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蒙欺辱睚眥必報,送衣食話不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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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坐牢一般在庫房里住了三天,傷口雖然已經結痂,季溫瑜仍覺渾身無力。不過,這狀態比他油盡燈枯時的身體要好得多,他已經很滿意。多少帝王求長生而不可得,他卻能夠擁有死而復生、重新來過的機緣,實在是千古難遇之幸事。季溫瑜的衣襟里藏著一本記錄了江南各府要員數年來行賄受賄的賬冊,證據確鑿,足以將半邊江山掀得翻天覆地,對寧王麾下最強大的一脈勢力重新洗牌。他還記得,前世里的這個時候,他雖然明面上依附于太子,背地里卻一直不甘心,想要憑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豐功偉績,讓父皇看到他的存在。因此,他潛伏江南半年之久,以命相博,又不顧虛弱的身體,披星戴月策馬趕回長安,無比緊張地將賬冊獻在父皇面前,期待能獲得他的另眼相待,或者,哪怕只有一句夸獎也好。可父皇神色冷淡地翻了兩頁,便將賬冊摔到他身上,厲聲喝問:“孽子!你羅織這樣的罪名,妄圖攀誣璟兒,居心何在?”原來,他的父皇早就瞎了眼,盲了心,剛愎自用,偏聽偏信。他被驅逐到殿外,在滴水成冰的寒冷天氣里跪了整整六個時辰。期間,品階大小不等的官員往來穿梭,對他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名義上的meimei——樂安穿著火紅的騎裝,手里拿著小馬鞭,興沖沖地跑過來找父皇撒嬌,瞥見他跪在地上,惡劣地揚起鞭子,往他胸口狠狠甩了一鞭。他本來就處于強弩之末,生生受了這一記,立刻皮開rou綻,匍匐在地。樂安咯咯笑出聲,語氣輕快:“六哥,對不住,我不太會使鞭子,一時失了手?!?/br>她甚少喚他“六哥”,平日里總是隨寧王一起叫他“雜種”、“野種”,這會兒這么稱呼,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到后來,又是太子趕來救了他,陪他一起跪下求情,更有一眾老臣幫太子說話,父皇才恩準他回去。他登基之后,先是將麗貴妃做成人彘,丟在最骯臟的茅廁里,無論太監或是宮女,但有在她身上溺尿屙便者,便可去敬事房領一兩銀子。至于樂安,他笑著使人將她捆在木樁上,親自動手,用蘸了鹽水的鞭子把那張花容月貌的臉抽得血rou模糊,接著把她扔到販夫走卒們都嫖得起的下等窯子里,給臭烘烘的男人們cao,一次只收一文錢。寧王是他名義上的兄長,不好撕擄得太難看,季溫瑜便教太監們押著他,白天觀賞母妃伺候宮人排泄的奇觀,晚上便坐在親meimei身旁,手里舉著個托盤收錢,口中還要感謝那些愿意光顧他meimei生意的客人,直到收夠滿滿一盒子銅錢,才能回去休息。如是不出半月,寧王便瘋了個⑥③⑤④⑧o⑨④o徹底。從回憶中抽身,季溫瑜將賬冊放在陽光底下,一頁一頁曬干,不打算再做前世一樣的蠢事。他就在這條船上好好養傷,閑來無事逗一逗美人,待回到長安之后,便把這證據呈給太子做大禮,請他為自己做主,早日將謝知真娶進府里。至于太子拿了這證據,是忍氣吞聲也好,是跟寧王斗得你死我活也罷,都與他不相干。是夜,月明星稀,水面上起了一層薄霧,如夢如幻。季溫瑜坐在暗色的布匹之中,身上依然是漆黑如墨的夜行衣,長發簡單束起,幾縷碎發垂在額前臉側,臉色發白,顯出些許憔悴,卻更襯得眉目深邃,氣質清貴,俊美如同謫仙。