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逆旅
生如逆旅
【生如逆旅】 雖然是賽奈同人,但有相當一部分現實投射,喪得很,慎點 拉開窗簾,灰蒙蒙的天。 別下雨就行,奈芙一邊收起折疊傘,一邊想著。 關燈、斷電,把垃圾袋收束帶出門,行李箱咕嚕嚕滾動的聲音在樓道響起。 這種聲音這幾天一直能聽到,考到最后一天,寢室只剩下她一個人,如今她也要回家了。 冬天很冷,圍巾手套口罩都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寒風,坐上校車的時候,奈芙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給家里人發了一條消息:出發回家。 火車站候車大廳人數沒有想象得多,電子屏不斷播報著列車信息,無論來多少次都是這種嘈雜的景象,奈芙滑動手機確認著乘車信息,口袋里還放著剛剛在售票窗口辦理的學生票報銷憑證。 之前發的消息沒有回復,奈芙又發了一條報備,隨后進了檢票通道。 坐高鐵到另一個火車站,隨后轉乘公交車,她再次發出上車的消息,然而隔了半小時,手機依舊沒有動靜。 奈芙轉到通訊錄界面,卻因膽怯始終無法按下通話鍵。 她靠在車窗上,眼前掠過的景物無法給大腦留下印象,奈芙放空著,唯獨記得抓緊自己的行李箱。 快到站的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手機終于響了。 看到來電對象,奈芙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又被攥緊了呼吸。 我還有一站就到了。 一個箱子和一個包。 ???好。 簡短的對話,奈芙掛斷以后還有些怔愣。 天空仍舊陰沉沉的。 剛拖著行李箱走過十字路口,接她的人就到了。 賽特把電瓶車停下,他把奈芙的箱子抗上車,奈芙沉默地坐上后座。 嗚嗚的風聲吹過耳畔,她看到賽特的耳朵被吹得通紅,想說些什么,又閉上了嘴巴。 到家了,半年不見的看門狗像對待陌生人一樣沖著奈芙狂吠,賽特喝止住它,推著電瓶車打開大門。 普普通通的雙層平房,在這種南方的鄉下隨處可見,里面也談不上什么裝修,光禿禿的水泥地面和墻壁,沒有瓷磚可以做遮羞布。 走進屋內,奈芙往手上哈了口氣,大概是天氣太冷了。 奈芙把行李放到自己的房間,略微整理了一下,賽特等在外面。 走吧。奈芙覺得賽特好像又瘦了,但她只是沉默地跟在哥哥身后。 黑色的轎車停在外面,開車的師傅是同村的一個遠方親戚,現在在做網約車,年關將至,在外跑的出租車都變少了,找他比較方便,雖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喲,奈芙回來了啊,學校放假了?賽特笑著接話,奈芙只會點點頭,一聲不吭。 她嗅到車子里沒散去的煙味,嗓子反射性地不太舒服。 快過年了,一家人總要聚一下的最近物價又漲了,買菜都不便宜可能人上了年紀總喜歡絮絮叨叨的,話題都有些跳躍。 奈芙覺得這段路有些煎熬,但要她立刻到達目的地,她又不愿意。 謝謝叔,您辛苦了。賽特下車后從車窗遞過去車費,下面還墊著一包煙,師傅推拒了幾個來回,最后還是收下了。 奈芙看著這幢白色的建筑和停車場堆滿的車輛,深深地嘆口氣。 住院部的大樓離門診跟急診部都有一段距離,相連的回廊上總能看見手臂上吊著繃帶或是坐著輪椅的病人,奈芙看著他們,竟覺得有些羨慕。 上到住院部三樓,尋著房號推門進去,奈芙看到病床上的歐西里斯在跟隔壁床的老爺爺聊天。 病房里開著空調,歐西里斯看上去精神還不錯,見到奈芙的時候很是開心,從床邊的小柜子里摸了一個蘋果遞給她。 一路過來累嗎?賽特去接你了吧?我看你好像瘦了些歐西里斯一如既往地說些關心的話,奈芙乖巧地應著。 隔壁的老爺爺看了一會兒,突然插話進來,這就是你那個在上大學的meimei吧?看著就是個文靜聽話的。 歐西里斯笑瞇瞇地點頭,對,她是我們家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個。 大概老人都喜歡有文化的孩子,老爺爺夸著奈芙以后會有出息。 奈芙突然聽不下去,問大哥,伊西絲jiejie呢? 她去買午飯了,對了,我們沒想到你和賽特會都過來,分量可能不夠 那我去找她吧。奈芙說著走出了病房,揉了揉因為冷而發紅的臉頰跟眼眶。 臨到過年,醫院的食堂都掛上了紅彤彤的裝飾物,奈芙幫伊西絲拿了飯盒跟一次性筷勺等物,伊西絲提著一袋同樣裝在透明保溫盒里的菜。 你放假到幾號?錢在學校夠用嗎?有遇到什么困難嗎? 奈芙只說自己一切都好,想反過來問問兄姐的情況,卻囁喏問不出口。 她總是這么沒用。 吃過飯后,醫生來查房,問過幾句歐西里斯的狀況,囑咐他出院以后好好保養,還交代了下次復查的時間。 他們送走醫生,開始準備出院的東西。 