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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逢今天值班到十點,是在最后一刻看到女人拉扯著這小子出現的。 警察叔叔!那女人看上去年紀很小,大學畢業應該沒多久,穿了一身職業裝,也許正是加班到現在,讓人覺得有些凄慘。 但她精力還不錯,聲音洪亮,沒什么社會經驗地。這個!這個流氓他偷我錢包!你一定要把他抓起來!警察叔叔! 比女生高出一個頭的男性一直深深勾著脖子,沒有出聲,身型倒是很健壯,無袖背心露出的兩條臟兮兮的胳膊肌rou扎實,讓周行逢有些察覺到反常。但他立即上前開門去控制住男性嫌疑人對方沒有反抗把兩人都帶進了警局里。 女生向周行逢同事解釋情況,周行逢在一旁聽。他想看清嫌疑人的樣子,但對方一直勾著頭,只好厲聲命令他抬起臉來。 cao你媽! 直到女生驚魂未定地陳述完,這個小偷都只說了這句話。 所以。同事拿起剛才做的案情筆記。你的意思是這男的想偷你錢包,被你一把抓住然后直接拖到警察局了? 對啊對??!我一個人走在路上怕死了,警察叔叔!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我怕死了,你們一定要主持公道??! 他,呃嫌疑人沒有抵抗你?就這么跟你過來了? 哎女生終于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她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焦急地看了看周行逢,另一個民警,看著那個低著頭的小偷搖搖頭。我很熟這條路嘛,我知道警察局就在前面當時也沒想什么,拉著他就過來了。 是這樣么?周行逢開口問。小偷還是勾著頭一聲不吭,猛地讓周行逢踢了一腳他坐著的椅子。我問你是這樣么?!開口說話! 倒是把女生嚇得不輕,小偷終于抬起臉,亂七八糟的油膩短發,臉上也臟兮兮的。cao你媽的就是這樣!滾你媽!別他媽吼老子!你這傻jiba大個! 你為什么沒反抗!你為什么偷錢包!周行逢用同等氣勢吼回去,流氓他見得多,現下只覺得心煩。 我他媽沒錢了還能怎么辦!問完了嗎,你們這些傻逼!怎么不去死!我他媽沒錢了怎么辦!她要抓著我不放我怎么辦! 周行逢閉上眼,抬頭忍耐了幾秒沖上頭的情緒,對同事做了一些公式化的交代,然后和女生說。錢包呢? 我啊,我搶回來了。這里,他當時把手伸過來,我,我很害怕但是我一把搶回來了。 女生打開錢包,里面和大部分年輕人一樣,只有幾張稀疏的卡和零錢,現在所有數字都流向支付寶和微信了。 你確定他是偷你錢包,沒有企圖猥褻? 周行逢想不通怎么這年代還會有人偷錢包的。 他嗯,他好像沒有,當時我錢包放在,放在這個位置,有一角從衣服里伸出來的,他就只抓了錢包。 聽起來更離譜了,這么笨拙的手法。 他攻擊你了嗎? 女生搖搖頭。 一個大男人怎么會任人擺布呢經驗更深的同事先聽笑了,有點不信任的意味,甚至在往兩人是惡作劇的方向推測。 我他媽怎么辦,我能怎么辦!被周行逢銬住一只手的小偷又暴怒了,扯得金屬鏈嘩嘩響,仿佛想帶翻了椅子沖過來給他們一人幾拳,手掌捏得死勁。這臭婊子抓著我不放,他媽的她就抓我,我甩開她又抓過來,我他媽總不能打女人吧。 盜亦有道,盜亦有道啊同事終于忍不住大笑了。 行了!你給我注意言辭!周行逢壓制住這臟兮兮的小偷肩膀,把他抬起來的胳膊也摁下去。 雖然只工作了兩個多月,但更離譜的事情周行逢也聽過不少。他簡單給小偷搜了個身,對方喘得像小牛犢,也不知道生氣還是剛才掙扎的過度消耗。 你的身份證件呢,帶了嗎? 什么jiba。 你叫什么名字?周行逢的同事詢問了女生,周行逢又把這個問題遞給小偷。 我他媽沒有什么jiba名字,cao。 