謝知真打開銅鎖,站在門邊不肯進來,將食盒并包裹輕輕放在地上,客氣有禮地道:“溫公子可好些了?”她穿著身月白色的衣裙,披著件白狐裘,干干凈凈,不染凡塵,令人生出可望而不可即的渺遠之感。季溫瑜咳嗽了幾聲,啞聲道:“好多了,有勞姑娘費心,還不知道姑娘怎么稱呼?”謝知真輕聲答:“我姓謝?!眳s不肯說出自己的閨名。“姑娘進來說話罷?!奔緶罔ふT她進門,“我沒甚么力氣,站不起來,勞煩姑娘將食水送得近一些?!?/br>謝知真猶豫片刻,借理衣裙的動作摸了摸狐裘內藏著的鏤空圓球——那是弟弟贈與她的暗器之一,只要撥動機簧,便會瞬間疾射出十二枚銀針,針尖淬著毒藥,雖不足以致人死地,卻可令對方渾身麻痹,動彈不得。她定了定心神,徐徐走近,對季溫瑜道:“包裹里有傷藥和換洗衣物,盒子里是干糧和水,我三日后再來看你?!?/br>季溫瑜記得她做得一手好女紅,縫制的衣衫配色雅致,極為合身,聞言便有些歡喜,將包裹打開,道:“姑娘不必如此辛苦,仔細傷了眼睛……”他的話音突然頓住,有些詫異地看著傷藥底下躺著的白色孝衣和灰褐色常服,那常服雖然不算劣等之物,但也絕不出色,一看就知是管事之流所穿的成衣。“這……”他抬頭看向她柔美的臉,一時有些適應不了待遇上的巨大落差。謝知真不明白他為何做此反應,卻好脾氣地解釋道:“溫公子不是說父親不幸喪命于山賊之手嗎?我想著你正值熱孝,便自作主張幫你做了件孝衣。至于這衣服,是我舅舅為幾位管事發放的冬裝,恰好多了這么一套,我便悄悄取了來?!?/br>季溫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卻快速調整好表情,溫言笑道:“姑娘實在體貼入微,倒教我不知道該說些甚么好?!?/br>雖說他從來沒拿父皇當過親生父親,可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他就這么披麻戴孝,實在有些大不敬。“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敝x知真淺淺地笑了笑,轉身往外走。“謝姑娘且慢?!奔緶罔げ幌敕胚^這難得的相處機會,出聲喚住她,“咱們還要多久才能到達長安?”“聽舅舅說還需要大半個月?!敝x知真想起弟弟今日飛鴿傳書送過來的信,臉上帶出幾分真切的笑意,“我弟弟過幾日便會過來與我會合,他和長輩不同,是最好說話的,到時候我把你的事告知于他,請他想法子妥善安置你?!?/br>謝知方?按照前世里的記憶,他這會兒不是應該跟著寧王出生入死嗎?季溫瑜皺了皺眉,直覺哪里不太對勁。他看著謝知真生動的表情,試探道:“謝姑娘和弟弟感情很好?”謝知真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他是我的嫡親弟弟,和我自幼一起長大,情分非同尋常?!?/br>季溫瑜眉頭蹙得更深,藏在身后的手指輕輕碾動。他本打算放過謝知方,聽到謝知真這樣親昵的語氣后,又控制不住地動了殺機。“不太好罷?你告訴弟弟藏匿外男的事,不會影響你的名聲么?萬一他誤會你我二人有私,如何說得清楚?”他的聲調低沉了兩分。“溫公子這話說得奇怪,他是我弟弟,自然知道我的為人。我當日對你施以援手,不過是無奈之舉,只要和他好好分說,他自然會信我,怎么會生出誤會呢?”謝知真從季溫瑜的話里嗅出一絲不太友好的意味,表情變得冷淡。“是我說錯話了?!奔緶罔ひ娝行┲鴲?,立刻道歉,“不必麻煩謝公子,我覺得我的傷已經好了不少,過幾日便尋個碼頭上岸,如此也免了謝姑娘多費口舌,跟弟弟詳細解釋我的來歷?!?/br>他和謝知方八字犯沖,見面必會起爭端。