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第四八章
???哦,嗯。他出現得太意外,思汝一時間把打的草稿忘個精光,結結巴巴說了應了三個語氣詞,便垂下了頭。 像個做錯事準備坦白從寬的小朋友。 其實不然,這種緊張又慌亂的心情讓她想起高一告白那年。 那日也在這樣一個明媚的午后,也不知從哪興起一陣巧克力DIY熱潮,趁周末她便和班上同學就去甜品店做了個賣相并不完美的心形巧克力,同學們都打趣問她準備送給誰,對她與沈諾的事最知根知底的舒舒則趁其他人不留意,悄悄追問她對沈諾究竟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那時的她也不確定 那天后來沈諾來接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便一直想著舒舒的問題,太入神,以至于沈諾問她怎么一直不說話,在想什么時,她脫口就問: 我喜歡你嗎? 斑駁陽光越過青蔥玉樹落在一立一坐的兩人上。 沈諾凝著一直垂首不講講話的她,溫聲問:找我什么事? 思汝如夢初醒,扯了扯嘴角,仰頭回道:主要是謝謝你,這段時間我在醫院,小沁的事多虧有你派人一直跟著,給她提供各種幫助,還有在火場的情形我也聽警方說了,你真的幫了我們很多,你對我們季家恩德,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才好。 沈諾松開她輪椅的手剎,一邊輕輕推著將她轉移到陽光不那么猛烈的地方,一邊漫不經心回應著她的感謝:想謝謝我的話,就快點好起來吧。 思汝點了點頭,又陷入了不知道說什么好的窘境中。她就是沒有當年勇敢了。 那時她腦子一股熱就問出了我喜歡你嗎,還沒想到怎么自圓其說,就在他錯愕的片刻之間抓到了反客為主的機會,于是她一鼓作氣,停下腳步與他面對面,踮起腳尖大聲問出另一個問題:不對,應該是你喜歡我嗎? 他沒有回答,她便把臉湊近他一點兒,再近一點兒,一句又一句地問:喜歡嗎? 喜歡嗎? 思汝想著那些過去,就也找到了自己曾經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那股勁,深吸一口氣便叫出他的名字:沈諾。 嗯? 思汝聽見他的聲音,卻看不見,在她身后一直安靜的他,目光一直流連在她身上。 她慢慢問出她的問題,沒有鋪墊沒有拐彎:我們還有可能嗎? 沈諾霎時怔住。 他的沉默又讓思汝想起那時。她的一句又一句喜歡嗎最后在他的沒有回應里落下句點,她的心情也從期盼到慌張,最后到失望。 也就那一剎那她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也是那一剎那她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了。 她像xiele氣的皮球站穩在地面,擺手讓他不要說,不要說答案,她不想聽。 她想走,那一刻她覺得很丟臉,很想離開他。 此刻思汝比當時年少的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心,同樣那么害怕聽到他的答案,卻仍然要面對這個答案。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告訴他真相。 在你回答之前,思汝抿了抿發干的嘴唇,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九年前我選擇離開你的真實原因。 不用。他輕聲開口,停下她的輪椅車,在她詫異時走到她跟前,蹲下身與她平視,我只想確定一件事,你還愛我嗎? 你還愛我嗎?這問題和那年她準備放棄告白要走時,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把她重新拉進懷里,開口詢問她的問題如出一轍。 你喜歡我嗎?那時他問。 思汝記得那時的自己先是點了一下頭,而后像小雞啄米點了無數遍頭。 言語真是最蒼白的表達,思汝此時就像當年一樣,說不出更好的答案,只是一遍遍點頭。 她還愛著他,這九年,她沒有放棄過愛他。 沈諾一貫深沉的眼眸里翻騰著不可遏止的動容,我也一樣,對你的心意,我從沒變過。 思汝還是從無盡的感動里拉回理智,可你有權知道原因,你先聽完我講完,再決定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重要,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你還愛著我就夠了。 可我有可能害死你,她打斷他的話,說起自己那個荒謬又擺脫不了的命盤,譚師傅說我的命不好,是我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克死了哥哥嫂嫂,未來我還有可能會克死自己的丈夫。 