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熱鬧
第36章 熱鬧
又過了幾日。 高皎不在乘云館內,虞二郎跟著幾個朋友一起到館中宴飲,酒席就設在中堂二樓的廂房里。 而廊屋這邊,柳青萍連妝發都未侍弄,素白一張臉坐在棋床旁,自顧自地下棋。 這可急壞了翠娘,她曉得娘子總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如今都臨門一腳了,娘子怎么還跟沒事人似的,她還是忍不住說道:娘子好歹收拾一下形容呀,若是這虞二郎臨時喚娘子過去,可怎生是好呀! 柳青萍卻只道:不急。翠娘只得把想說的話又憋了回去。 而中堂二樓這邊卻是酒宴正酣,虞二郎生性閑散,加上剛來長安城不久,就只結交了些清客散人,和曾祖父在長安為官時的一些門生故舊。 氛圍本就活泛,再加上酒過三巡,說話就更沒個顧忌。 只聽一個年輕郎君大著舌頭說道:要我說啊,虞二你真是艷福不淺啊,這才來長安多久,就有這館里的小娘為你搶破了頭,這好事什么時候輪得到我呀。 一旁一個年齡稍長,披散著頭發的儒士朗聲笑道:哈哈哈哈哈,想得倒美,你也沒撒泡尿照照?咱們虞二郎豐神俊朗,又文采出眾,哪個娘子不愛。眼下只是初到長安,待再過些時日,定是擲果盈車的場面呢。 那年輕郎君也不生氣,舉起酒樽,大聲嚷嚷:虞兄有此艷遇,當浮一大白。 虞二郎也不逃酒,見有人起哄,端起酒樽仰頭就灌。 坐在一旁的天仙水哥趕緊又為他斟滿一杯,語笑盈盈:若說近日傳聞的寒瓜娘子,奴也是見過的,當真是艷如桃李,綺態無雙呢。 經她這樣一提點,旁邊果然就有一面貌端肅的郎君說道:若是體貌冶艷,卻是有失淑雅了。 此話一出就有人附和:正是,正是,乘云館中諸位娘子皆有機會選拔去云韶府,國宴之上還是端莊素雅些的,方能彰顯我朝風范。 又有人去吹捧那天仙水哥:是也,是也,總要像水哥兒這樣才登得上大雅之堂嘛。 可不,咱們掌樂娘子天人之姿,連太白見了都稱贊一句有魏晉遺風。不是尋常庸俗貨色能比得起的。 天仙水哥嬌笑一聲:可快別這樣說,回頭若傳出去說我故意挑撥,房主簿可要把你新得的那棵瑪瑙燈樹賠給我。 姓房的主簿見他許久之前,草草一提的心愛之物,她竟也上心記下,哈哈一笑:使得,使得,那物件原也沒什么稀奇,娘子若打得過家中母大蟲,只管去取。 一時間宴席上笑聲融融,將寒瓜娘子這一篇揭過不提。 虞二郎也隨著眾人嬉笑了幾句,看了眼天仙水哥,又掃了一眼身邊的鄭妙兒,心道高皎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看來他確實在識人的本事上有所欠缺。 他斜歪在食床上,搖了搖頭有些意興闌珊。 推杯換盞間,方才那位房主簿提起了朝堂上的事:虞兄前些日子見過圣人了,圣人想來極滿意那塊太湖石的,必是龍心大悅。 見他們談論起時事,天仙水哥識趣地退到帷帳后面,鼓起了琴曲。 一提到這事,虞二郎心下煩悶,面上卻是不顯,嘴里打著哈哈:說來說去不過是塊石頭,能博圣人一笑,咱們為臣為民的也便知足了。 虞二郎本是個富貴閑人,隨性慣了,不愛做這些官樣文章。卻不得不說些違心話,心下郁卒又灌了一口酒。 不想房主簿仍自糾纏:你這虞二,怎不與為兄說實話。宮里有一個黃門是我家夫人偏親,早都傳出消息來說圣人極喜愛那塊太湖石,說要給那塊石頭封個盤固侯呢! 此話一出,席間嘩嘩然議論起來:給一塊石頭封侯,這可真是曠古絕今,聞所未聞??! 此事當真?封侯加爵可不是小事,可不能道聽途說。 圣人如今竟是愈發荒唐了...... 誒!狄兄慎言! ...... 一旁的當事人虞二郎,則是目光沉沉盯著自己手中的酒樽,只覺得屋內眾人喧嘩吵鬧。 他強自打起精神:圣意到底如何,某不敢揣測。打定主意絕口不談此事。 眾人見從他口中問不出什么,也都轉去談論旁的話題。虞二郎又應付了幾個回合,尋了個空子說要小解,就躲去二樓一處欄桿旁吹風。 乘云館中堂地勢頗高,此時已過黃昏,極目遠望,坊墻外的主道因為夜禁沒有人煙,乘云館外的曲巷只飄搖幾許燈火。 好像是這座白日里熙攘喧鬧的長安城已然沉睡,只有這館閣里的熱鬧永不打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有有利益的地方才有熱鬧。 今日在這里與他把酒言歡的人,又有幾人不是為著一塊石頭才與他往來呢。 想他以往自在悠游,如今卻也來長安城湊這熱鬧了。一時間,他心里生出了一種獨在異鄉、飄零寥落之感。 正在虞二郎獨自登高黯然神傷之際,身旁屋檐懸掛的長信燈被點亮。 虞二郎轉過頭去,又恢復他一貫的瀟灑模樣:小檀奴,怎么是你?你家公子呢? 檀奴施了一禮:見過郎君,公子現下在道政坊自家宅院中,不曾到教坊中來。 虞二郎點點頭:可是席間有人見我許久未歸,差你來尋我了? 檀奴笑笑搖頭:是檀奴自作主張來尋郎君的,奴覺著郎君慣不耐煩敷衍應酬這些的,從前在越州的時候,郎君總是覷個空就跑出來找不見人影。乘云館屋宇林立,奴擔心郎君尋不到路。 虞二郎爽朗大笑,一把摟住檀奴脖子:還是你記掛著我,早知你如此知心知肺的,當初在越州就該把你搶過來做隨從。 隨后又笑逐顏開道:從前數你點子多,說說吧,你可有什么絕佳主意,好讓我紓解煩悶??? 檀奴見他有些醉態,腳步虛浮,撐著他手臂一邊下樓一邊說道:前些日子,宮市那邊的劉主使送了奴幾個小物件,其中有一件玉雕的美人像,奴想著郎君素來愛這些金石物件,要不給郎君瞧瞧? 虞二郎一聽,登時來了精神:美人像?可是于闐的羊脂白玉? 檀奴低聲笑道:卻比那羊脂白玉還要美上幾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