他當然不怕區區一個毛頭小子,卻顧忌著謝知真,不愿橫生枝節,徒擔風險。左右婚事要聽父母之命,待他回去哄著太子將謝翰林召來,敲定婚事,謝知方不肯也得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見他主動表露去意,謝知真自然同意,道:“也好,三日之后,客船將在金陵城外???,到時候我去央及舅舅,請他在金陵耽擱一晚,帶我四處逛逛,你可趁夜深人靜時悄悄離去?!?/br>這么急著送他走,著實讓季溫瑜心中有些窩火。他磨了磨牙,微笑著道謝,心中暗道:不出半年,我必將你八抬大轎娶進府中,到時候咱們再好好算算今日的賬。第七十六回玉纓翠佩藏枕下,我雖無情君有意(雙更第一更)三日后,船只緩緩駛向軟紅香土的金陵城。靠岸停泊之前,謝知真將門鎖打開,贈予季溫瑜十兩銀子做盤纏,又把佩劍和玉佩完璧歸趙。一身孝服的季溫瑜只收下了佩劍,卻將玉佩推回去,道:“這些時日多有叨擾,又承了姑娘贈銀的美意,這玉佩便當作一點謝禮罷?!?/br>謝知真堅定地搖頭:“公子的貼身之物,我不好收的?!?/br>季溫瑜無法,便問及她的住址,說是待為父親洗清冤屈之后,必當親自登門道謝。謝知真只不肯說,道:“不值甚么,公子且早些離去罷?!?/br>季溫瑜不好勉強,溫柔地看了她一眼,道:“也好,若是有緣,必有重逢之日?!?/br>這天夜里,謝知真隨舅舅宋敬游玩歸來,在枕頭底下發現了季溫瑜的玉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避開眾人耳目,悄悄潛入她房里來的。她微微皺了眉頭,有心想將這玉佩丟進水中,又怕是別人的傳家之物,想了又想,只好將之放在妝奩最底下的格子里。卻說謝知方自送走jiejie之后,便覺百爪撓心,日夜不得安枕。不出五日,他便使鴿子送了四封信,后來實在耐不住,將手頭的事胡亂交接給幾個親信,一路快馬加鞭追了過去。臨近金陵,他又近鄉情怯,緩下腳步。“少爺,您怎么不走了?舅老爺和小姐這會兒應該剛從金陵啟程不久,咱們改換水路,最晚明天就能趕上他們?!毙P安和牽了匹吃飽喝足的白馬過來,換下累得口吐白沫的栗色馬兒。“……不急?!敝x知方心煩意亂,胡亂找了個借口拖延,“爺還沒來過金陵,且在這里耍上兩日,也給父親母親帶些土物絲帛回去?!?/br>他害怕見到jiejie之后,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做下什么喪心病狂的蠢事。食不知味地勉強捱了兩日,他改乘客船,逆水而上。滿懷糾結地一點點接近jiejie時,他在心里想了一千個一萬個疏遠她的法子,卻在看見立于船尾翹首以盼的倩影時,忘了個干凈。“jiejie!”謝知方下意識往前沖了兩步,遙遙向她招手,“你往后退一些,小心別掉下去!”話音未落,船身忽然減速,他心神怫亂,失去平衡,一頭栽進河里。一時間,兩艘船上人仰馬翻,亂成一團。好幾個會水的小廝和護衛下餃子般躍進水中,營救自家少爺。謝知真嚇得了不得,連忙取下帷帽,扶著船舷往水花翻騰的地方注目,焦急地一聲聲喚“阿堂”。謝知方水性頗好,很快浮出水面,推開礙事的小廝護衛,游到謝知真正下方,抹了把臉上的水,冷得打了個哆嗦。繩子垂下來,謝知真急得要哭,看見弟弟幾個起落,身手靈活地攀爬上來,渾身濕淋淋的跳到她面前。他嘿嘿一笑,帶出幾分傻氣:“jiejie莫慌,我一時高興得忘了形,這才跌了下去,就當洗了個冷水澡,這會兒神清氣爽,還挺痛快?!?/br>謝知真緊蹙蛾眉,解下身上披風,踮起腳覆在他肩上,滿面憂色:“快進去換衣裳,仔細染了風寒?!?/br>她側過臉吩咐枇杷:“去廚下遞個話,煮一碗nongnong的姜湯過來?!?/br>謝知方怔怔地看著她,眼中閃過掙扎,旋即用力晃了晃腦袋,倒甩了謝知真一臉的水。