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晦氣
2.晦氣
唐棠想要泄一泄心中的郁悶。 腦海里一旦晃出某個男人的身影,她便牙疼似的吸一口氣,再淬一口晦氣。 相較下來,擁擠嘈雜的琉璃廠就要可愛多了。 琉璃廠是北京乃至全國有名的古董交易市場。 這個市場水深如無底深淵,要進入水下的市場,非得有個引薦人。 老陸就是這個引薦人,懷里時刻揣一包紅雙喜和一包硬中華,看人分煙下菜。 一路擠進來,兜兜轉轉,終于撩開一道門簾,進了一家叫珍寶行的臨街小店鋪。 唐棠剛進去,就被多寶格上、玻璃柜下的無數假冒偽劣給刺瞎眼睛。 她在一堆假貨中渾身不自在,老陸是個人精,過來搭她的肩膀:怎么,以為我誑你呢? 一只手從后插進來,游蛇一樣,輕輕巧巧就把人分開。 知秋雙手抱懷,左顧右盼,仿佛不是他干的。 老陸嘿嘿兩聲,臉皮極厚,跟他們低語:這些都是批量的工業制品,都不是個事兒。門道可不在這里。 剛好接了電話進來,大聲講話,幾步往外去了。 再幾分鐘,迎進來一位少爺模樣的年輕人。 唐棠和知秋往柜臺那邊去,臺面上擺著幾串玉佛珠子,拋光得光鑒可人,真是比塑料還要塑料,拿在手里輕飄飄的。 二人交頭接耳,唐棠道: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樣。 掌柜從布料后出來,老陸笑:蘇少過來相點東西送人。 掌柜嘴邊長著一顆大黑痣,黑痣上還吊出一根長毛來,嘿嘿笑著把人帶進了最里間。 門簾晃了晃,里面的動靜聽不太清楚。 唐棠無事可做,搬了小板凳到門檻處曬太陽。 北京城的天空空曠而碧藍,不時回響著鳴笛一樣的鳥叫。 知秋碰碰她,遞來手機,一看上面的名字,差點從板凳上蹦起來。 楊念森來電幾個字不斷地震動,震得唐棠頭昏眼花、心焦口渴。 知秋拿眼神問她接不接,唐棠狠狠瞪他一眼:別管他! 生怕知秋不懂她的決心,捂住胸口咬牙切齒地強調:但凡他的電話,都不接! 楊念森此人來頭不小,最最關鍵的,是她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夫。 為此她跟阿爺冷戰了好長一段時間。 楊念森知道后,為表誠意,千里迢迢從東城飛往南城,在犄角旮旯的唐家村里找到她。 都怪楊念森手段太高超太無恥,起先偽裝成再溫吞不過的男人,彬彬有禮、如沐春風,跟她表示,只要她不愿意,根本沒人會強迫她。 楊念森涵養太好,加之英俊斐然,窄長的輪廓五官立體深邃,戴著一副細銀絲邊框眼鏡,怎么看都像大學里學富五車的高知教授。 對于唐棠的各種冷待、慢待欣然接納,還主動調和她跟阿爺的矛盾,那種細水長流的誠意,真是連路上的野狗都能打動。 唐棠漸漸反思自己是否太過分。 一日風和日麗忽的轉成陰風陣陣,她還在后山的茶園里觀測茶樹的長勢、施肥情況,雨下下來比她料想得快很多。 她往八角亭那邊跑,半路上絆了一跤,爬起來又滑下去,然后頭頂上就出現一把傘。 楊念森沒說什么,把她扶了起來,兩人相伴著在泥水里往上面爬。 唐棠鬼使神差地絆他一下,就想看看這個常年在國外的體面男人變得不體面。 她老早就想問他了,你說我倆配嗎?你們楊家都是什么人,我們唐家又是什么情況?你是來做慈善的嗎? 這些話久藏于心,出于自尊心,她是決計不會問出口的。 楊念森果然摔跤了,臉差點栽進毛查查的茶樹里,還好手臂夠長,一把撐住。 終于變得不體面,雨傘被風刮走,黑云一樣在半山腰里飛來蕩去。 男人卷起滿是泥水的褲腿,還脫了高定的西裝外套,再把袖子卷了卷,掀起外套往她頭上搭。 也許是從這一刻她開始軟化。 也許是夏日夢幻一般的天氣在作怪,到八角亭上等了片刻,雨過天晴,后山山澗中傳來叮咚的水流聲。 唐棠那時心情很好,說,我帶你去抓魚。 傍晚時分,他們在河水邊洗了手和臉,坐在一塊黑色光滑的大石頭上看天色漸沉。 河水倒映出天上彎月和明亮的星。 然后不該發生的就全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