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黑色之下(1)
17.黑色之下(1)
繆言放了張睡覺可以裹的毯子在教室,黑色的,不小。 冬天要來了,即使有同學膽大,愿意給教室開空調,她坐在最后一排感受到的暖意也不如前頭??看暗难坨R男每次都喜歡把窗戶開一條縫,上課也是睡覺也是??娧缘臏贤ǘ家匝坨R男輕飄飄的哦結尾,但不見他有任何行動,還是他自己想開就開想關就關,繆言的請求被他全當空氣對待。 繆言把腳抬放到桌下的架子上,人伏在膝蓋上,試圖把自己蜷縮起來。搓了搓掌心,哈了口氣,以為有些療效。 可她錯了,當陰冷的秋冬風穿過窗間縫刮起她臉龐的發絲,劃過她空落落的脖頸時,她知道,她錯的離譜。 又煩又悶,心里像壓了塊巨石。她已經要忍不住了,她想直接吼那個眼鏡男,如果喜歡吹風就滾出去吹,聽不懂人話就好好學人話。 但這不行,她實際上膽小的要命。她只會在心里演繹她辱罵眼鏡男的場景上百遍,暴揍他千萬遍,演繹地讓她自己都心驚rou跳,可嘴上什么話都講不出,質問也毫無氣勢,只有同學,其他人想關窗的時候能不能麻煩你關一下?天挺冷的。 哦。 然后下文呢?繆言什么都講不出來,灰溜溜地回去,憋屈至極。 都是高三的,我也不想相互為難,可憑什么你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她想起了殷延。 殷延總會在他感受到冷風的時候側一下身再繼續他的事情,繆言很少感受到冷風直接襲來。 可殷延出去搬作業了。 繆言有點點想哭,明明她也沒那么愛哭,但現在她就是忍不住,她感冒還沒好,頭還有點疼,晚上有數學測驗,以及,殷延不在她身邊。 同學可以假裝沒看到她偷偷抹眼淚嗎?不,她想多了,沒人會注意到她流眼淚,他們才懶得在重負下還關心這種沉默的崩潰,他們忙著處理自己的糟心事。 殷延回來就先注意了繆言,看她趴在桌上以為是在休息。于是他先發了作業,然后特地挑出了繆言的作業帶了過去。 但是當他靠近的時候,殷延發現了不對勁。 他的手覆上繆言的后脖頸,殷延蹲了下來,湊近繆言的胳膊,他問繆言,怎么了? 他的聲音是低沉的,和他的手一樣,給予了繆言此時想逃避卻又渴望的關心。 他總是那么的及時,總是會讓繆言心里突如其來的低落結束在開始。 他的出現可以治愈繆言一大半的委屈,卻又會激起另外幾圈漣漪。 殷延看到了繆言抬起頭時紅腫的眼睛,她就這么淚汪汪地看著他,像受傷的小狐貍。 他還聽到了繆言啜泣的聲音,他,他不關窗,冷嗚我感冒,頭疼,晚上,還要考試嗚你不在,嗚嗚嗚 順著她的手,他看到了那個眼鏡男。 殷延心疼死了,本來想回來跟繆言開心地聊天,結果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場面。說實話,他的第一眼更多的是慌張和不知所措,可當繆言用委屈脆弱的眼神望向他,同他說話的時候,他的心都被揪起來了,潛意識都在告訴他這時該干些什么。 他的手在繆言后脖頸揉了幾下以示安慰,緊繃的嘴角說明他現在心情很復雜。如果不在教室該多好,他就可以抱她,吻她,做任何可以讓她開心的事。 可他在教室,他只能通過說話來表達祈求,他只能說,沒事,我去和他說。 然后殷延就朝眼鏡男走了過去,他站在了眼鏡男旁邊,繆言只能看見他逆著光的背影。 天空一點都不藍了,云也不見,太陽也不見,荒涼慘白的樣子似個怨婦,停在屋頂上的麻雀都受不了近距離下的天婆的哀怨,飛到了更低的樹枝上??梢笱訛槭裁床晃窇痔?,他好像離天那么近,又好像遮蓋了天? 繆言不知道殷延說了什么,但是下一秒眼鏡男就關上了窗。她真好奇,是什么能夠讓那個軟硬不吃的人低頭? 殷延折返到她身邊的座位時步子邁地很大,緊張的心情已然被搬上了臺面。 繆言擦了擦眼淚,再哭是不是就顯得她沒事找事了?可她就是好傷心,在家也傷心,在學校也傷心。這種毫無緣由的哭泣在高壓下的高三生活里是頻繁常見的,但繆言會覺得這多少有點顯得做作和沒必要。很少有人關心她的感受,那她的脆弱無助就一點都不討巧。 她自己都覺得矯情的要命,可殷延怎么和她說,哭一會也沒事的,我替你擋著呢,誰都看不見你。 她怎么遇見了殷延呢?他好像可以摸透她每個心思,理解她每個想法,是他的同理心比普通人強嗎?比如現在,他沒有覺得她小題大做,也沒有覺得她莫名其妙。他給予了恰好的關心,也恰好地修補全她心里的圍墻,還在墻下種了鮮花。 她有點分不清是他同理心作祟還是因為他真的理解了她了,又或者,這兩者從本質上沒什么區別? 不,不哭了,你怎么,讓他,關上的? 就,小小的,威脅了一下。殷延用手比了一個手勢,想強調真的是小小的威脅。 這眼鏡男還有把柄在殷延手里?繆言瞬間腦補了好幾場畫面,比如風流倜儻的王子殷延騎著白馬,拿著佩劍云淡風輕地指向跪在地上求饒的眼鏡男,他會不屑地說,你全家的性命都在我手上,你還在傲慢什么?你這個低賤的螻蟻,還不替王妃把窗關上! 這樣中二滑稽的畫面。 繆言一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殷延不明所以,但笑了是不是就說明她開心點了? 還是很成功的!殷延翹起了并不存在的尾巴。 然后他拿起來繆言的作業本,在繆言眼前揮來揮去,繆言問他,干嘛?殷延說,繆言繆言繆言! 在看你呢,干什么? 繆言繆言繆言! 干嘛!繆言瞇上了眼睛,他突然怎么了?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繆言繆言繆言! 你看我重復了好幾遍! 因為你很重要。 好土,可她又好喜歡。 她好喜歡聽她的名字被殷延念出來,每個聲母從殷延嘴里吐出都帶著鉤子。他和所有人的叫法都相同,卻又不同,這就好像真的有妙不可言的感覺。她也好喜歡殷延,尤其喜歡這個認為她很重要的殷延。 她張開了嘴巴,殷延可以看見她的舌頭輕輕頂住了下排牙齒,然后嘴角慢慢上翹,這場無聲的示愛毫無預兆地就開始了。 殷延看口型說話的能力很差,但此刻,福至心靈,他幾乎立刻明白了繆言在重復著什么。 殷延,是一遍又一遍的殷延,讓她怎么也喊不夠的殷延。 殷延在那個時候想的東西太多了,幾乎包括了從前到以后。但他后來記得最清楚的事情,是他在那個時候慶幸,繆言喊他名字的時候,會以上揚的嘴角結尾。 他會自作多情地想,連他的名字都可以給繆言帶來不甚明顯的微笑。 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屬于繆言的,繆言也必然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