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山去也

    在與第八百個同門揮手作別后，素和青終于走上了下山之路，她一邊走一邊揮手，嘴里還不停應著：

    知道啦知道啦！會給無霜師弟你帶糖人兒的！穆師姐的話本子我也不會忘的！大師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素和青的背影在山道上漸行漸遠，直到最后消失不見。

    眾人目光不及之處，兩位仙君并肩而立，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

    師弟，你這別扭性子什么時候改改？明明很擔心阿青的嘛，干嘛還偷偷摸摸地來送她？

    蜀山掌門妙玄仙君笑嘻嘻地揶揄著云岫仙君，他知道自己這個倒霉師弟自小嘴硬心軟，看到自家徒兒練劍受的那么點小傷都會給人送去大筆仙丹靈藥，可到了光明正大送人下山的時候卻躲到了看不見的角落里。

    真不知道他圖個什么。

    云岫仙君沒有回應他的問題，只是輕微皺了下眉頭。

    掌門師兄是蜀山之首，當為蜀山楷模，還是多加注意言辭。

    妙玄仙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他的那句阿青惹的禍。

    真沒想到他這個倒霉師弟對小徒弟的占有欲還蠻強的嘛，別人叫一聲稍顯親密的昵稱都不行，難道是怕他這個掌門師兄將人搶了去做弟子？

    妙玄仙君剛想繼續同云岫調侃幾句，就見他騰云駕霧而去，多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他笑了笑，凝重的目光向素和青下山的方向投去。

    當初師父分別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傳授于妙玄與云岫兩位弟子，妙玄學的是推演術數，云岫主攻蜀山劍法。

    師父曾經這樣說：

    妙玄是蜀山的司南，云岫是蜀山的劍。

    正如師父當年所期盼的那樣，妙玄成了下一任掌門，帶領蜀山弟子不斷壯大，而云岫成了修仙界中第一人，四海之內難尋敵手。

    妙玄仙君前幾日夜觀星象，占了一卦，算出個前所未有的復雜星盤，這其中牽連人數之多、涉及范圍之廣和影響層次之深不是他一個蜀山掌門可以堪破的。

    然而，妙玄很清楚的是，那個剛剛下山的素和青正是破解此局的關鍵。

    天機不可泄露，妙玄只字未提。

    他走向山門處那群剛給素和青踐行還未離開的弟子們，眾弟子見掌門駕到，紛紛行禮問好。

    孩兒們！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你們一天天的只知道吃喝玩鬧像什么樣子？快快隨我入修煉場試煉一番，讓本掌門看看你們最近是不是又偷懶了？

    一片嗚呼哀哉聲中，素和青已走到山腳之下。

    她是想早日回家享受現代科技帶來的美好生活，但是她也懂得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因此并沒有急于著手完成任務，而是決定好好休幾天假再從長計議。

    素和青見路上有一家小茶寮，抬腳便走了進去。

    老板，來壺茶。

    素和青收起了佩劍，并未穿蜀山弟子制服，除了相貌脫俗之外，看起來倒也與凡間女子無異。

    那老板見她一人孤身在外不免好心多提點幾句：

    姑娘，你是一人趕路？這世道可不太平，若是你遇到什么困難，可以向蜀山派的弟子求助。蜀山的仙人們人都很好的，上次有惡人來砸我的店，就是他們幫我討回的公道。

    素和青連連點頭稱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老板聊起閑話。

    老板，那你說我要怎么才能找到蜀山的仙人呢？

    老板一聽這話來了精神，加上店里客人少，她還多給素和青上了一份茶點。

    今早兒剛做的！趁熱吃吧！   老板眉開眼笑地接著說，蜀山的仙人們向來喜歡行俠仗義，根本就不用你主動去找，在你有事兒需要幫忙的時候，只要心里默念三聲仙人救命就可以啦！

    素和青心中汗顏。

    這哪里是蜀山派，分明是活雷鋒嘛！

    盡管如此，看到有人如此贊揚蜀山，她心里倒也有了一絲與有榮焉的驕傲之情。

    在和老板的攀談之中，素和青倒是知道了不少有用的訊息。

    距此最近的城池是錦官城，本是道教圣地，近些年卻因大慈悲殿佛修宣揚佛法，信奉佛教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要說近期內有什么盛事，那定要說是農歷七月十五的盂蘭盆會。

