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孩子

    陸念不知道該說什么，兩人相顧無言了半晌，最終還是陸念的肚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咕嚕咕嚕的聲音格外醒目。

    餓了？祁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把陸念放到地上，又把盛得滿滿的碗塞她手里，吃去吧。

    陸念自己也覺得尷尬，捧著碗一路小跑到餐桌邊上，低著頭悶聲吃飯。還沒吃兩口就感覺手機震動，接著就是熟悉又老土的初始鈴聲。

    喂？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電話還沒放到耳邊，陸念就聽到女人尖利的聲音沖出話筒，來電的是餐館的老板娘一個以潑辣在周圍商戶中聞名的中年女人。

    這兩天的變故讓陸念短暫性忘了自己還有份洗碗的工作，一想起來才發現自己竟是無故曠工了兩天，也難怪老板娘那么生氣。

    當初是你求著喊著要干這活我才讓你來的，你要不愿意干了趁早滾蛋，我可請不起你這種千金小姐！

    電話那頭的女人越說越氣不打一處來，聲音是越來越大，用詞是越來越不堪入耳，祁徽在邊上聽的是臉都要綠了，伸手就想奪手機卻被陸念一個勁的攔。

    陸念對著電話那頭一直道歉賠笑了能有整整十分鐘，才聽著電話里的聲音小了下來，語氣談不上和善的叫陸念今晚就趕緊過來上班，沒等陸念回復就立刻掛了電話。

    陸念不是受虐狂，她比任何人都厭惡在這里工作，但這是她無奈之下唯一的選擇。陸念也做過體體面面的家教，教初二的孩子英語，家長很好溝通，孩子很好學，工資待遇上也很好，短短三個月陸念就湊夠了下學年的學費

    直到她爸找上了門。

    那是一個平常的工作日晚上，陸念和往常一樣輔導學生的英語。房間里播著英語聽力，卻忽然聽見有巨響穿透房門蓋了過來。

    有人在砸房子的大門，一開始是大力的拍，后來是拿腳踹，雙層的鐵門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孩子的mama本來在房間里看電視，聽見聲音也被嚇了一跳，透過貓眼看到外面站著一個萎靡的男人。

    你誰啊，再這樣我報警了??！

    陸念是不是在里面，叫她給我滾出來！他媽的，賺的錢一分都不見拿給老子！男人說罷氣得又重踹了房門一腳，連帶著里面的木門都在震動。

    陸振強知道陸念最近在做家教，他看到家里的破茶幾上堆了兩本初中的英語書，他那天賭輸了想回家向陸念要兩個錢回去再贏回來，卻不想對方一毛都不愿意給轉身就回學校了。

    他不得已朝幾個牌友磨爛了嘴皮子又借了兩千，還沒在手里捂熱乎就又都輸在牌局里，氣的他當下就打電話給了學校，知道有個叫什么家教部還是家教社的東西，從里頭套到了陸念從事家教的地址。

    你找錯了，沒有這個人！我報警了，你等著警察來吧。孩子的mama說罷撥了110，最大音量的開著外放，那頭傳來警察的詢問聲。

    陸振強見對方動真格的，又踹了門兩腳泄氣，轉身罵罵咧咧著走了。

    一直到看到陸振強的身影消失在電梯的盡頭，守在門邊的女人才敢松了口氣。

    他走了。

    孩子mama轉身看著站在兒童房門口的陸念說，旁邊站著自己已經嚇傻的女兒。

    你坐一會之后也走吧。她拿手機給陸念匯了一千塊錢，走過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也不用再來了。

    陸念開口想解釋，對方卻只是搖了搖頭。

    陸念最后也沒收那一千塊錢，回家之后把手頭有的錢全轉給了陸振強，對方笑的很開心，露出因長年抽煙加清潔不當而發黃的牙。

    你早這樣不就好了嗎。他說，接著叼了根廉價的煙美滋滋的出門了，全程都沒看過陸念一眼。

    陸念不能不賺錢，于是她把目光放在了離家不遠的那家蒼蠅館子。

    耳邊祁徽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別去那了。她給你多少？三千？五千？我給你添個零。祁徽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碗丟進洗碗機又扔了一顆洗碗珠進去，這樣就行。

    看吧，有人出生在羅馬，而有的人努力了過往的十幾二十年，卻連去羅馬的道路都沒摸著半條。

    祁徽可以把幾萬塊就這么隨口掛在嘴邊。而她陸念卻幾百塊都茍延殘喘。

    她搖了搖頭拒絕了。她想用自己努力賺來的錢還上這二十萬，三年也好五年也好十年也好。

    晚上祁徽堅持要送她到餐館，陸念堅持不要他送，兩人一頓拉扯最后的結果是祁徽成功的套出了她的工作時間和地點，并送她到地鐵站。

    陸念今天沒穿他給買的那些衣服，它們不應該出現在骯臟油膩的后廚。祁徽看著她進了地鐵站，依然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衣，進閘口之前回頭朝自己擺了擺手。

    下了地鐵還得倒車，陸念最后踩著點進了餐館，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呲了一聲推搡她進了后廚。

    祁徽沒能遵守約定，還是沒忍住跟去了。但沒開自己sao包的車，他想嘗試用她的視角去看這個世界。研究了半天第一次坐了地鐵，中途還坐反了站。折騰了半天抵達時已經是兩小時之后。

    祁徽把自己的共享單車停在了一輛車的后面，方便偷窺也剛好能擋著自己不被發現。

    祁徽長得野，手長腿長又高大，倚著共享單車皺眉抽煙的樣子倒是有幾分熱血高校的影子，沒一會就有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精神小妹上來搭訕，祁徽擺擺手拒絕，轉頭就看見陸念戴著厚重的膠皮手套，拎著個有她半人高的大垃圾桶出來，走幾步就得放下歇一會，額頭在初秋有點冷的夜里都滲了汗。

    旁邊不遠處有一家奶茶店，有一對母子捧著奶茶經過后廚門口，mama拎著孩子的書包笑著問奶茶好不好喝，小學生模樣的男孩一邊點頭一邊舉起奶茶往mama那邊遞。

    陸念看著他們走過，反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抬起垃圾桶。

    奶茶好喝嗎？陸念也想知道，她小學的時候買過沖泡的奶茶粉，五毛錢一包，用她爸贏了錢高興隨手丟給她的幾個鋼镚買的。

    牌局輸贏不定，她還沒來得及把袋里的粉末變成熱乎乎的奶茶，他爸就又把贏來的那幾個子兒連本帶利的還了回去?；丶铱匆娮郎系哪滩璋b氣得直接甩了陸念一巴掌，扯著嗓子吼說都是因為生了她這種倒霉孩子自己才會輸錢。

    陸念還記得當時自己的臉腫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