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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槲寄生下的吻在線閱讀 - chapter 42

chapter 42

    

chapter 42



    韓哲向來把私事和公事區分得極好,但這一天到底還是被影響了。

    就像現在,坐在他對面的行政部主管沈莎連續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

    抱歉,剛才想別的事了,麻煩你再說一遍。

    韓哲放下一直在指間打轉的鋼筆,向沈莎道歉。

    沒事的韓總,年底了,您肯定很多事情要忙。沈莎大方地笑笑。

    把剛才的年會籌備最終匯總再跟韓哲報告了一遍,沈莎最后問:韓總看看還有沒有什么地方需要補充的?

    韓哲搖頭:沒什么了,你們都辛苦了。

    沈莎笑道:別這么說,雖然今年整個大環境有些消沉,但我們公司的士氣啊氣氛啊都挺好的,就像我們今年沒有硬性要求每個部門都要出節目,反而是同事們都非常配合,主動提出了很多想法,讓我們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那就好,年會是要輕松一點。

    沈莎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站起身,笑得輕松:而且還要謝謝韓總你額外加碼的獎品啊,真希望今年我能有好運氣抽到特等獎。

    韓總加碼的大獎,不是小車,也不是現金,而是30天的帶薪休假假期,抽中的幸運兒可以一次性把假期全休完,也可以分開放假。

    韓哲嘴角淺淺揚起,對沈莎說了句good   luck。

    沈莎愣了幾秒,才發現不是自己眼花,向來撲克臉的韓老板真的笑了。

    她在「左鄰」干了這么幾年,算是元老級員工之一,可見到韓哲臉上有笑容的次數寥寥可數。

    她想,老板要是多笑幾次,指不定吸引力比帶薪休假假期還要大。

    沈莎決定要快點回辦公室跟大伙分享這件事,臨道別前想起一件事。

    對了韓總,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要跟您最后確認一下。

    什么事?

    您年會座位旁邊的那個位置,姓名牌還是寫魏小姐的名字,對吧?

    韓老板有主了這是整個公司都知道的事,前兩年的年會晚宴上,老板身旁的位置也都留給了他的女朋友魏小姐。

    四個月前開始籌備年會的時候,沈莎已經問過老板屆時有沒有攜伴出席,當時老板說應該會帶女朋友參加。

    但最近公司里有些傳言,說老板好像和女朋友分手了,所以沈莎得大膽求證一下,免得到時候擺了烏龍,讓老板尷尬就不好了。

    韓哲轉了一圈鋼筆,說:不,不用寫魏小姐的名字了。

    好、好的!

    沈莎心里驚訝,但面上不顯,趕緊拿起pencil在平板上做記錄,那麻煩韓總這邊另外給我一個名字?我等會把名單統一給負責物料的同事。

    韓哲沉吟片刻,輕搖頭:不用特地做姓名牌了,我不攜伴出席。

    等沈莎離開后,韓哲又一次按亮手機。

    快到中午十二點了,他這個時候應該給谷音琪打電話了,但昨晚游艇上畢韋烽說的話還在他腦子里打轉。

    除去后來畢韋烽說被谷音琪救了一命的事,他前面說的那一段話,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畢韋烽說的沒錯,他確實失了理智,從遇上谷音琪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腦子還沒想好,身體已經先動了。

    他可能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走一步算一步,不考慮后果,當下的歡愉最重要。

    包括最終想和谷音琪發展成什么樣的關系,這個問題,韓哲也還沒有想過。

    他和谷音琪認識的時間不過一個月,這么短的時間,如果他現在就信誓旦旦說自己已經考慮過將來的事了,這是夸下???,是胡說八道。

    不可預計的變數太多。

    他再怎么不介意谷音琪的職業,一旦兩人關系曝光,谷音琪的過往就很容易遭人惡意深挖,先不論韓家的人,光光是世俗的眼光和輿論,就會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刃,插得她渾身是血。

    這個時候的他,有護她全身而退的能力嗎?

    韓哲對自己表示懷疑。

    見過太多男人婚后依然在外面包了金絲雀的實例,韓哲不可能讓自己走到那一步,他也不想用一紙合約來囚禁住她,讓谷音琪成為他的籠中鳥。

    韓哲明白畢韋烽的意思,如果想拉人出泥坑,那就只給對方想要的就好。

    既然谷音琪需要錢,那就只做對方的長腿叔叔。

    他是衷心希望,谷音琪上岸后能有屬于她自己的生活,繼續讀書,選擇工作,開店創業無論哪個方向都可以。

    他可以給谷音琪她要的東西,可谷音琪會一直要嗎?

