鼻血——你以后還和不和我一起——”話音說到一半,又突然斷了。房間里無人回答,呼吸聲急促,密密切切,好似被人堵住了唇。(20000珠特別篇)第四年遇(2)2.春宵帳暖,半夜無眠。第二天早上又是一番恩愛纏綿,等兩人牽著手終于出了房間的時候,已經快到正午。門口有人發現了這對游客,很熱情的來推薦了“文縣一日游”套餐,一人168,專車接送,還包三個景門票,民俗街,遺址區,和文山別居。兩個人商量了一番交了錢。那邊打了一個電話,酒店門口很快來了一輛破破爛爛的五菱宏光。兩個人毫不介意的樣子上了車。小城看起來不大,開了二十分鐘就到了民俗街街頭,司機把他們放再了街口,又留了電話,只說在街尾等。“jiejie要不要坐一下?”剛剛的糖餅已經吃了,兩個人又慢慢走了一段路,走到了一個五步大小的小橋邊。正值初夏,游人還不多,溪小水淺,還好清澈。兩邊砌著矮矮的石欄,靠近水的那面還有些青苔,男人看見她扶著石欄低頭凝視的樣子,提議小憩。“好啊?!彼f。他放下了背包,從包里找到了幾張宣傳單,鋪在石欄桿上讓她坐了。旁邊榆樹樹葉茂密,陽光星星點點,透過樹葉的間隙,落在了她微微抬起的小臉上。美艷動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女人抬著臉,看著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陳山你給我照張相吧。我都好久沒照相了。要打卡——國內是不是這么說的?每到一個地方,都要照相的?!?/br>“好?!彼秩ッ鄼C,有些手忙腳亂。女人坐在欄桿邊,靜靜的等他拿出相機。他找到了相機端起——又后退了兩步,女人微微側頭,對著鏡頭微微一笑。咔嚓一聲,小橋流水,榆樹漏影,坐在石欄上的黑裙女人都定格在這一剎那,竟似留住了時光。逛完民俗街出來,兩人出了街口,一看就看見了那輛破爛的五菱宏光。“走吧?!彼緳C正在旁邊抽煙和人聊天,也看見了他們倆,盡職的招呼他們上車。“你們外地人啊,專門過來看烈士,看偉人,”后排沒人說話,司機開著車,開始自己找話說,“這次你們來要看個夠。這個遺址區呢,很大。和那個文山別居是挨在一起的?!?/br>“我待會給你們門票,你們先進去看遺址區,”司機說,“看完之后呢,你們從后門出來了,先不要急著刷票出景區,出來的左手邊,還有一條公路上去,就是文山別居——不用擔心,那里有很大的標識肯定看得到——沿著那條路上去就行了?!?/br>“你們逛完,再原路返回,我就在后門等你們?!?/br>“好?!边B月沒有說話,是陳山回了一句好。乘客不愛說話,司機反而還來了勁兒,他又開始說,“這個文山別居,你們知道是哪個偉人的別居不?”“開國八偉人?”還是陳山的聲音,“這不是他們幾位當時干革命暫居的地方嗎?”“是啊,其中四個,有這個,那個,那個,”司機開著車,報了三個全民皆知的名字,然后又頓了一下,怕誰聽到似的壓低了聲音,“還有喻——”“嘿嘿,”他說了一個名字,又自己笑了笑,壯膽似的提高了音量,“就是喻正他爹?!?/br>“哦——”陳山點了點頭。女人看向窗外,似無所覺。只有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動。“諾,票拿著?!毕萝嚨臅r候,司機遞過來兩張票。兩人接過票進了遺址區,慢慢的走走看看,正好又到了中午,又順便就在里面的休息區吃了帶著的干糧。等逛完出了后門,出口不遠處的旁邊,果然有一條上山的公路。山頂樹林茂密,還能隱隱看見飛檐的一角。女人走了幾步,站在了公路邊上抬頭遙望。男人默默的站在了旁邊。文山別居,果然好大的指示牌。女人又走了幾步,抬頭看見了公路上去一點的轉角處,還有一扇關著的大門。大門一面是山,一面懸空。還有人守在那里。“陳山,”她突然開始說話,“你說我們倆是不是被騙了?”“好像是?!蹦腥苏f。“唔?!迸艘颤c頭。就這么開了幾段路,就收了他們倆一人一個168。民俗街不需要門票,遺址區需要門票——剛剛進口的時候她瞄了一眼,門票30/人。說是可以去文山故居,可是現在居然還鎖著路。他們被騙了。一個外交官,一個是普林斯頓的副教授——明明聽起來都應該是智力過人的人嘛。“上面怎么鎖了?”為了縮小損失,連月走到出口,問那個女工作人員。“消防演習。文山別居今天不對外開放,你們進來的時候沒看門口的公告?”工作人員態度不佳,連個笑臉都沒有。連月哦了一聲,走開了幾步,又抬頭往上看了看。“陳山,”態度越不好,她越要去。女人突然笑了起來,拉過了男人說悄悄話,“不然我們待會找機會翻過去?”