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阿婉長大了-第九十九章:不管
在姜懷恩回京的翌日,原婉然到太平胡同求見他。田婀娜雇用上等車子給她代步,揀雅致不張揚的衣飾打扮她,“貴人家的門子清一色富貴眼睛,行頭太樸素,人家不瞅睬?!?/br>姜家門前車轎如蛇,原婉然等了許久,總算輪到她的車子駛近門前。車子尚未停下,她在車里聽到門子催促:“去,去,別擋路?!?/br>原婉然掀簾,由車里探頭,“奴家前來拜見姜大人?!?/br>那門子上下打量原婉然,見她打扮不俗,口氣略緩?!白甙?,這兒不是妳來的地方?!?/br>吳叔就袖中掏出銀子遞出,“些微之物,請笑納?!?/br>門子臉掛下來,“誰希罕這點銀子?你主子出門,就用得起一個車夫隨身伺候,這等窮鬼,居然妄想攀附我們姜家??鞚L?!?/br>原婉然臉上紅透,“這位不是車夫,是我叔?!彼〕霭萏?,“我家與姜大人相識,有他的拜帖為證?!?/br>“死鴨子嘴硬,”門子抄過拜帖隨意瞅看,“詐冒內官拜帖,妳等著挨……”猛地他打住話。這張拜帖用紙乃前朝名箋,確實為他家主子所用,能拿到這等拜帖的,無不是姜家上賓。電光火石間,門子鞠躬哈腰,笑容一盆火似熱烈。“可是小娘子與大叔又何用寶馬香車呢?兩位舉手投足皆是氣派……”原婉然很快被引入宅院,見到姜懷恩。姜懷恩言語溫雅,輕易叫原婉然想到薛mama,開口求人便不那么費力。“……因我婆母如此說,薛mama不敢找尋趙野生父,生怕招禍,如今不能不用了?!彼淮贲w野官司與身世,在姜懷恩詢問下,呈上玉魚。姜懷恩見過世面,有一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穩,然而當揭開絲帕,那只玉魚露了出來,他眼睛睜大一瞬,隨即摒退左右。原婉然盤算姜懷恩官大,請他查探趙野身世起碼不會受到連累,見狀登時沒了把握。她等了又等,本來禮數周全的姜懷恩似乎忘了她的存在,逕自諦視玉魚。他的表情無甚變動,恒常莊重,但目光并不怎么明朗,有時幾乎可說是陰沉了。末了他低聲道:“是阿薛的孩子?!彼坪踉诟嬖V他自己。他抬起頭,對原婉然道:“趙野是阿薛的孩子,我會幫他?!鞭o色鄭重,一如當初應許薛mama托孤。原婉然起身要拜倒,教他攔住。“這事未必能成,妳且靜候,有進展我自會聯系,否則彼此按兵不動。再有,不論事成與否,這玉魚不會重回你們手上”過幾天,田婀娜一個相好送來書信,聲稱找到最后一個未尋到的天運伙計。姑嫂二人打開書信都呆了,紙上寫著那伙計家住何方,以及他的卒年。原婉然決定去那伙計家里一探,她對田婀娜道:“興許他對誰談過那場黑擂臺呢?”田婀娜托腮盯住她,答道:“嫂子,我是男人也愛妳?!?/br>當日田婀娜有客人推不得,原婉然便在吳叔陪同下出門。那天運伙計生前家住城郊,如今他的妻子還在那兒,向原婉然談起丈夫的舊日差使,嘆息不止。“……在黑擂臺干活掙錢快,可我相公讀過幾天書,知道禮義廉恥,眼睜睜見一批批孩子上去送死,心里那個難受啊??蓱z他病死前還說,助什么為虐,受了報應?!?/br>除此以外,那位寡婦沒別的能吐露,原婉然便起身告辭。寡婦將她送到門口,忽然拍手喊道:“等等,我記起來了。我當家的有記事習慣,沒準記了你當家的遭遇?!?/br>那寡婦不識字,拉出角落箱籠讓原婉然與吳叔自行尋找,她去打水再燒一壺茶待客。在一疊簿冊里,原婉然找到了趙野打擂臺那年月的簿子,她心跳砰然翻到事發當日記錄,但見上頭寫著:“今天照樣死了幾個孩子,七孔流血,渾身血污,我搬動尸體卻不再惡心。何時會像宋太平、賈大牛,帶笑一刀搠死孩子?“第六場,一雙孩子分別叫趙野、伍乞兒,兩人捉對廝殺,開打就下重手……“伍乞兒喊他娘病了,等錢救命,趙野停下拳頭。一個孩子到自己生死關頭,都知道收手。“伍乞兒摔下,掃倒趙野,兩個孩子癱在地上打不動,按規矩全得死。我謊報伍乞兒已死,幸好無人覷出破綻?!?/br>白紙黑字在眼前搖晃,原婉然抖著雙手盯牢那行字——謊報伍乞兒已死。