    韓哲覺得她不會。

    韓哲總有一種預感。

    等到了某個時間,谷音琪就會在他的面前消失。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韓哲胸口驟起一陣刺疼,悶鈍的,像有誰在胸腔內扯著他的心臟。

    就和看見谷音琪在instagram里說的那句「后會無期」時,一模一樣。

    *

    晚上韓哲回了韓宅。

    老房子有些歲數,是當年韓江海剛賺到屬于自己的第一桶金時買下的,韓哲在這里住到高中畢業,從澳洲回來后就搬去市區住了,如今大宅這里只住著韓江海,還有韓哲的母親,韓白萱。

    住這片別墅區的許多戶已經搬走了,像畢韋烽家和趙寧家,很早之前都搬去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地段。

    韓家也嘗試搬過兩次家,一次是韓父韓母結婚時,一次是韓哲父親去世后,但都因為韓白萱無法適應新環境,最終還是搬回來老宅。

    花園里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自韓哲懂事來幾乎沒有變過,就連梧桐樹下的那個歐式鐵藝秋千,都還維持著他小時候的模樣。

    但其實這個秋千是前幾年剛裝上的。

    老的那個被風吹雨打太多年,實在熬不住了,有天韓哲接到外公電話,說韓母像往常一樣在秋千上曬太陽的時候,秋千零件松了,整個散了架,韓白萱跌了下來,還差點被鐵桿砸到了腿。

    韓哲提議說干脆把這舊秋千撤了,不遮風又不擋雨的,母親習慣了在那塊地兒曬太陽,那就給她建個玻璃溫室,還能養點花花草草。

    但韓江海最后還是找了專門做鐵藝秋千的工廠,按照老秋千的模樣定制個新的秋千,顏色,雕花,大小,都要和原來那個一模一樣,但材質要好,要穩當。

    要重度強迫癥的病人去適應新的東西,跟要他們半條命差不多。

    雖然韓白萱近年來病情得到較好的控制,但韓江海還是盡可能的,想讓女兒過得沒那么焦慮。

    老管家已經在門廊下候著,韓哲朝她點了點頭:嬋姨。

    嬋姨笑著接過少爺的西裝外套,親切道:趕緊洗手洗臉去,太太從下午就開始忙活今晚這頓飯了,不準別人幫忙的。

    好,我知道了。

    韓哲解下了領帶一并交給嬋姨,但紐扣還是一絲不茍地扣到了最上方一顆。

    因為母親看不得襯衫扣子解開的樣子,無論是外公,父親,還是他。

    從洗手間出來,韓哲走到餐廳,廚房外站著另外兩位阿姨,見到他都熱情打著招呼:少爺回來了。

    韓白萱正捧著一盤清蒸桂魚小心翼翼往外走,看見兒子,口吻淡淡:回來了。

    她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唯獨一雙眼眸稍微有了些神采。

    我回來了。韓哲先是回答她,再問,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了,你坐下吧。

    好的。

    偌大的圓桌上已經擺著四菜一湯,再加上這盤魚,很是豐盛。

    三副碗筷也按韓白萱的喜好擺列得整齊,筷子在右,瓷勺在左,上方是白色公筷。

    韓江海從二樓書房下來,老頑童似的招呼久未回家的客人隨便坐。

    說是這么說,座位還是固定的。

    碗里的米飯高度像刻意用尺子量過一樣,吃飯期間不能說話,連餐具磕碰聲都少有,夾菜需用公筷,用完時公筷要放到原來的位置。

    韓白萱的個人習慣更刻板化,公筷每夾過一道菜,都要用毛巾擦過,才能夾下一道菜;夾完菜,玻璃轉盤都要回到原位,魚頭要對著韓江海諸如此類的習慣多不勝數,但同桌吃飯的韓哲和韓江海都習慣了。

    韓哲有些忘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習慣這些事的,但他記得另外的事。

    大約是五六歲的時候,他第一次去畢韋烽家吃飯。

    韓哲那時才發現,別人家里吃飯時是可以說話的,別人吃飯也不用公筷,吃完飯后能喝可樂和吃雪糕,還有,畢韋烽的衣柜里藏了好多零食。

    晚上父親來接他回家,他問爸爸,為什么家里吃飯有那么多規矩,為什么家里沒有可樂泡面和零食。

    因為不習慣畢家的吃飯習慣,韓哲那晚并沒有吃飽,畢韋烽問他要不要吃雪糕和零食,他也沒有接受。

    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也莫名其妙生了委屈,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