    歷年的盂蘭盆會都是佛教盛會，加之今年錦官城又有無遮大會，聽說是大慈悲殿的佛修弟子前來舉辦，更是吸引了不少信眾前來觀會。

    老板看素和青若有所思的表情笑著提醒她說：

    姑娘若是也想去盂蘭盆會湊個熱鬧，不如盡快去城里訂個客棧？

    茶寮又進了客人，老板不再多說，迎上去招待他們去了。

    素和青端著粗瓷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茶水。

    她在凌云峰喝慣了云岫師尊私藏的靈茶，這茶寮的茶水不能說是不好，只是喝起來總有些不對味。

    素和青知道每年大慈悲殿都會舉辦一次無遮大會，與修仙界內的宗門大比有些相像，為的都是選出門中最優秀的弟子。

    劍修的比試無非是打打殺殺，不知這佛修要比些什么呢？

    難道要比誰背的經文全還是比誰超度的厲鬼多？

    素和青不禁為自己這想法搖頭失笑。

    她思路一轉便到了無心和尚身上去，那無心既然是大慈悲殿住持，想必是會來這無遮大會的吧？

    想到這兒，她也沒了喝茶的心思，悄悄在瓷碟下放了幾片金葉子，隨后和老板打了個招呼就走出了茶寮。

    臨走之前師父往她的乾坤袋里塞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素和青還真沒想到師父雖然看起來高不可攀，實際上心思卻很細膩。

    云岫仙君并不知曉他在徒弟心中是什么形象，他只是若有所感地睜開了眼睛，嘴角綻放出一個誰也不曾見過的笑容來。

    到底是個孩子。

    只想著玩兒。

    蜀山門派內每個親傳弟子的身上都留有各自師尊的專屬玉牒，算是一種師徒之間的特殊聯系方式。

    這玉牒在師父與徒弟之間連成一條隱隱約約的線，不管徒弟到了哪兒師父都會有所察覺。

    反之卻是不能。

    是以素和青一直未曾感應到這玉牒的存在。

    這玉牒雖有妙用但也只是種心脈感應，起不到什么監視的作用。

    若是弟子有什么隱私不愿叫師父知道，自己切斷這玉牒就是。

    凡是蜀山弟子就沒有不知道這事兒的，因此也無人與她特別提起此事。

    此時正在計劃大玩特玩的素和青并沒有想到，云岫仙君不光知道她欲往錦官城去，還暗中笑她孩子心性。

    素和青御劍而飛，縮地成寸，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錦官城城外。她乖乖站進排隊進城的隊伍里，耳邊響起守城官兵的訓話聲。

    那官兵三十來歲，身材健碩，氣勢駭人。她見插隊的人太多，不耐地扯著嗓子喊道：

    一個個排好隊！都什么素質！不知道排隊啊你？

    素和青挑了挑眉，掏出通關文牒，雙手遞了過去。

    那官兵見她背了柄長劍，心中早有揣測，又看她說的文牒上寫了蜀山二字，對她倒也客客氣氣。

    那官兵將文牒還給素和青，還鬼鬼祟祟湊近了說：

    這位仙子，可是城內又有妖魔作祟？

    素和青連連擺手，只說為私事而來。那官兵放下心來，又搓了搓手，難為情地問道：

    仙子，你們蜀山還招不招人那？您看我，行嘛？

    每年蜀山開門收徒之時，人間無數父母帶著孩子求仙問道，可大多數孩子資質不夠，一個蜀山的外門弟子在山門內算不得什么，可放到凡人里也是千里挑一了。

    更別說素和青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修為，周身靈氣幾近實質，除了那膽大的官兵之外，一個敢靠近她的凡人都沒有。

    素和青認真看了看她的根骨，略有遺憾地搖了搖頭。那官兵也不氣餒，抱了抱拳，目送她走進城門。

    老李！你沒事兒吧？修不了仙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看咱們女皇今年不又給我們這些小吏多發銀子了？要我說長生不老也沒什么意思嘛！

    那官兵謝過女伴的寬慰，盡職盡責地查起人來。

    素和青不曉得那位女官兵在她走后又如何了，她許久不曾見過這樣人來人往的街道，默然無語地站在人群之中矗立半晌，才找了一間看起來不錯的客棧敲門而入。

    這位仙子，不是小店不想招待您，實在是盂蘭盆會將近，明天又是無遮大會第一場開場，想來觀禮的信眾成千上萬。別說您今天來，就是您一個月前來訂，也訂不到??！

    許是因為她背著的這把劍的緣故，這一路遇見的客店老板雖然看不出她是蜀山弟子，倒也明白她必定是個修仙之人，一個兩個的對她恭敬許多，生怕沒有將人招待好似的。

    素和青略一頷首，走出這家客店，抬頭看了看日頭，心中有些微煩躁。

    凌云峰依著云岫仙君的性子布置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唯有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說到底，湊合幾天也沒什么。

    就在素和青決定隨便找個有檐兒的地方住住的時候，她就聽到一聲凄厲而又哀婉的女聲響起：

    這位仙子可憐可憐我吧～嗚嗚嗚我爹爹再不埋就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