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嬌縱起來真要命 第18節
一輪月掛上了中天,許是近十五的緣故,月亮很大,像是觸手可及,小小的姑娘繼續蹲下來瞧螞蟻搬點心屑屑,心里卻是極為郁悶的。 她十一歲去了仙山修道,拜在北辰星君座下,頭半年白日里嘻嘻哈哈,到了夜里對著墻上的師尊說說話,后來識得了靜真和世仙,日子才漸漸有趣起來。 仙山修了四年,甫一入京,父母親長愛重,從不苛責,未曾想進了宮,卻要獨自面對風雨。 在樹下也不知呆了多久,青團兒困的直打呵欠,倚在自家姑娘的肩頭迷糊了一時,再一睜眼時,卻瞧見薄霧里漸漸走過來一人,高大如山的身影肩披清冷月,腳踩輕煙,因瞧不清眉眼,竟像是天降神祇。 青團兒瞧著來人,喃喃道:“姑娘,有神仙……” 星落卻仔細瞧了,旋即站起身來,笑眼彎彎:“是辜家哥哥?!?/br> 來人由薄霧里顯出了眉眼,清雅澹寧。 他穿親軍衛制衣,挺拔俊秀,聽到那一聲清甜的辜家哥哥之后,唇畔便顯出一線清淺的笑。 星落把青團兒的手從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仰頭問起他來。 “好巧。這么晚了,哥哥是例行巡查?” 小姑娘眼睛里有星子,亮亮晶晶的,辜連星嗯了一聲,心里卻油然而生了一個念頭:不巧,特特入宮都只做偶遇。 這樣的念頭令他心神一震,微微垂眸,將手里的一個紙袋遞給了星落。 “緞子街的蜜汁蓮藕?!?/br> 星落呀了一聲,連忙接了過來,雙眼冒光:“辜家哥哥,這是你的夜宵吧,我吃了你吃什么呀?” 他不愛甜食,原就是特特買給她的,只是辜連星天生不露鋒芒,話少內斂,尋了樹下一處干凈石階坐下,望住了她。 “不礙的?!?/br> 大約是真的餓了,青團兒將糯米蓮藕取了出來,星落便去拈了一片,仰著頭放進了口中,吃的急了,唇邊還沾了一道淺淺的糖汁。 “辜家哥哥,我這會兒在罰站呢,你在這不會被我連累吧?” 小姑娘話語清甜,蓮藕片吃了一片又一片,樣子十分可愛。 有一絲的歉意自辜連星的眸中劃過,他搖搖頭,叫她安心。 “此時已是亥末,宮中唯有巡防走動,你不必擔心?!?/br> 星落安了心,又拈了一片蓮藕吃,仰頭送去口中的那一霎瞥見了辜連星的眼神,登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這般失禮,哥哥要笑話了?!?/br> 奇怪,她打從第一面見他,就從沒有裝過清冷仙姑,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十分的恣意。 辜連星唇邊漾了一絲笑,叫她吃慢些,“……有些涼了,小心噎著?!?/br> 星落嗯了一聲,三五口又是幾片下肚,饑餓感便沒了,她伸手向青團兒討要手帕,青團兒腮幫鼓鼓,像只松鼠般的愕著雙眼:“方才給您擦臺階,用掉了……” 星落腮邊還掛著一道蜜汁,伸出手指敲了敲青團兒的腦袋,剛回過頭,一方潔凈的帕子便遞在了她的眼前。 辜家哥哥心好細呀,星落伸手接過了帕子,先把蜜汁給擦了,那帕子上便多了些粉紅的印記,星落有些不好意思,糾結道:“一時回去了,給你洗干凈送還?!?/br> 辜連星說不急,見她填飽了肚子,這便問起罰站的事來。 “……可曾沖撞了太后娘娘?” 星落茫然地搖搖頭,回想了一下晚間同太后娘娘的狹路相逢,只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千秋節時,太后娘娘還叫身邊的小公公救我下司星臺來著,今晚卻有些嚴肅了。