    父親聽著聽著就哈哈大笑,說他是個小憨憨,同意讓他去朋友家吃飯,就是想讓他放松放松,誰知道這小娃娃只光顧著扒米飯,餓著自己了。

    兩父子沒有直接回家,父親開車載著他出去了。

    那時候的小韓哲極少在晚上出門,一顆顆路燈就像黑夜流星在他眼角飛快劃過。

    車子在一馬路邊邊停下,父親牽著他走進一窄小逼仄的弄堂內。

    昏黃街燈映得兩邊矮房愈發老舊殘破,半黃半藍的天空讓低垂的電線分割成許多塊。

    韓哲走得膽戰心驚,晾衣桿上剛洗好的衣服滴落的水珠都能把他嚇一大跳,更別說在自行車車輪旁一閃而過的不明生物了。

    父親領著他走到一家燈火通明的屋子前面,沒有招牌也沒有名字,門口擺兩三桌子和塑料凳,屋內白煙裊裊,陣陣香氣勾得韓哲肚子里的聲音更大了,一晚上的委屈難受瞬間煙消云散。

    熟稔下單后還和老板阿姨聊起天的父親是韓哲以前沒見過的,阿姨邊下面條邊指著他說,儂尼子跟儂老像額。

    桌面看上去并不太干凈,韓哲一開始還不大習慣,等見到端上桌的餛飩面,就什么都顧不上了。

    父親拿了個小碗,給他另外盛起一碗,餛飩皮薄餡多,面條爽口彈牙,熱氣騰騰,湯水清透,小蔥嫩綠,蛋皮鮮黃,每一口都讓他鮮到掉眉毛。

    父親邊吃邊跟他說,mama生病了,mama有很多小習慣跟大家都不太一樣。

    但mama是沒有惡意的,mama也想自己能和正常人一樣,可她做不到,她心里也好痛苦的。

    mama一痛苦,公公還有爸爸也會很難受,所以大家都在努力配合mama的小習慣。

    最后父親又撥了顆餛飩到他碗里,問他能不能幫忙一起照顧mama。

    面湯飄起的水汽進了眼,韓哲揉了一把眼睛,點點頭小聲說,可以的。

    母親的病情反反復復,有一段時間得到緩解,但又會因為其他變動導致再次復發,最嚴重的一次復發是在父親意外身亡之后。

    那也是母親第一次選擇了自殺。

    后來經過治療,母親病情有些好轉,雖然還是有許多清潔和秩序傾向的強迫行為,但比起之前已經算是好太多了。

    她還主動提起,讓韓哲偶爾回來家里吃頓飯就好,不想讓兒子在這個家里憋出什么毛病。

    無聲的晚餐過后,韓白萱回房間洗澡,韓哲陪著韓江海在書房下棋。

    倒扣在桌上的手機不時震顫一下,韓江海瞥了眼心不在焉的孫子,落了個黑子,鼻哼一聲,說:麻煩你這次戀愛好好談,阿公想在躺進棺材之前喝上一杯孫媳婦敬的茶。

    韓哲落白子,冷睇他一眼:你再胡說八道試試?

    韓江海聳聳肩,撇著嘴道:回一下人小姑娘信息吧。

    韓哲再下一子,收了幾顆黑子,在老頭兒的怨聲載道中拿起手機。

    其實只有幾條是谷音琪發來的,報告說她今晚要帶表妹去逛逛街,給小姑娘買一身過年衣服,等回家了再告訴他一聲。

    最后發了個小兔子敬禮的表情包。

    韓哲嘴角輕揚,給她回了句「知道了」。

    放下手機時發現韓江海盯著他看,表情有些認真。

    韓哲垂眸檢查棋盤,沒啊,老頭兒沒趁他看手機時挪棋。

    盯著我看干嘛?他捻起白子,語氣輕松。

    快落子的時候聽見韓江海說,在我面前你要怎么笑都可以,記得在你媽面前,千萬別笑。

    手一抖,白子落到了錯的位置。

    韓哲抬眸。

    黑子落盤發出清脆的噠一聲。

    韓江海嘆了口氣,你一笑起來更像你爸了,你媽瞧見了,可能又要七想八想的。

    看著忽然落入困境的白棋,韓哲慢慢收起笑,低聲應了一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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