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場雪(上)
第七場雪(上)
又是一年冬天,皇后娘娘有喜了。 懷小殿下的時候也是在冬天,聽到太醫來稟報的時候,陛下正斜靠在臥榻上,望著窗外出神。我領著太醫進殿通傳,陛下驀地坐起,眼睛里透出少年人般的光亮,都忘了打賞太醫,抄起狐毛大氅孤身踏入雪中。 陛下很少有如此急性子的時候,雖然我時常預判失誤,但也不至于完全跟不上陛下的思路,福安這會兒機靈,遞給我油紙傘推搡著我追上去。 到底還是沒追上陛下的步頻,三人到達福寧殿的時候外衣上都落了層雪。這還是陛下這么多日以來再踏入福寧殿。 我和福安喘著粗氣在陛下身后站定,但疑惑陛下在大門前停下了,倏而轉身去了偏殿,福安摸不著頭腦守在殿外。 梁公公,陛下這又是怎么了?興沖沖地跑來卻不見娘娘? 我一抬拂塵,不大想理會這個愣小子:嘖,你傻啊,這么大雪天,娘娘身子不好,可不得先驅驅寒? 福安恍然大悟,笑出兩顆小虎牙:原是這樣,看來陛下還是很看重娘娘的。 陛下沒待一會兒便出來了,手腕上掛著狐毛大氅,徑直往娘娘的寢殿走去。 娘娘似是剛睡下不久,服飾的人被陛下支走,我立于寢殿外聽候差遣。陛下似是沒有要與娘娘說話的意思,殿內靜悄悄的,殿外白茫一片。 福安湊過來,擠眉弄眼著:梁公公,我看陛下一時半會兒是用不上咱們了。 順著目光看去,寢殿的雕花窗并未全然闔攏,陛下坐在床沿,一手搭在娘娘手上,另一只手顫顫巍巍地撫著娘娘的面龐,神情是難得的放松。 長秋宮的來報,說想見皇后娘娘。 羋昭儀自禁足的后兩日,陛下不僅解了大司馬的禁足,對于高將軍也僅僅只是罰奉一年的處置。 御史大夫被革了職,羋氏借昭儀在宮中得寵,又打著扶持陛下有功的旗號在文武百官中耀武揚威,為鞏固自己在朝中地位,武官有大司馬制衡左右,便蓄力欲打擊大司馬。 且不說他也曾拜入大司馬門下,如此忘恩負義之輩,陛下早欲除之,可羋氏結黨營私,官官相護,一時難以抓到把柄,若放到十年前,年少氣盛的陛下獨斷狠辣、雷厲風行,得虧娘娘時常勸陛下,如今陛下也開始顧及自身名聲,蟄伏許久,女兒的恩寵蒙蔽了他的眼,終于露出馬腳。 前御史大夫下獄的那天,我得到長秋宮侍衛來報,說羋昭儀想見皇后娘娘。 我驚訝于她第一時間相見的竟不是陛下,許是認清了自己在陛下心中到底是個什么地位,我跟在陛下身邊,羋昭儀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皇后娘娘心善,不會不見羋氏,可我擔心娘娘有孕在身,想了想也沒有稟告陛下,只身前往長秋宮。 我到的時候,娘娘已經在殿中了。 我悄悄挪到屏風后,看著薄紗后的一切。 皇后娘娘應該恨我入骨吧。羋昭儀身著正裝,打扮得分外隆重,坐在主位上。 皇后娘娘并不在意她的不敬,但也不坐在下首的木椅上:本宮不恨任何人。 是了,這個問題沒意思,你王宓永遠這么冠冕堂皇。羋昭儀笑了,直呼著娘娘名諱,突然又神色恍惚他其實不是我的孩子。 皇后娘娘佇立于殿中,面色平靜:本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