他抬起手想要幫她擦拭干凈,伸到半空又收回去,尷尬地咳嗽兩聲,道:“我、我先回房,待會兒再跟jiejie說話?!?/br>謝知真拿出帕子擦拭臉上的水珠,總覺弟弟的態度有些奇怪,露出點兒疑惑之色。過了半月,他們終于回到闊別近半年的長安城。謝夫人行事妥帖,早派了十幾個下人抬轎來接,和隨從們站在一處的,還有長高了半個頭的林煊。剛放下跳板,謝知方便第一個跳下去,笑嘻嘻地對林煊道:“阿煊,好久不見,你這一向可好?”“沒你在身邊聒噪,吃得好睡得香,別提多快活?!绷朱硬豢蜌獾貞涣怂痪?,轉過頭看見戴著帷帽款款下船的謝知真,臉上的表情倒正經不少,拱手做了個揖,“jiejie一路辛苦?!?/br>他和謝知方平輩,叫jiejie并無甚么不妥,謝知方聽著卻有些不順耳,欲言又止地瞪了他一眼。謝知真端莊大方地回了一禮,在丫鬟們的簇擁下上了轎子。宋敬是不進謝家門的,殷殷叮囑了一對外甥幾句,使護衛們貼身護送,自回在長安置辦的院落休息。第七十七回雞飛狗跳家宅亂,付與他人作笑談(雙更第二更)林煊和謝知方騎著馬一左一右,將謝知真的轎子護在中間,隔空對話。“齊國侯府這幾個月鬧出不少笑話,阿堂你可曾聽說?”林煊的性格一向沉悶,這會兒卻難得和他說起八卦。謝知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顧慮著jiejie的感受,不好說與她罷了。如今時間久了,情傷淡化,他瞧著jiejie已經緩過勁來,又知道林煊是借這個話頭寬他們姐弟二人的心,便配合地接話:“不曾,怎么,齊清程那廝尚了公主還不老實?”林煊嗤笑一聲,道:“剛成親那陣子還算消停,畢竟齊家改換門庭,投靠了寧王殿下,昔日的對頭變作同僚,尷尬之余,不得不夾緊尾巴做人,把那位樂安公主當做觀音菩薩供著?!?/br>“可公主年紀小小,行事卻毒辣得很,剛進門兩天,便不顧齊太夫人和大夫人的阻攔,將齊清程的兩個通房發賣到了下等窯子,往死里作踐?!绷朱拥目跉忸H有些幸災樂禍,“齊清程敢怒不敢言,咬牙忍了,跟著公主長住公主府,平時想回一趟家,竟然還需要向公主請示,真是丟盡了天下男兒的臉?!?/br>謝知方撩開車簾一角,見jiejie安安靜靜聽著,并無傷心之色,隨侍的青梅和綠萼更是豎起耳朵貼著車壁細聽,滿臉八卦,便放下心來,笑道:“那廝本就是個欺軟怕硬之輩,不足為奇,然后呢?”“樂安公主對齊清程確實是沒說的,一顆心盡數撲在他身上,舍下臉面跟陛下又哭又鬧,強行求了個戶部的閑缺,將他安置在里面??升R清程不通庶務,滿腦子經綸文章,在戶部能有什么作為?能力不足,又是靠吃軟飯進去的,難免遭人恥笑孤立,他憋了一肚子的閑氣,回去又不好發作,便三不五時往齊家的一個莊子上去,說是散心,一去便是半日,有時候夜深了才回來?!绷朱悠擦似沧?,滿臉鄙夷。“他該不會在莊子上藏了什么人吧?”謝知方和林煊一唱一和,說得無比熱鬧,“他那個放在心尖尖上的柳家表妹?”“正是?!绷朱右馕渡铋L地笑了一笑,“公主獨守空房,難免疑心,派人手細細查探,在莊子上發現了一個楚楚可憐的美嬌娘,最奇的是,那嬌娘竟已身懷有孕,算算受孕的日子,倒比公主進門還要早些!”謝知方浮夸地“嚯”了一聲,道:“這下可熱鬧了!公主金枝玉葉,怎么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可不是嘛?!绷朱舆B連點頭,“公主立刻親自殺了過去,端起正室的派頭,令那女子跪在地上,使宮人往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上接連抽了幾十個巴掌,又親手將她頭發鉸了,咒罵不絕,極盡羞辱之能事?!?/br>謝知方嘖嘖有聲,道:“真是可憐啊……”臉上卻盈滿笑意。