怎么可能你不要逃避問題,你叫什么名字? 我他媽說了我沒有!我沒有名字你們愛信不信! 你怎么來到這的? 周行逢所在的城市說小也不小,但附近是有山村。他處理過一些農民工的報案,下意識覺得這個小偷也類似,就算不識字的農民也都是有名字,有戶口的,這方面不能推罪基層。 那個氣勢洶洶的小偷突然囁嚅了一下,咬到舌頭了一樣,神態軟了下去,發出了幾聲氣音,但終究沒說什么。 周行逢不耐煩,又推了他一把。早點解決,對大家都好。沒有財產和人身損失,這件事不大。 我帶我哥看病。 你哥叫什么名字? 杜國強。 他現在人呢。 周行逢的意思是讓家屬來。 死了。 怎么死的? 送醫院沒兩天就死了。 父母呢。 也死了。 怎么死的? 一樣的病,我他媽不知道,別jiba問個沒完了,我家的事干你屁事。 倒是那個女生先動情起來了。 嗚嗚意思是,你家只有你一個人了,你走投無路才而且還舍不得打我你好可憐 什么jiba,用不著你可憐我! 注意言辭! 周行逢覺得這事沒頭沒尾地像是烏龍,他點了點下巴示意同事,怎么辦? 不構成立案條件啊同事問女生他完全沒有打你,沒有推你什么的?有其他物品失竊嗎,手機? 他真的沒有好可憐啊要不警察叔叔你把他放了吧我還有爸爸mama他都沒有了這么晚了他一個人在外面也好可憐啊 臭婊子,你他媽給我 注意言辭!周行逢真想給這張隨時開口成臟的嘴來一巴掌,但畢竟他是警察。 你確定?那就,調解?同事問女生。 嗯嗯把他放了吧,大家都不容易,謝謝警察叔叔,真的麻煩你們了 周行逢一個小時前就該下班了,打開手銬把兩人送出去之前,他隔開小偷現在應該不能叫小偷了,畢竟他沒偷東西隔開這個自稱沒有名字的男人,以免對女生有什么威脅。女生打了電話給父母,周行逢目送她有人來接,才開始收拾東西。跟同事寒暄了幾句。 警察叔叔你結婚了嗎,可不可以要你的微信號呀 女生閃著星星眼走過來捧著自己手機,全然已經沒有剛才嚇壞了的樣子。 我的微信是**公安。 周行逢也禮貌性微笑了一下。 女生很識趣,沒有死纏爛打,周行逢遇到這種情況太多了,他知道自己外貌比較出眾,從小到大應付這種事成了日常習慣。只是笑了笑退后兩步,跟對方再客氣了幾句。 你也可以走了。他收好手銬。出門之后,他意識到這個無名氏跟著他。 想做什么?他一停下來,幾乎撞個正著,那男人跟蹤也明目張膽的,他以為是想報復自己,畢竟對方只說了不打女人。 我他媽還能去哪兒,嗯? 無名氏看起來也有些緊張,身體輕微晃動,抱著胸口,說話的時候過度自持而顯得有些擠眉弄眼的。你們那地方能不能給我住一晚? 哪個地方? 就剛才,那女的帶我進去那地方。 那是公安局。 我管你媽的是什么,能不能?我感覺挺寬敞的,不行?我沒地方去,我身上一分錢都沒了。 路燈下,正要去啟動汽車的周行逢停住腳步,他終于好好看了一下這個男人,小無名氏。對方的短發油膩膩的,好幾天沒洗了,長得也是雜草一般亂七八糟。但眉毛出奇的細膩又漂亮,在眉骨上高調地形狀帶勾,不像是打理過的,體毛比較少的人會這樣。上下睫毛都很顯眼,長長的。那雙眼睛是內雙式的眼尾上挑,竟然有點像是女人的那種媚意,在這張野性的面孔承托里太割裂了。 你的眼睛是藍色的? 周行逢被引起好奇心,走近幾步,不得不說這位無名氏身上有些臭了 又有他媽什么問題? 你看起來不像是,中國人??? 但那口臟話倒是挺地道的。 我不是中國人你他媽是? 我當然是 我他媽的也是。 無名氏吞咽了一下,看起來在忍耐怒火。 除了這一點其他倒沒什么異常,他的鼻子高而筆挺,鼻頭圓圓的,有點小巧可愛的感覺。嘴唇相當薄,長得竟然讓人感覺蠻漂亮,至少是不賴,雖然一臉兇相。比周行逢自己矮一點,目測有一米七五,但身材相當壯實,腿和手臂都肌rou健韌,但很修長,上身短,所以也不顯得笨重。 你要不要周行逢頓了一下,差點下意識把后半句要不要跟我回家說出來,他覺得這也太詭異了,雙方畢竟都是男人,這家伙剛才還是個犯罪嫌疑人,完全不認識彼此,而且這也太詭異了,周行逢竟然也開始有點緊張。 