罷了,總歸是我不對,一更了還在宮里亂竄?!?/br> 有一線晚風吹動了小姑娘的眼睫,她便半垂了眼眸,唇微微翹起,委委屈屈的樣子,使她愈發的孩子氣。 辜連星靜靜地聽她說話。 今晨的心悸使他午間便下了值,回了文安侯府,休息到了晚間,正撞上母親從宮中回來,拉著他又抹了一回眼淚,到末了,告訴他,已將辜連星的隱疾向太后娘娘和盤托出,辜連星心下立時便覺得不妥,才連夜進了宮。 太娘娘同自家娘親一奶同胞,最是親厚不過,辜連星身為太娘娘至親的外甥,自小便受到了太娘娘的寵愛,這一回太后既知曉了這等事,一定會心生不快。 果不其然,一進宮便知曉了星落被罰一事。 他沉默。 這件事是個死結,除非他藥石可醫,壽命回天。 亦或是…… 他望向了眼前的小姑娘,月色灑向她,為她勾勒了一圈溶溶的銀邊兒,像是雪玉做成的肌骨。 她的母親曾邀約自家母親出游,像是有心結親的意思。 這樣的推測令他心跳不已。 夜太深了,周遭寂靜如井,他本訥言,想了許久才溫聲道:“聽聞姑娘要在宮中住上七日,這七日里好生伴著太皇太后娘娘便是,不必理會風風雨雨?!?/br> 星落何等的聰明,知曉他是在為自己好,這便乖巧應了一聲,又像想起來什么似的,認真地說:“哥哥叫我糖墩兒就好,七日后是我祖父的壽宴,我是一定要回去的,這幾日就好好地陪太皇太后娘娘修道吧?!?/br> 辜連星在心里默念了幾聲糖墩兒,只覺得可愛至極。 “你,還會回仙山么?” 星落糾結了一會兒,小眉頭皺的緊緊的。 “那是一定要回的,我師尊還有合貞女冠還等著我呢!”她見辜連星認真地聽著她說話,便說起師尊來,“我的師尊生的很英俊,不過我只見過他的畫像,真人說不得更加的好看,天師說師尊在外游歷,興許這幾年就回來了——我一定要給我師尊磕個頭才是?!?/br> 辜連星靜靜地聽她說話,不時應幾聲,星落嘮嘮叨叨,又說起乳名來,“你有乳名沒有?” 辜連星輕輕搖頭說有,“親長以保元相稱,我卻很喜歡連星二字?!?/br> 她叫星落,他叫做連星,像是有幾分聯系似的。 星落卻有不同的見解,有些開心道:“你同我呀,就是星星落在糖罐子里,撈出來就變成了一顆好甜的大星星?!?/br> 這樣孩子氣的比喻令辜連星的心一霎亂動,舉目看了看稀藍的星空,他溫聲道:“時辰到了,我送你回去?!?/br> 糖墩兒正有些犯困,聽他這般說了,立時便搖醒了青團兒。 夜色漸濃,親軍衛指揮使護送著小小的姑娘一路往壽康宮去,踩枝踏葉的聲音漸漸遠去,那玉蘭樹往前的一處宮墻下,月色冷冽,照下了一個頎秀的身影。 他負著手,冷而清俊的面龐滿是寒霜,眉頭緊蹙,像是下一刻便會有滔天的怒火噴薄而出。 然而他并未出言,只望著漸漸遠去的那三個背影冷哼一聲,闊步往紫宸宮而去。 阮英手里捧了一個四角翹翹的小軟枕,見陛下掉頭便走,慌忙小跑跟上,卻不敢出聲言語。 一直進了寢宮,皇帝的面色依舊掛著霜,在書案前看了一會書,忽然就甩了筆,寒著聲道:“朕的名字里也有星?!?/br> 阮英在下首瑟瑟發抖,不知該接什么話,好一會兒才連連點頭,“滿天星斗,陛下自然是最大最甜的那一顆!” 皇帝寒了心,望向了阮英手里捧著的那一個小軟枕。 這小騙子太不知好歹了,他輾轉反側到深夜,便想去看看她被罰站的凄慘模樣,若是她服個軟說上幾句好話,他便也給她個臺階,將她給赦免了,可誰知還沒走近,就瞧見她正喜滋滋地同辜連星說話。 皇帝的心有一瞬沉到了海底,這一會兒將郁氣發散了出去,稍微好些了。 “也好,她欠保元一條命,若真兩心相知,朕也心安了?!