“當天夜里,那女子便流血不止,齊家太夫人并大夫人聞訊趕了過去,又召長安有名的千金圣手施針急救,到底沒保住,聽說落下來的還是個已經成形的男胎?!绷朱涌戳丝粗x知方神采飛揚的模樣,眼底浮現出愉悅的光芒,“公主再怎么專橫跋扈,也知道子嗣一事對齊國侯府有多重要,又顧忌著齊清程,便低頭認了錯,忍氣吞聲地搬進齊國侯府居住,將虛弱不堪的柳蓮兒接進府里照看,捏著鼻子給了個姨娘的名分?!?/br>“這齊家也是欺人太甚,眼看著在寧王手下得不到重用,公主又安分許多,便狗膽包天地把火氣撒在了她頭上。太夫人一病不起,大夫人便命令公主在跟前侍疾盡孝,又逼迫公主做甚么鞋襪衣裳,公主嬌生慣養的,哪里受過這種委屈?看在齊清程的面子上,少不得一一忍了,日日以淚洗面,手上扎的全是針眼?!?/br>謝知方笑個不?。骸罢嫦氩坏綐钒补饕灿羞@一日,若是教陛下和貴妃知道,還不氣得降罪重罰?”他見路邊攤子上有賣冰糖紅果的,便掏出碎銀子買了三串,一串遞進馬車里,自己和林煊各拿一串,又買了一大紙包的瓜子,抓了把塞給jiejie。“要么說齊大夫人糊涂,這樂安公主情字當頭,每日里渾渾噩噩,可恨亦可憐?!绷朱訐u頭嘆息,“齊清程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對流了胎的柳姨娘偏疼著些,還沒坐完小月子,便常常宿在她房里,兩個人好得蜜里調油,襯得公主越發凄慘?!?/br>“誰成想峰回路轉,年關之時,柳姨娘身邊的丫鬟偷了些金銀細軟出去發賣,教公主身邊的嬤嬤捉了個現行,一審二審之下,竟然發現了個驚天的大秘密——柳姨娘根本就沒有懷孕,她用色相和積攢下來的銀子收買了太醫和郎中,瞞天過海,又借假流產將公主拉下了馬!”謝知方拍了拍巴掌,連聲叫好:“真真是女中豪杰,有勇有謀,能屈能伸!”連林煊都不知道——那丫鬟原是他離京之前便收買好了的,被公主這么輕易地審問出真相,也出自他的授意。他早就抓住了柳蓮兒的把柄,一直隱而不發,等的就是狗咬狗的這一天。聽到謝知方陰陽怪氣的夸獎,青梅“噗嗤”笑出聲,謝知真也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微微翹起。“這下可捅破了天,公主意識到自己被人當猴一般耍了許久,駙馬又偏聽偏信,對她不聞不問,當即率人沖進柳姨娘房里,將一對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狗男女拖到地上,當著齊清程的面杖殺了柳姨娘,鮮血四濺,香消玉殞,齊清程被嚇破了膽,竟然落下個不舉的癥候?!绷朱宇櫦芍x知真,將這個話題一帶而過,“兩個人生出嫌隙,公主越看他越不順眼,漸生厭棄,進宮找麗貴妃哭訴了一回,被貴妃娘娘指著鼻子狠罵一通,幡然醒悟。母女二人一狀告到陛下面前,陛下龍顏震怒,削了齊國侯的爵位,將齊太夫人和大夫人的誥命一并褫奪,令公主休夫另嫁?!?/br>“聽說公主心灰意冷,已經熄了再嫁的心思,這兩日尋了幾個唇紅齒白的面首,在公主府尋歡作樂,說不盡的逍遙快活?!绷朱訉@一出荒唐鬧劇做了歸結,“至于齊清程,他在長安已然待不下去,便辭去了戶部的職位,尋了個荒蠻之地的外放之缺,這會兒估計正在窮鄉僻壤吃苦受罪呢?!?/br>眼看到了謝府,謝知方翻身下馬,扶jiejie從正門進去,抬腳邁過門檻時,忽然湊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jiejie,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你便把他當做不慎沾在衣袖上的一粒塵埃,撣在地上,永遠都不要回頭看,好不好?”