屋外傳來拉車的騾子躁動,吳叔道:“我出去瞧瞧?!?/br>原婉然全神貫注紙上記事,渾沒留意身外動靜,繼續翻動簿子。這位天運伙計善心發動,將伍乞兒送回他父母身邊,以后不時探病,資助些藥錢。到得擂臺比武之后一個月余,那伙計寫道:“伍家父母說,伍乞兒已無大礙?!?/br>這行字映入眼簾,是滿天烏云破了縫隙,露出一線生機,原婉然每一口呼吸都似即將溺斃時,一大片新鮮空氣灌入肺里。她暗自念佛不絕,無論伍乞兒現今身在何處,總之當初沒死,呈上這本簿記,請寡婦作證,趙野一定可以回家。她踩著輕盈步子往廚房找那寡婦,跟她商量作證一事。廚房里并無寡婦燒水的身影,而屋外傳來人聲。她出門探看,幾個人將昏倒的吳叔與寡婦按在地上反綁,邊上還有三個人。那些人她都認得,是天運的伙計。原婉然倒退幾步,高喊道:“還不放開人,你們不是官差,憑什么綁人?你們……你們是強盜嗎?”天運伙計自然不會聽她的,她只盼這會子有村人路過附近,聽到自己言語曉得出事,能喊其他人前來搭救。那上堂作過證的伙計雙手環胸,道:“教妳別再打我們弟兄主意,妳偏不聽?!?/br>原婉然一邊退,一邊將簿冊往身后藏。有個伙計喝道:“妳手上拿的什么?”走來伸手要奪。原婉然拔腿朝路上跑,嘴里直喊救命,跑了快十丈,一個人影沒見,終于讓一個天運伙計由后頭撂倒,搶走簿冊。原婉然顧不上疼痛,揮舞雙手要搶回,“還我,還我?!?/br>其他人將她制住拖回屋前,奪去簿冊的伙計邊走邊翻閱冊子,勃然變色。“不好,里頭提了人名?!彼f,便要撕掉。另一個伙計制止,“撕了可以拼回原狀,用火燒?!?/br>“不可以?!痹袢淮蠛?,瘋狂掙扎。一度她撲上前幾乎要觸到簿冊,架勢跟拼命似的,手持簿冊的伙計一嚇,因見幾步外有水缸,趕緊將整本冊子浸入水中。“不要,求求你,不要?!痹袢缓暗?。她用盡吃奶氣力朝簿冊方向探手扭身,偏生這次天運伙計牢牢箍制,教她動彈不得。當簿冊被拎出水缸,紙冊已浸飽水,冊子下緣帶出一道道水線,幾張紙頁脫落濕淋淋掛在冊子外頭,紙上墨跡已然褪去。趙野無罪的指望沒了,原婉然頓時失去所有力氣。一個天運伙計笑道:“幸好咱們跟蹤過來,否則真要命了?!?/br>“喲,你們瞧,這賤人的樣子像要吃人?!?/br>一群人嘻笑交換眼神,眼色不懷好意,原婉然驀然警覺,自己落在一群匪類手里。她牙齒打起冷顫,“你們……你們……”“放心,咱們不滅口,不過動點手,讓妳不敢談起今兒的事,連想都不敢?!?/br>原婉然扯起喉嚨叫道:“救命……”叫不了幾聲,便被摀住嘴,剩下悶哼。天運伙計一步步朝她聚攏過來,她身冒冷汗,眼前一陣陣發黑。正在此時,斜刺里一個身影撲了來,原婉然聽到制住自己的人在哀叫,下一刻,箍在她身上的臂膀松脫了,她急忙掙脫跑開。跑了十幾步,她絆到路上不平處跌倒,趕緊撐地爬起,眼角不經意瞥見天運的人正圍著一名男子打。那名男子生得高大魁偉,行動卻異常矯捷,在幾人夾擊下閃避騰挪,身形瀟灑,誰都沒碰著他一根毫發,反倒他拳踢腳打,無有不中,抬手幾個起落,天運那方就有一人敗下陣。不多時,天運伙計自知不敵,一個個爬上驢子溜之大吉,驢群撒開四蹄狂奔,在地上揚起一片灰塵。得救了……荒郊野外,天降救兵,原婉然不敢置信自己的好運,坐在地上發呆。那救兵走到她身前蹲下,“傷了哪里?”原婉然抬頭與他打了照面,水眸瞪得老大。那個人濃眉大眼,五官像隨意劈鑿一般,輪廓深刻豪放,粗獷而俊朗。他個子很高,肩膀很寬,即使蹲跪地上,也像山岳聳峙。“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蹦莻€人說。彼時暮靄沉沉,他沐在漸暗天光下,就像一個昏昏的夢境展現眼前。這般光景原婉然陌生又熟悉,曾經在好些夜里,她于夢魂中一次一次見到,一次次用眼睛描摹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這人容貌上每一個線條她早已爛熟在胸。然而真是他嗎?連日來遭受打擊欺侮,她實在吃當不起另一次失望。那個人也在打量她,不久,他的大手附上她頭頂。