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任念念給燈點上燭火,端來茶杯喂了他一口茶水,又捧過來個小缽,眼巴巴地看著他,見他含著水沒動靜還催促了一句:漱口呀! 江巒清想去接她手里的水缽,被她躲了過去,他又沒有什么多余的力氣去搶,糾結再三,只能低頭把水吐進缽里。 這種感覺很怪異,把口里含著的血水吐進師妹雙手捧著的容器里什么的他總覺得念念不該干這種事的,裝污物的東西不該由她捧著。 任念念放下小缽又不知道從哪里拿出塊繡帕給他擦拭唇角水漬,江巒清萬般無奈道:怎么能讓你做這些事我都可以自己來的他覺得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 我做的不好嗎?任念念笑起來,語氣多了些莫名的意味,這些還都是從師兄那里學來的。 你做的很好,很周到,只是 他話沒說完,任念念把繡帕收起來,見他沒有抵抗,摸了摸他的頭頂,像模像樣地說:乖。 江巒清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是了,難怪他覺得似曾相識,以前他也對念念做過這樣的事的。 不過那個時候念念還小,真要數起來,大概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小孩子發燒感冒會口苦,不喜歡吃東西,吃了吐了又要哭鬧。他沒有辦法,怕人會餓壞,只能哄著小姑娘吐完后漱口吃糖,把人哄開心了再喂點米粥。小孩子是很難哄好的,有時候脾氣上來了還會甩手踢腿,也不知道她都燒得像塊木炭了還哪來那么大火氣。不過為了鼓勵她,不管她是乖乖吃下去的還是費了大功夫才給她塞下去的,江巒清喂完后都會摸摸頭夸一句。 這不一樣他言辭閃爍,居然一時說不出什么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給沒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兒和給大人漱口就不一樣!他想這樣講,但是認真想想,就算是現在,自己也是很愿意照顧師妹洗漱的,然而讓師妹來照顧自己還是無法接受。 想來想去只能說:反正以后不要再做了。 好嘛。任念念回答的十分敷衍,湊上前去握他的手,師兄感覺怎么樣,內力回來了嗎? 回來了。怎么這么一會兒手就冷了?他把伸過來的手捂在掌心,運起內力去暖她。 不冷啊?,F在睡不著,我給師兄上點藥吧?她說。 江巒清有點疑惑:上哪里? 剛剛還在他掌心的手指抽離,輕輕巧巧地點上他的唇,這里,不疼的嗎? 她碰的很輕,但嘴上開了口子本來就容易疼,江巒清只是沒忍住蹙了下眉,任念念就立刻站起身要去拿藥。 她轉身離開的動作太迅速果斷,江巒清竟莫名生出一陣心慌。 他已經夢見過太多次她的離去了。夢里的他被拖入淤泥,爬不上去,掙脫不開,潮濕粘稠的污穢逐漸沒過頭頂。她就站在那里看著他下沉,神情冷得像座玉雕的美人像,然后甩開他求救的手,轉身離開,只留給他一個漠然的背影。 別走。 他帶著這樣絕望無助的心情去抓緊了她的手腕。 任念念似乎已經可以熟稔對待這種求助,轉過身來將他按進自己胸口,聲音柔和:不怕不怕,我就是去拿個藥,幾步路就回來。 回過神的江巒清在少女的馨香中闔了闔眸。 你看,她永遠這樣溫柔,這樣體貼,縱容你所有的依賴,好像永遠都不會厭煩。 這樣的任念念是不會甩開他的手的。 他也該從夢境中走出來了。 你穿件衣服再去不要著涼了。 那你不要怕哦,我一下子就回來。 站在床邊給他涂藥的時候,任念念還在想著之前他的樣子,一邊用冰涼的膏藥給他搽上,一邊念叨:師兄不要總那么害怕,我不會離開師兄的。 是么? 他纖長的眼睫向上望了她一眼,又長久地垂下去。燈影將他的睫羽顯得格外長,過長的睫毛讓他看起來有種令人覺得驚艷的,近乎具有侵略性的妖異秾麗。 但他又是這樣一副柔怯的模樣,任念念生不起任何一點被侵略的感覺,只是心疼他。 她開口:我最喜歡師兄,怎么會舍得離開?她說這種話都是很容易的。 念念不要騙師兄啊。江巒清說話的時候又抬起了頭,輕輕咬了下任念念給他涂藥的指尖,琥珀色的眸子色彩清淺,里頭的情意卻深得能讓人溺進去。 有點刻意誘惑人的樣子。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喜歡什么樣子的人了。牙齒廝磨她的指腹,還有現在這樣直白地凝視著她,也都是故意的。其實不只是這些日常的小動作,解蠱的時候他還發現了任念念在另外一些方面的愛好,不過現在都用不上在那方面的討好,暫且不提。他現在做這些,也只是無聲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再心疼我一點,再憐愛我一點。 是喜愛也好,是憐憫也好,是欲念也罷,只要我還能夠留住你。那么,身體可以由你擺布,心臟可以為你跳動,一舉一動都可以為你改變。 我怎么會騙師兄?師兄那么好,我不會騙你,也不會離開你的。她說的理所當然的樣子,就算你一點都不好,什么都不做,我也最喜歡你。 你才好。 剛剛還在滿心算計的江巒清沉默片刻,突然又恨起來。恨她這些甜言蜜語怎么能說的這么順口又動聽,動聽到讓他覺得死在這一刻也甘愿了。 要是我死了也就好了。 他想他大概知道為什么之前心口會那么痛了。大概是入了心魔、或者是心火在燒,是惡意滋長著的、蓬勃燃燒著的不治之癥。 任念念很快就涂完了,轉過身去收拾藥瓶。 江巒清慢慢站起來,從她背后抱上去,把眼睛埋進她肩膀里。 你太好了。他眨了眨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潮濕的眼睛,長長的嘆息,語氣說不出的難過:你這么好。我不會放開你的。 喜歡。 太喜歡了。 她真的也這樣喜歡我么? 我什么都沒有為她做過。 我什么都不是,她又這么好。 對她來說,喜歡太容易了。所以其實一開始江巒清就很不安,他一直都是不確定的,就像最開始他問她:念念喜歡師兄對不對?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問自己。 因為他不確定,所以把半顆心問出去,半顆心藏起來。 強烈的悲痛和歡喜都是不允許的。 可是他之前已經經歷過悲痛了,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嘗試得到歡喜呢?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我們把婚期提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