帶我去你家住一晚?行不行啊,媽的。對方倒是一點戒備心都沒有。 周行逢有點頭皮發麻,像是頭發被燒起來一樣不安,但又說不清為什么。這男人太奇怪了,他藍眼睛在路燈底下晶亮,正對著月光的,像是一片涼涼的糖??聪蛑苄蟹甑臅r候故意做出氣勢洶洶的樣子但光芒純潔。周行逢見過很多人,他的本能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單純得不像正常人,他甚至懷疑對方有智力問題了。等他反應過來,這個又臟又臭流浪漢似的沒有姓名的男人竟然已經被自己拽到副駕駛上。 周行逢開始漫長地感到尷尬。 喂。對方壓低嗓音,有些戒備地開口。你這種人,你是叫警察吧? 我叫周行逢。 哦。 過了一會兒。 你真的沒有名字? 真的沒有。 周行逢余光注意到那男人在自己車上摸摸索索的,但只是像好奇一樣,碰碰前面,碰碰后視鏡,碰碰自己車上的空調或者把頭伸出窗外。把腿伸長去蹬下面的空間,像是第一次被放上了汽車的狗。 系好安全帶。周行逢提醒。 安全帶是什么?正好路過紅綠燈,周行逢減慢速度,屈身去給男人把安全帶拉過來,扣好。 你他媽又想綁著我你他媽又想,你這臭警察?。。?! 閉嘴?。。。?!周行逢被對方猛然提高的聲音激得太陽xue直跳,忍無可忍吼了回去,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安全帶耐下性子這每個人都要系,上車就要系。 對方才悶哼了一聲。 你哥哥叫杜國強,你應該叫杜國軍吧,之類的? 杜國強是我編的。 那他叫什么? 他媽的他也沒有名字!我這么說是因為醫院要他名字,我聽見前面有人叫陳國強,我就說他叫杜國強,就這樣。 這么說,你們確實姓杜? 陌生的男人又悶哼一聲?,F在周行逢知道了,這是他默許的表示。 杜要拐彎了,這條道燈光比較暗,周行逢目光向前探。 我不知道,村里的人叫他杜老大,我就叫杜老二。他聲音弱下來聽起來哼哼唧唧的,不太自在地晃著膝蓋。 所以你家里是父母,和兄弟兩人? 還有奶奶,不過我小時候她就死了。 你們做什么? 打獵。 打獵?只是這個? 嗯,兔子,鹿,松鼠,貓頭鷹什么的。 這聽起來不夠生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車上會搖頭晃腦的擺件吸引了注意力,他說話輕松了點。 嗯是,就,如果不夠,我們種菜嗯,偶爾去村莊里用獵物,交換一點。鍋用壞了,手電筒電池,可以跟村民換。電視壞了,我會去他們家里看電視,我們養雞,但雞不太好養,豬,長得太慢了。 你幾歲了?你沒有登記戶口嗎? 不知道。想了想他又說我哥以前說,我比他小兩歲,我想。二十歲吧。 快要進入小區了,周行逢向保安點頭示意,然后拐向地下停車場。 你家里好多車啊。 這是停車場,不是我家。 哦。 停車場的意思是 我又他媽的不是傻逼,這在屋子里面,別人停車場在屋子外面,你以為我不知道停車場是什么? 周行逢揉了揉眉頭,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能一再退讓的,他只覺得苦惱,沒有生氣。對方聲音很大,但有些嘶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缺水。男性化的音調低沉,不至于頭痛。 我一個人住周行逢停好了車,慶幸杜會自己打開車門。鎖好了,下來在他前面領一步上階梯。不準確,家里還有小周。 小周,女人,嗯? 不周行逢說小周是我養的貓。 你爹媽也死了? 我父親過世了,母親不和我住一起,但離得不遠。 你兄弟姐妹呢,死了? 我是獨生子女。 杜嗯了一聲。你家里有谷倉? 上電梯了,周行逢摁過樓層之后看了他一眼怎么會有谷倉? 那你他媽養貓干嘛。 