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勛十二轉
策勛十二轉
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是一個類似懇求的疑問。 請求,就意味著會被拒絕。 疑問,就意味著會被否定。 木蘭咂摸著這句話,意識到了自己有拒絕的契機。 天亮后,木蘭就知道這個契機是什么了,天子拓跋燾回朝了。 當然,這個消息是夏衍跟她講的,天子回朝,拓跋晃這個太子不可能一直陪著她,他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怎么不進宮去? 木蘭看著床前殷勤服侍她的夏衍,那人正拿著一小瓶木樨清露往碗里倒。 木蘭她昨晚被兩個男人來回折騰,又困又累,日上三竿還在床上躺著。一睜眼夏衍就在屋子里了,見到她醒了,夏衍把她按在床上,又是給她擦臉擦手,又是給她拿鹽水漱口,把她當幼童一樣細致入微的照料。 嫌麻煩。 夏衍扶著她坐起身,喂她喝木樨清露,這還是拓跋晃賞下來的御用貢品,頂金貴的東西,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就香的不得了,一時間桂花香彌漫。 木蘭要去接他手里的碗和勺子,他不肯,非要親自一勺一勺喂給她。 我真是看不懂你們。 木蘭咽下口中香妙異常的清露,看了一會兒神色淡淡的夏衍,又兀自垂下了眸。 兩個人好一會兒沒說話,屋子里只有搪瓷勺子撞到碗沿兒的清脆叮當聲。 殿下可是跟你說了什么? 夏衍的語氣淡淡的,喂她喝完最后一口木樨清露,放下了勺子和碗,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 他說,讓我留下來陪他。 木蘭自己說完,像是覺得好笑,自己先輕笑了一聲,隨即覺得舌根泛起一絲苦澀。 是了,木樨清露有疏肝理氣與健脾開胃的功能,中記載:味微苦。 那你怎么想的? 夏衍的聲音依舊如水平靜。 我想回家。木蘭說了這么一句,又怕他不信,繼續開口道:夏衍,這里不是我的家。我想見我的阿耶阿娘。 好,我幫你回家。 夏衍雙手扶著她,把她從身后倚著的枕頭上扶了起來,又將她打橫抱起,出門往夏府方向走。 你怎么幫我?木蘭乖順地任他抱著,仰頭看著他的冷峻側臉還有微微滾動的喉結。 木蘭不合時宜的覺得,夏衍生得可真好看,墨黑的眉、星亮的眼、高挺的鼻、淡薄的唇,明明是可以和桃李爭艷的一張臉,配上他高嶺之花一般生人勿近的清冷,如天上月、又似谷澗雪,清貴的疏離感。 只見他薄唇輕啟,道:沐浴更衣,進宮面圣,置之死地而后生。 到這種時候,他還是惜字如金,或許也是料定了木蘭能聽懂。 能與太子抗衡的,只有天子。欺君罔上的罪名在那里,總要被其他人拿捏著,不如直接捅到君主跟前,在死地里求君主網開一面,才會有一線生機。 兵營軍規:自相竊盜、不計多少,斬。侵欺百姓、jian居人子女、帶婦女入營,斬。欺君罔上,斬。 都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拓跋燾不是昏庸的君主,反倒好說話些,天子之下的人,誰都不敢擅自違反兵營軍規赦免她。 木蘭在軍營里微不足道,想要面見天子難如登天,可是夏衍在這里,最難的地方就迎刃而解。 可是,你幫了我,你怎么辦? 木蘭不由得又替他擔憂,尤其是拓跋晃那里,夏衍幫了木蘭,就是違背了拓跋晃的心意。 你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句話什么意思嗎? 雖然夏衍他并不覺得木蘭是可以隨意拋棄的衣服,但此刻為了寬她的心,他不得不這樣講。 可是...... 別可是了,你擔心的那些,我都不在乎。 夏衍截住了她接下去的話,又不慌不忙地開口道:今日殿下沒有防備,是最好的機會,過了今日,你再想走,我也幫不了你了。 見了天子,你知道怎么說吧?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是你一意孤行代父從軍,是你欺上瞞下隱藏身份,也是你自己幡然醒悟,如今只求天子降罪你一人,不要牽連旁人。自己把自己踩到泥沼里,旁人才沒有潑你臟水的機會。一句也不要為自己辯駁,才會顯得你深明大義,也更能打動圣心。 往常惜字如金的人,破天荒說了這么多話,一字一句教她,生怕她哪里不清楚。 夏衍一直冷冷的一個人,平日里看著不諳世事,關鍵時刻但又極會做人。 明堂見天子。 木蘭一身戎裝跪在大殿上,按著夏衍教她的話一字一句地講,果然拓跋燾不僅不降罪于她,還龍心大悅。 策勛十二轉,賞賜百千強。 拓跋燾想起那個無父無君試圖謀反篡位的尚書劉潔,再看著跪在殿下深明大義代父從軍保家衛國的女子,無限感慨,但凡劉尚書干一點人事兒,也不會一點人事兒都不干。 他想起糟心的劉潔,越看木蘭越覺得這小女子可欽可敬,他笑著問她:除了剛才授予你的軍功爵位和賜賞的金錢,你可愿在朝為官做朕的尚書郎??? 木蘭伏地叩謝圣恩:多謝陛下厚愛,木蘭只想回到故鄉。 那你可還有什么想要的?朕通通賞賜給你。 木蘭不敢去看天子身側死死盯著她的拓跋晃,垂下眼道:只愿借我一匹日行千里的駿馬,送我返回我日夜思念的故鄉 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