謝知真微微點頭,順著弟弟的意思理了理柔滑似水的廣袖,走向站在院子里含笑迎接她的謝夫人。謝知方和林煊說笑了兩句,正打算帶他去春風樓喝酒,太子身邊的明錄騎馬而來,拱手行了個禮,道:“謝公子,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勞累您隨咱家走一趟罷?!?/br>第七十八回步步為營暗籌劃,促膝長談動君心(二合一章節)且說季溫瑜和謝知真分別之后,離船換馬,趕赴長安,徑往宮中覲見太子。太子季溫珹并無同胞弟妹,待他一向寬仁親和,見他身體虛弱,立刻召來信得過的太醫診脈治傷,又使宮人去庫房中取了上好的靈芝、人參之物,命他身邊的太監們小心伺候。季溫瑜屏退眾人,將自己以命換來的賬冊交與太子,態度謙恭:“臣弟這些年承蒙皇兄護佑垂憐,心中一直感念不已,此次下江南,機緣巧合之下查出些寧王黨羽私吞賑災之銀、霸占田地、盤剝百姓的齷齪事,證據確鑿,令人不齒。臣弟歷練的事少,不知該如何處置,這便交由皇兄做主,也算是為皇兄盡一些綿薄之力?!?/br>季溫珹手拿賬冊,猶如拿了個燙手的山芋,丟也不是,留下也不是,沉吟片刻,道:“六弟一路辛苦,你且安心養傷罷,此事我自有計較?!?/br>季溫瑜冷眼看著這個寬和到過了頭的兄長,知道以他的個性,十之八九又是不了了之,卻沒多說什么,而是順著話頭提到謝知真:“臣弟這一回被那起子歹人追殺,身負重傷,孤立無援,本以為絕無生路,再也見不到皇兄,沒成想柳暗花明,竟然被一姑娘所救。那姑娘貌美心善,談吐不俗,臣弟與她在船上朝夕相處,漸生情愫……”他說著說著,微微紅了臉,露出幾分少年人的羞澀。季溫珹一直覺得這個弟弟太過陰郁沉寂,這會兒見他情竇初開,顯得開朗了些,也為他高興,連忙問道:“是哪家的姑娘?父兄可有官職在身?”“她父親姓謝,單名一個韜字,應是在翰林院任學士之職……”季溫瑜見太子態度積極,一切盡如他所料,眼底閃過志在必得的光芒。“原來是謝太傅?!奔緶噩A恍然大悟,“我記得謝太傅家中共有兩個女兒,小女兒年歲尚幼,嫡女倒是正值韶華,想來救下你的便是她了?!?/br>“太傅?”季溫瑜皺了皺眉,發現部分信息和前世里不大對得上,想了想繼續試探,“皇兄甚么時候請了太傅,怎么我竟不知道?又為何會選中謝大人?”“我和明堂——就是謝太傅的嫡子頗為投緣,再加上謝太傅的學問是一等一的好,想來對我的課業大有助益,便向父皇求了恩典?!奔緶噩A凡事都不瞞這個弟弟。謝知方?怎么又是他?季溫瑜心中泛起狐疑,又打探了些長安發生的新鮮事。得知謝知真曾與齊清程定親后,他的臉色驀然陰沉下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為什么很多事件的發展都和前世里不一樣?說起齊國侯府的事,太子露出些許不豫之色,道:“也不知道怎么的,樂安瞧上了齊家的公子,竟不顧皇家的臉面和公主的莊重,從謝家小姐手里硬搶了未婚夫婿。此事說起來是我們皇家對謝小姐有愧,我便向父皇求情,給她封了個縣主的名號做為補償?!?/br>縣主?季溫瑜意識到自己和謝知真的婚事因著對方身份的抬升,或許會有些棘手。“六弟,你先好好養傷,我已盡知你的心思,謝小姐是明堂的嫡親jiejie,想來也是位驚才絕艷的人物。我找機會探探明堂的口風,再尋個由頭見一見謝小姐,你們既兩情相悅,我必竭力促成這樁婚事?!彼芰讼然屎蟮膰谕?,對這個弟弟十分盡心,因此打算親自相看相看謝知真,確保萬無一失。短短一席話間,太子竟提了謝知方好幾回,季溫瑜心中警鈴大作,在疑團未曾解開之前,倒也不好貿然行動,便點點頭道:“還是皇兄考慮得周到,既如此,倒也不必驚動謝家等人,我和謝小姐私下里往來,到底有些不大光彩,若是被她弟弟知道,惹出什么閑氣,反倒不好。