小周是我撿到的,養它是為了陪伴我。 神經病,你把貓關家里陪你干嘛,你抓耗子給它吃? 小周吃貓糧。 誰他娘? 進屋給你看吧。 剛在門口掏出鑰匙,屋里的貓咪就聞聲悠悠柔柔地叫了起來。 小周嘿!小周,是客人! 周行逢用鞋邊別開看到杜就猛地炸毛哈氣的三花貓咪。換了拖鞋之后,不得不把它抱在懷里,小周看起來相當因為這個陌生人生氣。 杜不屑地哼了一聲,踢掉鞋,換進周行逢給他拿出來的拖鞋里,周行逢開燈的時候眼睛瞇了一下,又恢復雙手抱胸的姿態。沒有坐上沙發,只是像陌生環境里的動物一樣四處打量,小周依然在周行逢懷里見縫插針地哈氣。 杜周行逢說你要不先去洗個澡吧?浴室就在前面一點。周行逢家有百來平,三室一廳一衛。多數空間用不著,收納得干凈整潔。他選房子也考慮到自己喜歡寬敞一點的戶型,但父母的期望也在里面。 嗯,我能把自己衣服一塊兒洗了吧。 你會開熱水嗎? 我他媽住過賓館。 衣服洗衣機在門廳那兒。不過 周行逢覺得自己有歧視之嫌,但他真有點受不了那么臟的幾塊布被塞進自己通常只是一個人在家使用的洗衣機里。 洗了你也沒什么好穿了,別洗吧,我找兩件我的衣服你先換上,臟衣服丟在門口就好了。 周行逢這么說的時候已經打算好趁洗澡把杜的行頭戴上手套放進垃圾袋迅速打包扔到未分類垃圾箱,他容忍不了臟兮兮的東西出現在眼前和異味。但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他跟著杜進了浴室,指了指墻上的置物架,解釋道藍色的那瓶用來洗頭,白色的是沐浴液。這里有沒用過的毛巾,把沐浴液這么摁一下,到毛巾上,然后打開水揉搓。起泡就可以擦到身上了。 周行逢一邊說,一邊調試熱水溫度和給毛巾打泡沫,覺得自己就算對嬰兒也不會更細心了,開玩笑反問了一句真是對你太好,怎么報答我? 他聽到杜在身后悶悶嗯了一聲,沒有真的打算要什么,正轉身離開,卻被矮于自己的男人一把拽住了。 周行逢不認為自己是gay,但突然轉身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裸體,眼神還是不知道怎么放的。不過既然要洗澡,脫光了也很正常。他有點飄忽,不明白對方這個動作什么意思,抬手打算掙開,卻連手也被拽緊了。 怎么? 杜悶聲悶氣地反問你怎么? 周行逢的jiba被隔著褲子一把握住,驚得他猛往男人身上擂一拳。但對方本來就健壯,紋絲不動。杜舌頭焦躁地舔了舔上嘴唇,那邊熱水還在放著,蒸汽騰騰。 你干嘛?被陌生人抓住私密畢竟是不適的,周行逢要發火了。 報答你,??? 周行逢還來不及反駁我不是gay,那自稱是獵人的男人手就極快把他yinjing從褲子里解放出來。臟兮兮的掌心握著,粗糙又暖和,周行逢不知道該先為哪一點生氣,他被人抓住jiba還是那人回家到現在還沒洗手。 但潔癖的崩潰最終占了上風,他一拳推開對方的臉,說洗手! 杜真的放開了,去水流底下乖乖的,把掌心向上抬,全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其他問題。 現在輪到周行逢驚魂未定了,他趕緊把莫名其妙被拖出來見光的jiba收回褲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太過于情況緊急,還是男人手掌心暖的,它竟然有一點微微勃起,真見鬼了。 你干嘛這么做,你有病嗎。周行逢沒忍住一面抓頭發一面吼了回去。 對方仿佛才是覺得不可理喻的那個,而且還在一邊無所事事洗澡,仿佛剛才的插曲就跟大街上給別人發了張名片被拒絕一般無關緊要。他上下打量周行逢,第一句話是你的jiba挺大的。第二句話是真不cao我?他們說還挺舒服的。 周行逢氣得啞口無言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