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黯然銷魂

    凌云峰上。

    鳥兒依舊鳴唱，白云依舊飄蕩。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

    阿青。

    素和青沒有回頭，她靜默著目視遠方。

    妙玄掌門嘆了一聲，繞到她身前，不厭其煩地勸道：

    阿青，你不能再這般頹唐了。

    距上次魔界入侵已經過了七日，蜀山慢慢恢復到了正常狀態。

    云岫仙君留下的乾坤大陣護得住蜀山，可也未曾覆蓋到整個修仙界。因此，如今修仙界內其他地界多有魔修作亂，這個被魔界視為心頭大患的蜀山倒成了最為安全的所在。

    其他門派的修仙同道一半回了本部捍衛門派，一半留在蜀山或是幫忙或是避難。

    經此一戰之后，修仙聯盟之間的聯合愈發緊密起來。

    元貞長老走遍整片蜀山算了一算，算出這乾坤大陣尚可運行百年之久。

    那些冰藍微光是云岫師兄散盡靈力而來。

    元貞長老帶領門內陣修弟子將云岫所布乾坤大陣與原本的護山大陣連到一處，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忙活了三四天才將這項工程徹底做完。

    蜀山弟子無論修為高低全員參戰，傷亡人數大致有幾千人。還活著的弟子們也沒有幾個不掛彩的，可她們還是匆匆處理好傷口之后就又參與到宗門建設之中。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

    可是，這個從來不讓人擔心，從來做事妥帖得當，從來堅毅頑強的女子卻盡日將自己鎖在凌云峰上，自那日大戰結束之后就再也沒有下山。

    頭幾天的時候，妙玄掌門心想阿青一時難過也是有的，消沉個幾天也就過去了?？墒?，當他發現阿青竟連身上傷勢都放任不管，天天窩在凌云峰的時候，妙玄掌門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找上門來勸她振作起來。

    掌門。

    素和青聲音有些沙啞，她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弟子無事。

    她嘴上是這樣說，但是妙玄掌門卻無法安心。他是勸也勸了，說也說了，可阿青卻還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阿青真就這么喜歡他？

    他也不想主動提及這樁傷心事，但妙玄掌門思來想去，還是覺著她是為了云岫傷懷。

    素和青背過手去眺望層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

    并非如此。

    她否認了妙玄掌門的猜測。

    可妙玄掌門卻越發認為她是因云岫才自傷至此。

    說實在的，誰能不難過呢？

    她與他是十幾年的師徒，又是差了一步的妻夫。

    無人能與她感同身受。

    妙玄掌門這樣想。

    他拍了拍素和青肩膀以示安慰，不放心地看了她好幾眼，一步三嘆地走下山去。

    等到妙玄掌門走后，一道黑影猝然逼近。

    那黑影抬手就要掏向素和青心口，可她不閃不躲，一臉漠然。

    真沒勁。

    玉瓊樓悻悻然收回了手，看向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小心翼翼。

    你，不會是在怪本君吧？

    素和青抬眸瞧了他一眼，問道：

    閣下為何這樣說？

    玉瓊樓剛說完這話就感覺自己落了下風，可話趕話的說到這了后悔也是無用。他支支吾吾半晌，猶豫著說道：

    本君身為一界之主，不好出面插手此戰。

    所以，他當時也只能暗中放出十二惡鬼攪局，卻不能調來鬼軍支援蜀山。

    生死有命，六道輪回。

    冥界一向處于中立立場，鮮少會多管閑事。

    這次偷偷幫了蜀山一把已是越界。

    可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幫蜀山，又為什么要做小伏低地與她解釋。

    就好像在期待著什么一般。

    素和青眨眨眼睛，輕聲回道：

    此事本就與閣下無關，是在下該向您道謝才是。

    這些天來擔心素和青的人并不算少，然而，不管是誰來她都很少說話，只有在涉及到蜀山的時候，她才會勉強打起一點精神。

    玉瓊樓聽了她這話總覺得不是滋味兒，可他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直到素和青客客氣氣地向他道了謝，又客客氣氣地將他目送下山，玉瓊樓才似懂非懂地想到這是根本就把他當成外人。

    他也不懂那股憋屈勁兒從何而來，氣呼呼地一跺腳就回了冥界。

    君上，又是誰惹了您了？

    玉瓊樓身上所纏鬼氣盡數褪去，露出一襲絳紫底色金絲紋路的華服來。

    問話的女子早就對他這副花里胡哨的打扮見怪不怪，見玉瓊樓光顧著生氣沒理會她，她轉了轉手里的判官筆，忍住笑意問道：

    莫不又是蜀山那位？

    玉瓊樓聽到蜀山兩字就拍案而起，哼了一聲說道：

    本君哪里認識蜀山的人？展判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那女子無所謂地聳聳肩，將一摞厚厚的宗卷捧上前來。

    您還沒老糊涂了哪輪得到屬下??？您看看什么時候把這些批了？卞城王她忙得腳都不沾地了，結果您還天天往蜀山跑。卞城王可是下最后通牒了，若是您再這樣不務正業，她就聯合另外九殿閻羅抗議了。

