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上)
相遇(上)
池原和周意的結識非常之奇妙。 那天天朗氣清,夢里逃了一夜的周意頂著要垂到嘴上的黑眼圈,被好朋友兼合租室友林語禾拎著去看心理醫生,她實在受不了周意的尖叫了。 林語禾按著周意坐在了應西市最有名的心理醫生面前。 李醫生,周周的情況在電話里已經跟您說的差不多了,您看她的臉色。 這位醫生看起來年紀輕輕,穿著杏色的工作服,細眉杏眼,漂亮的同時又很有親和力。 她沖林語禾點頭,林小姐,大概情況我了解過了,但是還是需要親自跟周意了解一下情況,本人的陳述是很重要的,您先去外面坐一下好嗎?結束的時候我讓周意去找您。 林語禾應了好幾聲,走向了休息室。她還回頭幾次看向周意:周周,你好好跟李醫生溝通啊,別漏細節。 周意瞇著眼點點頭,她實在連睜大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一夜沒睡,現在腦子里盛了一汪漿糊。 周意? 到!周意像是在應聲課堂點名。 李醫生笑了,她說:是還在讀大學嗎? 沒,我剛畢業。 行,我聽林小姐大概講過你的情況,周意,可以請你再講一下你做過的夢嗎?我想聽一聽你的敘述。 周意打起精神,努力調動大腦,說了聲好。 第一個奇怪的夢境是在大約20天之前。 在夢境中,周意身處一片廣袤的平原上,視線清楚之地有矮矮的山峰,上面姹紫嫣紅的一片??墒且暰€混沌之處,一切都霧蒙蒙的,好像天地還未完全分離。腳下的土地有荒草茂盛處,可是竟然也有雪白的冰雪地面。 太陽和月亮貼在一起,天空透亮,周意還可以看到拳頭一樣大的星星零散的散布在天周,虎豹豺狼歪歪扭扭的散布在這片土地上,有些長著濃厚毛發的類人也在隊伍當中。 一個巨大光圈將她裹住,被光破開的風送來一枚發光的小月牙進入她的耳朵。倏忽間福至心靈,她抬起手掌,手心向上,里面有一股力量在流轉。 醒來的時候她的耳后多了一枚月亮一樣的印記。 這是第一個夢。 周意講完,把右耳朵翻給李醫生看,果然是有一個彎月一樣的印記。 李醫生原本只是掃了一眼,但是她忽然坐直了身子。 咦?我能再看看那個印記嗎?她的聲音帶有驚奇和疑惑。 周意老老實實地又把耳朵翻了過去,這不是我畫上去的,林語禾應該跟你說了,她原本還以為這是紋身,我倆一起去紋身店洗的時候,紋身師說這個不是的。 好的,我看到了,她點點頭,李醫生的驚奇好像并不來源于這個憑空出現的胎記本身。 在這個夢里其實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生物,但是周意并未提及。比如說虎面人身蛇尾的人?還有嘴長在脖子上的條狀生物,它一張嘴,口中全是細細密密的利齒,還沾著碎rou血漬。 第二天的夢里,我看到一場時間久遠的戰爭,一群很漂亮的人在坑殺一隊好像是古代原始人一樣的人,兩隊人都圍著虎皮裙或草裙,周圍有人在歡呼。 李醫生認真地點頭,示意周意繼續講。 那群漂亮原始人的首領舉著一張木牌,他們在坑殺那隊人后就進入了深山。 之后的夢境就像是連續劇,全都圍繞著一家醫院。它規模很大,人來人往,但是我的視角總會被拉到產科,被迫去看一個又一個病人去墮胎。 這家醫院的構造在你腦海中非常明晰對嗎? 對,有三層,規模很大,外觀設計很有特點,像個蝸牛殼。 好,繼續講你的夢境吧,周意。 好,我在后面做的夢一個比一個更加血腥,也更加恐怖。剛開始是每天逼我直視那些墮胎過程,我覺得自己簡直是醫生手里的鉗子,在不到一周后夢境里就開始出現無窮無盡的嬰兒,它們有的連身體都殘缺不全 周意咽了咽口水,她簡直想打個哆嗦。 沒有人能看到這些嬰兒,他們最開始血rou模糊但是不攻擊人。但是后面數量越來越多,他們開始長出獠牙和指甲,出現在醫院的各個角落。 周意覺得這種回憶屬實有點痛苦,但是她還是繼續講了下去。 突然有一天,這些嬰兒就經常一起圍獵醫生護士,剖開他們的肚皮鉆進去。還會生啃他們。 從此之后醫院的地板變成了木制的,就是第二個夢中那個木牌的材質,它好像在享受這些鮮血。 最糟糕的是周雪抿了抿唇,她皺緊了眉頭,我原本只是旁觀者,但在最近的夢境不知道為什么也穿上了白大褂,成為了這些嬰兒的追趕目標,我根本沒辦法逃出醫院的大門,好像進入了空間循環。 昨天我差點被追上了。 并且很奇怪,我在夢里有痛感。 周意后背起了冷汗,她原本堅持自己是一個正常人的觀點,但是到現在,她真的希望醫生給她開出她有毛病的診斷。 她愿意有病,她會勇敢又自豪地承認,甚至發個朋友圈昭告天下,只要在夢中不用再像野狗一樣逃跑。 坐在對面的溫柔jiejie毫不透露私人情緒,只是陷入了沉思,林小姐只告訴我你一直在做噩夢,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 周意,雖然我們心理醫師都有嚴密保守患者病情的職責,但是你的情況很特殊,你們來之前,我這兒剛走一位病患,他最近癥狀跟你一模一樣或者說,他所描述的夢境都跟你的一致,耳后也有跟你一樣的印記。 周意,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把你的情況跟他概述一下,看他愿不愿意來一趟嗎? 周意忽然覺得眼前的漂亮jiejie像個江湖騙子,哪兒來那么巧的事?她坐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寫字樓里有點恍恍惚惚,想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只不過切換了場景。 你不用害怕,我會充分尊重你個人意見,這里有監控,你覺得危險也可以隨時報警。 周意覺得自己腦袋上頂了個棒槌,她只能跟自己推拉著說出一聲好。 而池原彼時正在醫院打吊瓶。 他身累且心累,噩夢纏身是很倒霉,但是這點程度可能還比不上他過了五年的生活。 可是雪崩總是一片片雪花累積而來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總覺得自己沒有過錯。 現在每日的逃生噩夢大概就是他崩潰點邊緣累加的雪花,是壓垮他精神的最后幾根稻草。 母親最近時常打來電話,抱怨她在那個家中要識人眼色,說到最后總會落腳到是因為當初生下他后,身子骨受損,而現在在新家生不了孩子,導致鐘伯父的那幾個外室都騎到她身上去。 父親就更別提,從他出生時起,好像見父親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那個高中時候,愿意向他伸出雙手的珠珠也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現在的珠珠像是換了芯子,瘋癲善妒。 他好像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人,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旅游,一個人生活。在他身邊的那些人都只是短暫的停留一段路,之后又與他分道揚鑣。從沒有人真正愿意陪他走一段旅途。 很多人喜歡他,但是又傷害他。情書紛至沓來,但是她們又很快忘記他。男孩子也對他示愛,但是他們也因為他的沉默而遠離他。 他想要得到愛,但是這個世界好像偏愛求而不得的橋段。 李姐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池原看了看已經快要到底的輸液瓶,喊來了那幾個偷偷看向他的小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