他手勢很輕,可是原婉然感覺得出份量,實實在在是一只手撫在自己頭頂。“阿婉長大了?!彼牭侥莻€人輕聲說。他身形英挺偉岸,聲線低沉醇厚,無一處不陽剛,那聲“阿婉”卻是異常溫和,就像他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小心翼翼生怕壓重自己。原婉然不可自抑地顫抖,趙野的官司是塊大石,日復一日壓在她心上,梗在胸口,每一次希望破滅,那塊大石便重上一倍,墜著她的心往深淵去。而今那塊石頭迅速松動粉碎,化作大潮沖上她喉頭、眼睛。他回來了……原婉然心上一輕,淚水奪眶而出,放聲大哭。韓一回來了。?φ(-ω-`_)?φ(-ω-`_)作者留言分隔線?φ(-ω-`_)?φ(-ω-`_)Ⅰ開頭提到姜懷恩回來,應該會很突兀。在寫這章時,我察覺到一個bug:姜懷恩官大,又承諾過照顧趙野夫妻,婉婉其實很可以一開始就向他求助,所以在第九十章修改他在趙野入獄時離京,好撲殺bug。Ⅱ您的快遞“韓一”一枚已送達,請簽收?(遞筆)Ⅲ這章出乎預料爆字數,本來預估最晚今天凌晨能更新,后來磨到快三點才覺得可以發布對等更的小天使不好意思(つд?)同時因為忙著碼字,忘了說好要開的微博,不好意思乘以2(*?д?)所以開微博的事延到十九日,到時請看文案,我想連同臉書粉專一起開,但后者設定貌似有點復雜,需要時間搞懂設定。第九十六章:下落<野有蔓草(rou形石)|PO18臉紅心跳來源網址:spirea第九十六章:下落天光蒙昧,騾車奔馳在通向京城的道上,車輪轆轆輾過路面坑坑洼洼,不住度來震蕩。原婉然坐在車廂里不住晃動,還懷疑自己發夢。韓一回來了……那么突然地出現,在她四面楚歌的當兒。她悄悄掀起車窗簾,韓一騎馬在車旁隨行保護。他的座騎高大膘壯,皮毛墨亮,跑起來昂首闊步特別精神,而馬背上的他身影朦朧,但筆挺沉穩,像天邊暗下的崇山峻嶺。他骨子里從來透著持重,從軍兩年多,這股氣質益發昭著。“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都去了哪里?上頭派給你什么差使,拖得你這么久才回家?”原婉然待詰問,一行人必須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城,無暇深談。何況韓一平平安安便在眼前,諸般疑問大可容后細說,趙野那方則身陷囹圄,事態緊迫。思及趙野,她不由眉頭深鎖。伍大娘家道窘迫,顯然并未由打官司拿到任何好處,卻按捺天良狀告趙野,個中緣故總算大白了。準是趙野的對頭以伍乞兒相脅,伍大娘護犢心切,只好任憑擺布。那么,伍乞兒身在何處呢?她在車上腦筋轉個不停,待回到田婀娜私宅,滿桌子精致菜肴等待她與韓一。仆婦說田婀娜吩咐,備酒菜給韓一洗塵。原婉然并不意外,韓一會出現在寡婦家,自然已見過田婀娜,打聽到自己去處尋來的。韓一問仆婦有無跌打藥酒,轉頭對原婉然道:“先前爭執,難保妳沒受皮rou傷,先檢查上藥?!?/br>仆婦取來藥酒,韓一便離開房間,原婉然當他去看馬,抑或存心回避——盡管已成夫妻,兩年多不見,到底有幾分生疏,乍然遇上袒胸露背景況,難免尷尬。她安心褪下衣衫,立在西洋鏡子前檢查身上,確實有幾處隱露青傷。正待轉身查看背后,卻在鏡里見到韓一端了面盆進房——卻原來他打水去了。彼時原婉然僅著肚兜與褻褲,身子大半赤裸,登時面紅耳赤,手腳不知往何處安放。韓一若無其事,打了手巾把子讓她拭臉,自己取過藥酒在她后背推開。男人的指腹長繭,沾上藥酒輕輕劃過她背上肌膚,指尖過處泛出酒水的涼意,以及似有若無的粗礪刮刺。原婉然起先心跳急促,隨后記起,趙野歸鄉的頭一夜,也曾替她上藥。想到這兒,她急欲找韓一商量官司事宜,轉念恐怕韓一勞乏饑餓,決定緩一緩,等他用過飯再說。身后韓一卻道:“阿婉,妳說說阿野的官司,我來去匆忙,只聽田姑娘略提數語?!?/br>這話正中原婉然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