    玉瓊樓狠狠剜了展判官一眼，像是要發脾氣，可又不知怎的忍耐下來。

    他抓起筆來，憤然怒道：

    你說說本君是不是作賤自己，人家明擺著不稀罕，本君還巴巴地上趕著？

    展判官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是是是、好好好，一邊又給玉瓊樓搬來了新的卷宗。

    君上，這些您今天必須都批完。

    玉瓊樓目瞪口呆地從那半人高的卷堆里探出頭來，震驚問道：

    展判官，你是在與本君開玩笑不成？

    那女子眼兒一轉，無謂說道：

    那屬下這就回稟卞城王，說您

    玉瓊樓擺擺手，認輸說道：

    罷罷罷，本君批就是了。

    反正他最近也不想去蜀山受那個閑氣了。

    展判官不用想也知道玉瓊樓這一陣兒陣兒的是因誰而起，她才懶得管君上那些個彎彎繞繞的心思，只要君上乖乖把活給干了別的他愛干嘛干嘛。

    要說這君上從去年剛認識那蜀山弟子的時候就不對勁了，不說他有事兒沒事兒就找借口去修仙界，就算他回了冥界也一天天的出神發呆。

    十殿閻羅不知冥君這是怎么了，問了十二惡鬼之后方知此事或與一名叫素和青的蜀山弟子有關。

    這十位閻王私底下開了個小會，心想冥君一向待她們不薄，這次就當是體諒君上情竇初開，卻未想到過了一年多了君上那邊兒還是一點進展沒有。

    一點兒進展也沒有就算了，這撂下的活兒也是越來越多。

    不僅如此，君上他還因那女子昏了頭，竟然貿然出手干涉兩界交戰。

    卞城王是這幾位閻王之中最為深謀遠慮的一位，她知道君上只要出手就算再隱蔽也有可能引來天界的猜忌。于是，她便派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展判官來，告訴她務必讓君上這幾天不要再去蜀山。

    否則又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好在這玉瓊樓今日受了挫，打了蔫兒似的，不用人怎么勸就安分不少。

    展判官就站在玉瓊樓身后，一面回憶起卞城王的告誡，一面去想那名蜀山弟子。

    真不知道是怎樣的人叫君上這般牽腸掛肚？

    而在此時，這位在展判官眼中不可思議的蜀山弟子卻很是頭疼。

    蓮生，你這是做什么？

    大慈悲殿的蓮生大師淚眼汪汪地望著她，死死抱住她的手臂不肯放手。

    青青jiejie，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

    這句話沒頭沒尾的，素和青聽得一頭霧水。

    蓮生又將七月十五那日她去尋素和青一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抽抽嗒嗒地說道：

    青青jiejie，云岫仙君是不是被我氣死了？我不知道jiejie這么喜歡他，要是知道的話我肯定不會那么做了。青青jiejie，你別難過了好嘛？蓮生見青青jiejie難過心都快碎掉了，只要青青jiejie肯原諒蓮生，蓮生什么都愿意做的！

    素和青沒想到那日蓮生還在背后鬧了這么一出，可云岫仙君的死又哪里是這么簡單的原因？

    她拿了方帕子，輕輕擦去蓮生的淚。

    蓮生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蓮生重重點了點頭。

    青青jiejie你說吧，只要你能開心，蓮生什么都愿意做。

    素和青順手揉了把她的丸子頭，說道：

    那蓮生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她咧了咧嘴，摸了摸蓮生的臉。

    瞧這小臉兒哭的，跟個小花貓一樣。

    蓮生松開了手臂，不好意思地擦了眼睛。

    青青jiejie原諒蓮生了嗎？

    素和青搖頭說道：

    蓮生不必自責，此事與你無關。

    她停了一下，轉頭對一旁從剛開始就沉默不語的佛修弟子說道：

    只是蓮生可否告訴我，這位大師有何貴干？

    蓮生來的時候身后就跟了這個和尚，他看也沒看她，只是低頭默誦經文。

    她見過無心為人超度的水陸法會，看口型猜測這人是在念。

    妙法蓮華，祈福渡厄。

    這經為誰而念？

    蓮生看青青jiejie沒有怨她也就放下心來，將那和尚一推推到了素和青面前。

    青青jiejie，這是我門中慕青和尚。既然你沒有生我的氣，那就答應蓮生將他留下好不好？慕青他可會照顧人了，人又細致又體貼。青青jiejie對他千萬不要客氣，什么事兒叫他去干就行。青青jiejie就先一心養傷好不好？

    那慕青和尚抬起頭來，雙手合十喚了她一聲施主。

    此人其貌不揚，殊無氣質，唯有一雙眼睛琥珀一般澄澈。

    素和青沒去看他，反問蓮生道：

    蓮生怎么不派個女修過來？

    大慈悲殿自蓮生擔任住持以后頒布了許多新規，其中一條就是從今往后無論女男皆可修佛。

    蓮生哎呀一聲說道：

    青青jiejie，你就相信我吧，慕青他絕對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素和青幽幽盯了那慕青和尚一會兒，終于吐出幾個字來。

    就依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