說翻,就真的翻。也算天助人也,兩個人正在研究怎么飛檐走壁闖關的時候,守門的人似乎是要去洗手間,走了下來,和門口剛剛連月搭訕的女工作人員說了什么,就走開了。這個女工作人員看起來情緒不佳——她站在那里看了幾眼鎖著的門,正好又有一家老老少少帶著幾個小孩出來,小孩四處跑跳,一不留神撞到了出閘機上——小孩大哭了起來,一群人很快扯著工作人員吵了起來。連月對陳山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裝作不經意的走到了大門附近,裝作研究門鎖——趁著無人注意,陳山背著背包從大門靠山的那面翻了過去——等他準備來拉連月的時候,卻發現女人已經憑著自己的身材優勢,從那有一尺子寬的鐵欄桿之間擠了過去。“快走快走,”她喊他,眼里還有作案成功的興奮,“別被人逮住了?!?/br>消防演習。可是山里明明一片寧靜。那片飛檐還在山頂,兩個人沿著樹林茂密的山間公路前行,彎彎繞繞不過走了兩百來米,又遇到了一個岔道。一邊上山,一邊下山。路牌標的很清楚,向上——文山別居。兩人又沿著公路往上走了一段路,一路都沒看見人,也沒看見車??斓缴巾數臅r候,兩個人終于聽到了些許的人聲,也看見了一些人工建筑的痕跡。似乎有人在說話。“當年……就是在這里,躲過了敵人……第二次絞殺——”聲音模模糊糊,聽不是太真切,連月又往上面走了幾步。透過了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樹葉和灌木,還能看見樹林那邊的人影卓卓。“……子彈,就是……這棵樹上,”又走進了幾步,那低低講解的聲音似乎更清晰了些,“從脖子……命懸一線,十分驚險——”那邊有人似乎低低的嗯了一聲,聽不真切。啊。竟然不是消防演習,明明有游客嘛——不對。糟糕。已經離得太近。連月突覺不對,拉著陳山想要后退,卻已經太遲。一個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聲如洪鐘,在耳邊炸裂。“你們從哪里來的?”有人從旁邊的樹叢里出來,語氣嚴厲,又拿著對講機,“B組——”樹叢那邊講解聲斷了,似乎這邊的突發事件已經驚動了那邊的人。“啊,我們呀——”這么快就被人逮住了呀——女人笑著說話,又牽著陳山往他身后躲了躲。樹叢那邊一片安靜。人影還在。“我們來旅游?!标惿绞宙偠?,摸出了門票,“這里不是文山故居嗎?”“今天不開放?!眮砣舜┲阊b,身材強壯,眼神鋒利,看了眼門票,又仔仔細細的打量這兩個嫌疑份子,“全部門都封了的,你們從哪里上來的?”“就是出口那邊那個門——”連月躲在陳山身后毫不猶豫的出賣了某個倒霉蛋,“那里又沒人守,我們就翻墻進來了啊——”來人看了她一眼,拿起對講機,語氣暴怒,“A隊A隊!看看三號崗有沒有人!居然放了人進來!都靠近第二層布控線!你們在搞什么!”(20000珠特別篇)第四年遇(3)3.兩個突然闖入的不明身份的來客很快被帶走了。四周一片吵鬧,是安保不利導致外人闖入的不安——還離客人這么接近。簡直是重大過失。“喻書記——”樹林這邊,被驚擾的客人已經因為這個意外站了一會兒。有人過來站在他旁邊,低低的報告剛剛的意外。男人身姿俊朗,被人環繞簇擁。他站在原地,目光一直透過面前密密麻麻的樹葉縫隙,落在剛剛那兩個人站立的位置,神色不明。“放他們走,不要為難他們?!?/br>報告的人說完了話,男人看著剛剛女人站立的地方,默了兩秒,終于作出了指示,聲音溫和又平靜,“不過只是兩個走錯路的群眾罷了?!?/br>“成成,你看看,這就是曾爺爺站斗過的地方——”身邊女人的聲音又響起,男人側頭,看了看旁邊笑著的女人和她懷里抱著的嬰兒,“以后你要學習曾爺爺和爺爺,要把革命的精神發揚光大——”“兩位請往這邊走,”講解員接到示意,又繼續道,“我們接下來去看一看當時喻老辦公的地方——”男人轉過頭,神色不動,抬步離開了。“難得貴客來臨,我們就在別居準備的床榻,請喻書記和太太留宿,體會下喻老當年的革命風范,當年喻老,可是在我們文縣住了十一個月——”酒桌上,當地官員笑著敬酒。這個安排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已經由武裝部和那邊溝通好的,現在只不過是再次確認一次罷了。男人眉目俊朗,聞言只是默了默。“房子久不住人,怕是有些潮氣,對孩子不好?!彼D向旁邊的太太,聲音溫和,似是突然改變了決定,“晴晴你帶著孩子去附近酒店住,我一個人在老爺子的故居住上一晚就行了?!?/br>“也好,也好?!