再過幾日不是宮里的春日宴么?到時候召她們姐弟二人入宮,皇兄先見過謝小姐,若覺得她可堪相配,再問過她弟弟的意思,也是一樣?!?/br>“也好?!奔緶噩A又叮囑了他幾句,教他好好休養,這才離開寢宮,來到文華殿,使明錄去傳謝知方。過了一個時辰,謝知方換了身齊齊整整的新裝覲見。他進門先行君臣大禮,緊接著又對太子做了個揖,笑嘻嘻地獻上一大堆臨安金陵出產的風物吃食,道:“許久不見,殿下一向可好?”“偏你會躲懶,當初說的去兩三個月就回,竟然耽擱了近半年?!奔緶噩A私底下平易近人,并不擺什么太子的架子,和謝知方如朋友一般相處,堪稱無話不談。“實是事多抽不開身?!敝x知方從袖子里摸出張十萬兩面額的銀票,交給明錄收下,“去歲年景不錯,微臣在江南經營的幾處產業都得了不錯的收成,這是其中的五成利潤,留給殿下做日常開支之用?!?/br>季溫珹愣了愣,推拒道:“這如何使得?”“殿下莫要與我客氣,您久居深宮,處處受麗貴妃掣肘,人情往來又多如牛毛,花銷甚巨,長此以往,難免傷了體面。君辱臣死,微臣這也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考慮?!敝x知方開著頑笑,字字句句卻說到了季溫珹的心里。麗貴妃一手遮天,最擅用鈍刀子磨人,這幾年太zigong中入不敷出,漸漸難以為繼,又不好因這等事體叨擾陛下,年關之時,為了籌措打賞官員和下人的銀子,竟被逼到變賣先皇后遺物的境地。季溫珹微微紅了眼眶,明錄身為親信,更是感激涕零,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道:“奴才說句不當說的,謝公子真是殿下的知心人!”錢能通神,這雪中送炭的情義則更加珍貴,謝知方敬重太子的為人,更是為自己和jiejie的將來打算,所以獻金之時毫不手軟。“殿下且先用著,過幾個月我再籌措些銀子送過來?!敝x知方順勢說起情報網的事情,季溫珹聽得很認真,連連點頭。他將那本皺巴巴的賬冊交給謝知方看,謝知方翻了幾頁,臉色漸漸嚴肅起來,壓低聲音問道:“殿下從何處得來此物?”季溫珹并不瞞他,道:“是孤的六弟隱瞞身份,冒死換來的。孤拿不定主意,想問問你的意思?!?/br>謝知方心里“咯噔”一聲。他前世是寧王心腹,因此再清楚不過,這賬冊上記錄的鬼蜮交易,樁樁件件都是真的。可前世里六皇子沒有將賬冊交給太子,而是直接遞到了御前。陛下厭惡六皇子,根本不相信他說的半個字,這賬冊因此并未翻出甚么風浪。這一次,六皇子為何將賬冊安安分分地交了出來,放棄借此邀功的機會?難道是因為自己重生之后,做了許多和前世不一樣的決定,間接影響到了其他人嗎?見謝知方表情有些難看,季溫珹問道:“明堂,可是覺得此事為難?”他嘆了口氣,道:“我早知三弟廣結黨羽,私下里做了許多不利民生的事,卻不知道他竟然膽大妄為到了這等地步,公然縱容下屬搜刮民脂民膏。長此以往,江南必將生靈涂炭,民不聊生?!?/br>麗貴妃獨占帝寵,寧王步步緊逼,他不愿父皇為難,一再忍讓,可寧王所作所為已經傷及國家根本,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坐視不理,他實在猶豫。謝知方回過神,笑道:“其實,殿下心里已經有決斷了吧?”季溫珹看著他黑白分明的鳳眸,臉上緩緩浮上一個笑容,微微頷首,道:“三弟這一次確實是過了,為百姓計,我無法袖手旁觀?!?/br>他露出幾許憂色:“我只怕父皇依舊偏疼三弟,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或降罪于我,連累你們也跟著受苦?!?/br>“殿下多慮了?!敝x知方直言相告,“陛下一定會站在寧王那邊?!?