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同行
四月初七,春街小雨,明蘿不急不緩翻了墻,從院旁的馬廄順手牽了匹蜀馬,手稍使勁便掛上馬背,朝街市去。 今日起來才發現李崇讓不在院里,明蘿想,怎么也不跟她說說去了哪。 正是江南最好的時候,長街兩側搭滿了低矮木板棚,往后是略顯閣樓的商賈店面,人頭攢動,錦衣商人往來不絕。酒旗幌子混著雕花酒四溢的香氣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方,還混著脂粉鋪子的花粉氣。秀才簪花席地而坐販筆墨字畫,荊釵布裙卻擺冠梳頭面,接著便是香藥果子,金銀漆器,珠翠綺羅,應接不暇。長巷漸深,兩邊盡是還沒開張的酒樓,沒了蹲坐在路邊的小販,人漸稀少,只剩矮腳馬在青石街上噠噠作響。 正有絲竹聲乍起,伴女子低聲輕笑,明蘿聞聲抬頭,驀地,青光一閃,一岫玉茶盞從頂上閣窗墜落。 她本來虛虛踏在馬鐙上,雙腿稍作力,輕夾馬腹,微微俯身,馬身向前傾去。明蘿單手拽繩,一手托住了還未落地的茶盞。 窗臺邊還有未來得及收回的半截衣袖以及露出的腕骨,真是眼熟的緊。 窄巷樓臺,明蘿一身紅色勁裝悠悠然坐在棗紅小馬上,高束的馬尾落下,仰頭看向之處是少年拿折扇撩起珠簾,眉眼低垂。 她猛地一回頭望向右手邊的牌匾白玉樓。 怎么會有人大白天的來這地界? 沒一會兒李崇讓便下樓來,伸手想扶她下馬,明蘿卻是看也不看,將茶盞拋給他就要走。 我是在這兒等你,陪你去鍛刀。 李崇讓溫和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想你一定會經過這里,時辰尚早,舊友約我小酌。 她也不是真生氣,不然便不會任由那矮腳馬步履緩緩。 她佯裝滿不在乎地躍下馬背,滿臉寫著不關我事四個大字,抬抬下巴示意讓他跟上。 二人并排走著,倒是誰也沒開口說話,直到快出了街市。 杭州的街坊分明,坊間只有婦孺的嬉笑聲,并不多見有什么商鋪,那個鍛刀師傅的店面所在位置也是奇怪。 她尋人打聽到那位師傅也是因為聽說他曾在塞北當了幾年的軍士,想來鍛刀鑄劍的本領便不會是為了給花拳繡腿的人當小擺件兒用的。 六坊第十間往西行一里,到了才知道,這地方剛剛好是六八十,三坊的交界處。 看來這位師傅過得不太好。李崇讓淡淡出聲道。 明蘿也點頭致意。 坊間交界處的居民最易避稅,只消說自己已經記在別坊的名下,遇上些不擔責的里甲便也就這么過去了,若不發生什么大事鬧出些動靜來,也查不到這些人頭上去。 這門倒是不舊,卻連個尋常人家用的門環都沒有。 進。屋內窸窸窣窣地傳來些響聲,倒也沒有來開門的意思,明蘿這才發現,這師傅連門下橫木都不作擺。 這聲音倒是中氣十足,想來是個年輕人。 李崇讓已然乖巧地將那匹小馬栓在門外的棗樹下,先后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