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甘情愿

    一只靛青色紙鶴翩然而至，落在素和青的書案之上。

    風兒在吹，花兒在落，無人在意這只小小的紙鶴。

    她趁正在講課的問樞長老背過身去的時候，一伸手將紙鶴攏入袖中。

    素和青與無心和尚分別已有月余，二人間的通信卻未曾斷絕。這紙鶴是她仿著師尊的那只練出來的靈器，蜀山與大慈悲殿之間千里之遙只要一個時辰便可來回。

    素和青，你來回答一下這朱果有什么用途？

    問樞長老當然知道云岫仙君收的這個寶貝弟子，多少年來一心跟著云岫修劍，旁的東西云岫仙君是一概不教。

    雖說整個蜀山乃至于修仙界都以劍修為主，但是學學煉丹也是大有用處。

    聽說素和青要來學習煉丹的時候，問樞長老沒說什么就應了下來，但還是很坦誠地告訴素和青說她若想學有所成，還是先來門中大課上打好基礎。

    素和青也知道沒有一口吃成個胖子的道理，第二天就到問樞長老的課堂報道，引得不少本沒有報名的弟子也前來聽課，別說是屋內備好的桌椅，就連回廊過道也站滿了人。

    問樞長老的這門課本就是為新進弟子準備的基礎課程，這些人平時只聽說過素和青的名字，卻不曾見過真人。要說他們對素和青有多么追捧崇拜也不至于，大多數人也就是湊個熱鬧、跟風看看而已。

    上了幾次課后，來圍觀她的人少了很多，問樞長老的課也恢復了正常。

    其實，她會來學煉丹也不全然是因著師尊的緣故。

    上次與魔修殷九重交戰之后，素和青發現了自己專攻修劍的弱點，也在想有沒有什么好的解決辦法，總不能次次都靠別人來救命吧。

    斟酌一番之后，素和青還是決定學習煉丹以作輔助，讓她自己可以在修仙界中更安全些。她是為了保命才學的這學問，因此也就格外上心，頻得問樞長老青眼。

    因此，問樞長老也就喜歡上課的時候多問她幾句。

    是，這朱果

    素和青恭謹地站起身來，一一說出朱果的用處，又補充了幾條煉制朱果的禁忌?？吹絾枠虚L老沖她滿意地點頭之后，她又坐了下來，摸出那只紙鶴，靜靜看完后又將紙鶴放回原處。

    無心說，近來不知為何，人間妖魔橫行，他超度的亡魂越發多了。

    前幾日，他在妖獸手中救下了幾個蜀山弟子，聽說他們的阿青師姐與他有舊，這幾個弟子更是痛哭流涕地哭訴起來。

    無心見這幾個弟子身受重傷，也就將人安置在了大慈悲殿，又派人給妙玄掌門通信。

    素和青想了想前些日子確實有一隊蜀山弟子下山除妖，卻還一直沒有他們的消息傳回蜀山，司空師兄都急得搬出了搜魂帖，卻沒想到他們是被無心給救了。

    她想了想要如何給無心回信，一走神間，這堂課就結束了。

    喂！你怎么半個多月了還在學這些？難道云岫仙君的弟子竟如此愚笨不成？

    不少人聽出了這道挑釁的聲音屬于誰，可兩邊的人都不好得罪，索性也就裝作沒有聽見快步走了。

    素和青知道這人是沖著自己來的，但她沒有心情和人爭辯，連看都沒看那人一眼，就要轉身走出教室。

    那人見素和青如此無視自己，一臉不忿地站在她身前，將她的路擋得嚴嚴實實，說死也不讓她走的架勢。

    素和青挑了挑眉毛，余光瞥見色空空向自己走來，她抱拳而立，神色沉著，問道：

    不知這位是？

    天地良心，她確實沒認出眼前人是誰。

    那路塵塵卻以為素和青是在故意挑釁，冷哼一聲就質問道：

    素和師妹倒也不必裝模作樣，你怎么會不知道我是誰呢？

    路塵塵多年以來單方面與素和青結下了大梁子。

    十歲的時候，路塵塵想要拜云岫仙君修劍。

    云岫仙君面也沒露，只說有一個弟子就夠了，拒絕了跪在凌云峰下三天三夜直到昏迷的他。

    問樞長老將人救醒之后，路塵塵棄劍煉丹，再也不曾拿劍。

    十六歲的時候，路塵塵如愿拿下了門派大比中的丹修第一，可所有的榮譽都朝著劍修之首的素和青而去，只有問樞長老和卿翎師姐給他送上祝福。

    二十三歲的時候，路塵塵決定自己不能再一門心思搗鼓靈丹，而是應該下山救人闖下名聲，卻沒想到他還沒下山呢，素和青就與大慈悲殿主持共同擊敗魔修，門派弟子整整夸了她小半個月，聽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師父、榮譽、名聲，她什么都要搶他的。

    好，是他技不如人，是他心里陰暗。

    他是比不過這個處處出彩的素和青，那他躲遠點兒不就行了嗎？

    可為什么她也要學煉丹？難道就連這一點驕傲也不肯給他留下嗎？

    素和青對路塵塵的自卑敏感一無所知，她細細端詳了一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

    你是問樞長老的小弟子？

    路塵塵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兩只貓兒般的大眼瞪得溜圓，小虎牙也齜了起來，配上他氣憤不已的表情，看起來倒有幾分惹人憐愛。