彼Z音冷冷,“也省得戳在朕的眼窩子里,惹朕生氣?!?/br> 阮英在一旁縮頭縮腦不敢言聲,卻從陛下的語音里聽出了幾分失意。 陛下的沉郁之氣,一直延續到了大朝會,待那左右臣工在深闊的殿宇里站定,開始一一奏報時,陛下都還寒著臉,不發一言。 今晨恰逢各地鹽務進京述職,皇帝蹙著眉頭聽了一時,皆是前些時日奏折里的內容,這便無心在聽,腦中回想起昨夜那兩排寫在清靜經扉頁的囂張之言。 “世間鮮有真可愛者,唯老子一人也?!?/br> 皇帝冷嗤一聲,心頭火起。 側頭喚了一聲阮英,叫他拿紙筆來。 阮英不知陛下作何用處,依言奉上,皇帝執筆,往那紙上刷刷幾筆寫下。 “敢在清靜經上大言不慚,視古今圣賢如無物,目中無人,可知謙虛二字如何寫就?” 皇帝御筆揮下,拿在手里待墨跡干透,甩手遞在了阮英手里,“拿去壽康宮給太甜女冠?!?/br> 下頭的兩淮鹽運使正慷慨激昂,忽聽得陛下說了一句太甜女冠,愕然抬頭,便見陛下正揮手叫身邊兒大總管去,便又低頭,繼續奏報。 阮英捧了陛下的墨寶,一溜小跑領著幾個小內侍親自去了,待奔到壽康宮門前,正撞上太皇太后在院子里打太極拳,忙下跪稱禮。 太皇太后見阮英跑的臉白,忙問起來:“陛下這會兒應當在大朝會,你如何抽的開身?” 阮英斟酌道:“陛下給姑娘寫了一封信……” 太皇太后聞言登時喜上眉梢,連忙叫他去。 “小孩子覺多,正睡著呢!無妨無妨,你快去,莫耽誤了陛下寫的情信?!?/br> 阮英一怔,也顧不上什么,捧著信就轉后頭去了。 姑娘家的閨房總不敢直闖,阮英就在外頭喊了一聲:“姑娘,接旨??!” 星落在被里睜開眼,迷迷糊糊聽得外人有人吵嚷——她昨晚沒了軟枕,一夜不安生,這會兒正困得厲害。 “我怎么聽見外頭有野驢叫喚,這里不該是老君山呀?!?/br> 青團兒在床下頭的矮榻上迷迷瞪瞪的起來,主仆倆又睡了一晌,再醒來時,就聽門被敲的哐哐響。 “姑娘,姑娘,圣旨到??!” 星落一下子驚醒,拍拍青團兒的頭,愕著雙眸:“狗皇帝來取我小命了?” 青團兒噌的一聲躍起身,一把捂住了姑娘的嘴,沖著外頭喊:“來了來了?!?/br> 阮英在外頭晾了一身汗,普天下就沒見過姑娘這般接圣旨的,再一瞧宮門,青團兒探了個腦袋,良久又沖了出來,跪著把旨給接了,又一轉身鉆進了室中。 阮英在外頭又喊:“陛下等回音呢!” 星落迷迷瞪瞪地接過青團兒手里的紙,搭眼一看就給氣著了。 師尊的清靜經落在陛下的手里也就罷了,還拿這句話來斥責她,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她氣鼓鼓地叫青團兒給她筆,龍飛鳳舞地在陛下的字跡之下寫就:“陛下飽讀道經,怎會不知老子二字乃是老君敬稱,其二,此經乃小道師尊所有,字跡也是師尊所寫,小道師尊仙風道骨、救濟窮苦,即便自夸一句真可愛又何妨?” 青團兒戰戰兢兢地將回信遞給阮英,阮英萬萬沒料到姑娘是這般回信,一咬牙,托著紙往回趕。 還未出壽康宮的門檻,太皇太后望著他的背影,欣慰道:“真別說,這小胖墩兒,還挺輕盈……” 阮英趕至大殿,各地進京的地方官員正在奉上為太皇太后進獻的賀禮單子,但見阮英捧來回信,陛下展開一看,眉眼即刻便染了層霜雪。 皇帝執筆在星落的回信下寫起了小行書。 “教出你這般目中無人的徒弟,你那師尊也非善類,依朕看來,你那師尊不是真可愛,真可笑才是!” 阮英再度接過,送去壽康宮,又換來姑娘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