惫賳T笑著回答,又轉身去安排秘書,“我們這里正好新修了一個準五星的大酒店——”酒盡人酣,徒留一地空思。安排好太太,男人又回到了別居,隨從已經散去,只留了他一個人。他站在老爺子的故居里,四周一片寧靜,悄無聲息。——他心里卻是明白,比下午更嚴密的安保,恐怕此刻就隱藏在附近的山林里。再無人能夠靠近他。不能靠近。床上是新的大紅錦被,四周是刷了紅漆的舊家具,男人站在屋里,低頭看著桌面,神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打開了門。一個黑色精瘦的男子幾乎同時出現在了門口,默不作聲。“我出去走走?!彼f話邁步,聲音平靜。黑衣男子默不作聲的跟上了。說是走走,可是男人似乎目的明確。他一路不語,只沿著上午觀光的路線走走停?!詈笤谙挛缒穷w那顆擋了子彈的樹旁停住了腳。黑衣男人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他沉默的站在樹邊,身材筆直,一動不動,就像是一顆樹。夜色掩蓋了他的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走了幾步,往下繞到了下面一個彎——又走了幾步,他找到了一個什么位置。他站住了腳。然后他抬起頭,遙望看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還有那棵擋了子彈的歪脖子樹。樹影卓卓,一片黑暗,卻什么都看不見。什么也看不見。男人站在原地,抬頭瞭望。沉默了很久。回去的路上,男人也一直沉默。回了故居,他又在屋里站了一會兒,然后走到書桌前,打開了古舊的臺燈。市里看來是用心接待了的——這古董燈的燈光閃爍了幾下,又慢慢的穩定了下來,光線灑滿了整個房間。“小周,”又一個人在書桌前安靜的坐了一會兒,男人開始說話。他聲音溫和,只是吩咐道,“你去給我找幾張紙和筆來,多找幾張,我要寫字?!?/br>黑衣人沉默的退下了。等他遞了紙筆過來的時候,他瞄了一眼男人面前的桌子,一個手機放在他的手旁,屏幕一片漆黑。出去的時候他帶上了門,看見男人已經提起了筆。別居的燈一直亮起,直到凌晨三點才熄滅。伏案寫作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如同剪影。一如百年前。山下的小城星火點點,徹夜不歇。第二天早上男人開門出來的時候,身上披著大衣,眼神卻依然明亮。他把手里寫滿了字跡的紙張遞給了黑衣人,輕聲溫和,“小周,你找個信封把它裝起來,回去之后把它投給外參,”“筆名,”似乎是受了風寒,他抬起手咳嗽了一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還是就叫民生好了?!?/br>黑衣人一言不發,點點頭伸手接過了。他瞄了一眼第一張稿子,第一行的題目字跡鋒利,入木三分——幾個大字赫然入眼:人民需要什么,我們就做什么。再下面一行:什么才是人民的根本利益?……“昨天那兩個闖進來的人怎么樣了?”下山的時候,蜿蜒的車隊又一次經過了那顆老樹,又很快繞過了一個彎,把一切都甩在了后面。男人一直看向窗外,直到一切都已經再也看不見。他收回視線,似乎這才無意間才想起了昨天的意外,輕聲發問。“喻書記,我們按您的指示核查了身份當場就放了人,”有人回答,“對于看守不力的責任人我們也已經作出了處分?!?/br>男人靠在座椅上,面色沉穩,久久不答。過了一會兒,他才終于笑了起來,輕聲回答,“好?!?/br>“陳山,我們這回虧大了呀,錢花了不說,還被人教育了一頓,”還是外交部員工的身份幫了她一把,倒也沒被為難太多——第二天早上,在旅館里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研究下一個景點去哪里的時候,女人坐在椅子上,也在笑,“以后我們不能再這么傻了,再也不要信什么一日游——”“說了自由行就要自己游??!”“好?!边@邊的男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下個景點去哪里?”女人的聲音又響起,“我就十天假,算上來回時間,這都去了一半了。下次他們想起再批準我回來——”女人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帶了一些寂寥,“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