沈諾微微蹙眉,卻還是認真地聽著她講。 很荒謬對吧?連我自己不信的事情,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會信,可我都賭不起尤其那年你和我求婚完,你就遭遇了車禍,我在手術室外等待你的消息時,每一秒都是煎熬,越等待,我就越討厭這種命中注定的無力感。而事實也是,在我們分開的這些年,你也發展得越來越好,好到我都不敢再接近你。 說到這里,思汝不由垂下眸,不敢面對他。 我知道這些年以來,你一直在背后幫了我很多,可我仍舊不敢接受,直到最近發生了這些事,我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任由命運擺布了很多年。都說人死前會想起自己與最重要的人最快樂的時光,可如果真有這么一天要面臨死亡,那我中間這九年就是空白的。 她不想再被所謂的宿命牽著鼻頭走,就算故事結局真的注定好無法改變,那過程怎么樣發展應該由她自己來書寫, 就好比小時候的三好生評比,老師說你們幾人之中表現最好的一人就可以評上全國優秀畢業生??捎行〉老s告訴你不用白費心機了,因為結果早就內定好,你爭不過那個教育局局長的兒子,你注定落選。 但小時候的思汝明知這樣的結果,仍舊會努力地去交一份無愧于心的答卷,長大后的她卻止步退卻,這過程她連一點去努力嘗試改變的過程都沒有。她恨這無能為力改變的宿命論,更恨相信了這一切沒有反抗就軟弱接受的自己。 而這樣的想法在至上生命面前終究是自私的。對于季洲季沁,她可以在保持距離的基礎上對他們多加關心,總有一天他們會有自己的家庭,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在她身邊。但沈諾不同,他有權知道一切,也有權選擇不和她在一起。所以。 她抬起頭再看著他,已是淚眼婆娑,我很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可這在一起的代價,是有一天我可能會害死你,那么你還愿意嗎? 沈諾搖頭。 思汝瞬間淚水止不住。 他輕輕拭去她臉龐的淚水,只覺眼眶跟著一點點發燙,語調微微顫著:不好,一點都不好,我這九年過得一點也不好,沒有你的每一天都很難熬。你知道嗎,這些天我不敢來看你,我每天都在想,要用怎么樣的心情來接受你可能又要拒絕我的事實,經此一事,我發現我已經無法接受再失去你的日子。 對我來說,生命本身毫無意義,活著的過程就是尋找一件又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他凝望著她的臉,暖陽吻著夏風,卻遠不及他眉梢眼角里的繾綣溫柔。 而你就是我的全部意義。 思如已經哭得說不出話。 時光好像真的倒流,回到了年少時,對待她的告白,他的回應是: 我喜歡你,我沈諾喜歡季思汝,最喜歡季思汝,也會一直一直一直喜歡季思汝。 日子無論過多久,他的心意從未變過。 如果不是有人打斷,思汝不知道自己會哭多久。 季小姐,您沒事吧?是護工到時見來接她,走近發現她的不妥,忙出聲大聲詢問。 思汝連忙轉頭把眼淚擦干,再朝她搖頭。 護工警惕地打量那位半蹲的男人,忙問她:這位是 思汝還沒想好該怎么重新介紹他。 是他站起身,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個稱呼:愛人,我是她愛人。 思汝先是一愣,而后唇角不自覺上揚,點頭介紹道:嗯,我愛人,他姓沈。 沈先生好。護工打了聲招呼,隨后要來接過思汝的輪椅車,季小姐,我們到時間要去康復科了哦。 沈諾卻準備自己送她,沒有放手。護工是位有著十余年經驗的私家看護,一下就明白他的用意,便走在前替他們帶路。 這是思汝做行走康復訓練的第七天,其實她行走已經沒有障礙,只是原地站立仍舊覺得吃力,偶爾走路停頓下就會失衡。 今天的訓練與昨日差不多,她訓練出一身汗,回到病房時,護工已經像往常一樣,替她準備好洗身子的熱水在配套衛生間。 沈諾抱她進衛生間,卻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思汝推他出去:你干嘛,我沒殘廢呢,可以自己洗。 沈諾不是這個意思,笑笑道:讓我幫你吧。 思汝下意識要摸住后頸燒傷的痕跡,不用了。 沈諾斂起笑容,認真看著她:我就是想看那些傷痕。 思汝眼神躲避:很丑的。 沈諾搖了搖頭。 其實剛剛陪她做訓練時,他就注意到她對那些傷痕的遮掩,總是悄悄地把衣領拉好,不時轉開身子不讓他看見。 可他就是很想看,很想記清楚那些他沒有保護好她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