    素和青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怒氣，但還是笑意盈盈地向他問好：

    我記得你要比我大上一歲，那我就叫你一聲小師兄。小師兄在煉丹一道上最是厲害，我不過是個剛學些皮毛的新手，那我以后可要請小師兄好好指教了。

    她對路塵塵之前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還順著他的意思說要來向他討教。

    路塵塵沒想到素和青脾氣這般好，他還以為她肯定會掏出劍來教訓教訓他，一聽到素和青這樣說話他反而不知所措。

    誰要、誰要來指教你！你這么聰明，哪里需要我的指教！

    路塵塵又氣呼呼地看了她一眼，漂亮的臉蛋上飛上兩抹紅云。他不是不清楚素和青說的可能是些奉承話，可他還是有些按耐不住想問她：

    她是真的覺他很厲害嗎？

    小師兄當然夠資格來指教我，到時候還要請您不要嫌我愚笨的好。

    素和青話音剛落，色空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青青？誰說你笨了？我不許你這么貶低自己！

    色空空一看路塵塵就知道他是來找茬的，可見他臉色緋紅，又不太敢確定。

    這人可真奇怪，嘴巴上說不喜歡，可還是巴巴往人身前湊。

    讓色宗主見笑了，我與小師兄胡侃幾句，并沒有您說的那么嚴重。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與色空空保持距離，并不過多顯露二人的朋友關系。

    色空空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愿意多與路塵塵說什么。路塵塵也不怎么待見這色空空，更大聲地哼了回去轉身走了。

    素和青依然含笑望著路塵塵遠去的背影，與色空空一同向凌云峰走去。

    色空空是個嘴巴片刻都停不下來的人，一路上有她在倒也不嫌寂寞，她說的無非是什么哪個弟子為了看她又撞到樹上了，或者是某一天在哪兒見到的弟子長得真不錯之類。

    素和青漫不經心地應著，大腦卻在飛速運轉著。

    她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了。

    一個一個地完成任務，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無心在大慈悲殿也跑不遠，師尊整日在凌云峰修煉，冥君成天窩在冥界之中，魔尊暫時杳無音信只有到魔界去找。

    她現在雖然與無心建立了不錯的友誼，但也沒有霸王強上弓的道理。

    冥君和魔尊一個在冥界一個在魔界，在沒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她是沒有上前送死的打算的。

    這么想想，她現在該在師尊身上多花點心思，而不是光顧著與無心大師保持友誼。

    話雖如此，她還是匆匆寫下幾筆，將袖中紙鶴抖進風里。

    那靛青的紙鶴撲騰了一下，振翅而飛，向大慈悲殿的方向飄去，將她的話帶與無心。

    青青，你又和那無心和尚

    色空空的笑容中有幾分了然，在她看來，青青拿下無心是遲早的事。這才分開多久啊，這紙鶴就傳來傳去傳個沒完，兩個人嘴上說是朋友，表現得卻像是膩膩歪歪的小情侶。

    聽說大慈悲殿還送來了好多靈植，是只有大慈悲殿才有的珍稀品種，雖然沒有點名是送給誰的，但是誰不知道這是因為素和青的緣故？

    不然的話，大慈悲殿的那幫光頭才不會上趕著討好他們蜀山呢！

    卻不想素和青沒有像之前那樣反駁，而是一臉嚴肅地問道：

    空空，我有一事相求。

    色空空還以為是什么要緊事，也換了一副嚴肅的面孔說道：

    青青，你講。

    素和青無非是想要師尊的流遐仙劍，想知道一般什么情況下，師尊才會將劍送人？

    她覺得直接這么問太過刻意，很容易招來懷疑，換了個委婉點兒的說辭道：

    你說，我要怎么才能讓一個人心甘情愿地把他最寶貴的東西送給我？

    任是色空空想破頭也想不到，素和青說的竟然是她的師尊和流遐仙劍。

    聽了素和青這話之后，色空空的表情瞬間變得古怪起來，她腦海里已經開始遐想起來，但還是憋著笑對素和青說：

    青青，原來你在煩惱這個呀！這有什么難的？只要你讓那個人死心塌地地愛上你，那么還不是你想要什么他就會給你什么？

    素和青想了下師尊死心塌地愛上她的這個恐怖畫面，像是見了鬼一樣震驚地看了色空空一眼，梗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邊搖頭邊把色空空甩在了身后。

    她真是傻了才會找色空空這個狗頭軍師出主意！這家伙什么事兒都能扯到情啊愛啊的也真是絕了！

    不過，色空空這句話的大致方向倒是沒錯的。

    她又打不過云岫仙君，不可能從人手中將劍搶過來，唯有刷高他的好感度這一條路好走。

    但也不必什么死心塌地地愛上她，只要便宜師尊多喜歡她些

    然而，要讓云岫仙君心甘情愿將手中仙劍贈人，只多一些的喜歡怕是不夠，而是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