/br>季溫珹苦笑一聲:“你的意思是讓我繼續裝聾作啞嗎?”他已經忍耐了許多年,可近來情形每況愈下,齊國侯先是倒戈相向,沒多久便垮了臺,他為著先皇后的遺愿,不得不娶一個毫無根基的太子妃,頗有些難堪,陛下卻對他的處境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著實令他心寒。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呢?“不,是人總免不了分個遠近親疏,為人父母者,也很難一碗水端平?!敝x知方靠近一步,將聲音壓得極低,“江南遙遠,陛下沒有親眼看見那里的烏煙瘴氣,聽見百姓的怨聲載道,自然不會有甚么直觀感受。便是您將這本賬冊獻上去,最多責問寧王兩句,絕不會深究?!?/br>“殿下若想徹底鏟除這顆毒瘤,須得讓陛下有切膚之痛?!彼浇俏⑽⒙N起,端的是天真爛漫之態,說出的話卻鞭辟入里,老辣至極,“眼看春暖花開,殿下可諫言請圣駕南巡,賞一賞江南的好風光?!?/br>季溫珹聽懂了他的暗示,眼睛亮了亮,又道:“可三弟消息靈通,必定會早早做準備,驅逐閑雜人等,做平往來賬務,父皇身邊伺候的人又多是他的親信,只怕很難抓住他什么把柄……”“沒有把柄,就做個假的出來?!敝x知方眼神冰冷,“我記得陛下南巡時所住的行宮,每年都要花費上百萬兩銀子修繕,這樣精心維護的宮殿,想來不會有破損坍塌、傷及龍體的可能罷?”反之,若是行宮塌陷,使陛下受了驚嚇,乃至受些皮外傷,必會引得龍顏震怒,徹查江南官員貪墨之案。屆時,太子再獻出賬冊,暗地里推波助瀾,方能使利益最大化,重創寧王一派。季溫珹悚然一驚,道:“明堂,這話不要再提!身為人子,怎么能讓父親親涉險境?此乃大不忠大不孝之罪!”“在殿下眼中,到底是君重要,還是民重要?”謝知方寸步不讓,雙目爍爍。季溫珹被他問住,猶豫片刻道:“先賢有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孤省得這個道理。只是,你這法子太過陰毒,不是君子所為?!?/br>謝知方淡淡一笑,道:“殿下此言差矣,微臣承認,微臣確實是一個行事不擇手段之人,有些做法也落于下乘,難登大雅之堂??傻钕马毜妹靼?,想要成為一名賢明的帝王,必須知人善任,了解每一位下屬的人品性情,將他們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上,方能使龐大的國家運轉如常。只靠一群光明磊落的讀書人成不了事,雞鳴狗盜之徒也未必沒有他們的長處?!?/br>“我本是我,在梟雄的手里,可以成為一柄殺人的利器,在殿下的手中,也可做一把救人的刀。刀劍本無情,端看殿下的本心,端看您到底是想做一個愚孝乖順的兒子,還是想做一個為社稷蒼生謀福祉的明君?!?/br>季溫珹心下大震,沉吟許久,起身對謝知方行了個大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br>謝知方連忙起身還禮,道:“殿下既已拿定主意,便需早作布置。微臣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哪怕染滿手污血、受萬民唾罵,也甘之如飴?!?/br>季溫珹頗為感念,想起六弟所托之事,覺得若能和他這樣通透的人親上加親,也是一樁喜事,便道:“明堂,這月二十,宮中將舉辦春日宴,到時候你帶著你jiejie進宮罷,咱們坐在一處熱鬧熱鬧?!?/br>謝知方不疑有它,笑著應了,自去忙碌不提。————————四舍五入算是雙更。寫著寫著就成權謀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