伊西絲在整理要帶回家的衣物等用品,賽特去歸還醫院的熱水瓶并處理押金的事情,奈芙去門診部結算住院費用。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打了車,奈芙一頁頁翻看醫生的診斷書以及歐西里斯的體檢結果,聽歐西里斯報備自己最近的情況,伊西絲還時不時插嘴補充。 所以,化療結束了嗎?賽特聽了一路,最后這樣問道。 歐西里斯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到這里就結束吧,我覺得太痛苦了,醫生也說我之后還是吃藥好了。 賽特不說話了,伊西絲像是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奈芙把診斷書都收好,拿出手機。 車內陷入一片沉寂。 奈芙點進微信界面,室友們在群里聊著考研出國的計劃,她又默默退了出來。 手機映在臉上的光暗了下去。 這種沉默奈芙其實很熟悉,像是生活給他們留了個窟窿,只能用無聲的寂靜去堵上。 隔著車窗,奈芙也能聽到車子呼嘯而過,風凌厲地割開空氣。 真奇怪,她一點都不想哭。 奈芙其實一直都是個愛哭的孩子,從父母車禍去世還留下一大筆外債、大哥大姐二哥接連輟學還要供她讀書到后面終于把債還完,她成功考上好大學,無論悲喜,奈芙遇上事了都容易哭一場。 除了大一的寒假,她去醫院得知歐西里斯患上胃癌的消息。 奈芙在醫生的辦公室里冷靜地聽醫生的分析跟安慰,把醫囑細心記下,在病房里還能對只以為做了個闌尾炎手術的歐西里斯微笑,回家收拾東西準備跟伊西絲交換陪護。 那次出租車的開車路線奈芙全然不記得了,盡管她后來數次往返于家和市醫院的這段路程。 奈芙只記得眼前的景物都是模糊的,風吹得眼睛跟鼻子都是紅的,還叫人喘不過來氣,一場雨把她帶的紙巾全都淋濕了。 真可惜啊,被淋濕了。 可惜,奈芙總能聽到這樣的評價。 可惜他們四個年少就成了孤兒,處境艱難;可惜她的兄姐們比她聰慧得多,卻時運不濟只能輟學;可惜日子稍微好過一點就又要擔起龐大的醫藥費。 奈芙咬牙不甘,卻只能咽下這些事實,以前她還會被打擊哭,現在已經不再是動不動就流淚的模樣了。 人總是越長大越麻木的。 到家了,人總算齊了,屋內溫度因人氣上升了些。 把從醫院帶來的物件擺放好又是一陣忙活,眼看著已經到了能吃晚飯的點。 左鄰右舍探病的時候都會留下些東西,加上家里總會留一個人,冰箱里還是能找到食材的。 匆忙間做了一頓飯,稱不上豐盛,但從前最艱難的時候糖水泡飯都吃得香,也不講究那么多。 說來好笑,兄弟姐妹四個里,做菜手藝最好的是歐西里斯。 他狀態好一些時便會負責下廚的工作,沒有人會攔著他。 奈芙聽到房頂和窗檐被拍打的聲音。 下雨了。 洗潔精膨脹出的泡沫沾在奈芙手上,她擦過碗盤的油漬。 現在的雨聲碰撞聲是冷硬的,但很安全。 她想起從前雨滴越過瓦片落在房頂油布的聲音,又鈍又悶,匯集成從某個深色圓圈里滴落的涼氣。 真奇怪,最近總想些過去的事情。 其實也不是沒有好事的,村委會很關照家庭困難戶,一兩戶舊交不錯的鄰居也會幫忙搭把手,奈芙也能申請學校補助,哥哥jiejie們也有在努力干活掙錢日子或許在別人看來算苦,但熬一熬也能過下去的。 可惜總有那么多可惜。 奈芙晚上聽見歐西里斯在衛生間嘔吐的聲音,她想去看一眼,見到伊西絲的身影時卻回轉了。 正好賽特在打電話。 他在外面跟著人跑銷售,快過年了還有一堆事情。 奈芙看著賽特在電話這邊陪著笑臉,電話末了還約了頓酒。 她知道賽特有胃病,賽特也知道,他們都知道這是喝酒喝出來的。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 奈芙不知道賽特會不會害怕,但她自己有時候身體不舒服都會忍不住多想。 他們的大伯也是癌癥去世的,父親腸胃也不算好,歐西里斯是活生生的例子,遺傳多可怕啊。 奈芙想勸賽特多保重身體,但怎么想都覺得自己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反而張不開嘴。 瞻前顧后,優柔寡斷,對著家人,她卻沒有話可以說。 賽特也不是會跟人談心的類型,他的口才全用在銷售生意上,平日里就顯得沉默。 兄妹倆面對面站著,分辨不出神情里是疲憊還是無助。 聽到伊西絲攙著歐西里斯出來的聲音,賽特拍了拍奈芙的肩,示意她回房間。 錢不夠了就跟我說。他最后也只給出這么一句話。 明明是親人,卻選擇回避;明明不比她大多少,卻一副大家長姿態。 大家都是被淋濕羽翼的幼鳥,卻擠擠挨挨著讓她先把羽毛烘干。 奈芙躺進被窩,里面還殘留了一點點她之前暖起來的溫度。 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 生如逆旅,一葦以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