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不折不扣的瘋子
十六 不折不扣的瘋子
九月底天氣轉涼,西大的楓葉大道落滿了紅黃相間的葉,下一場雨就攢出幾個被落葉遮住的水洼。 忙過了剛開學那陣兒,徐楸更有大把的時間躺在宿舍了。 除了吃飯上課,她幾乎沒有別的什么人際活動。 彭瑛去圖書館,鄔純似乎有了新男友,孔梓菱在校外有兼職,大部分時間,宿舍里就只有徐楸一個人而已。 臨近國慶小長假放假的前一天下午,徐楸剛收到她的快遞正在派送的通知時,彭瑛推開了門收傘走進來,后面跟著鄔純,頭發衣服淋了幾滴雨。 那倆人看了看徐楸,沒作聲。事實上自從上次徐楸在宿舍和鄔純正面對上以后,鄔純對徐楸已經基本算是無視狀態,彭瑛和她關系好,會慢慢轉化態度,徐楸毫不意外。 她頭都不回地滑動著鼠標滑輪,筆電屏幕行云流水一樣地下翻著,左上角顯出是西大的官網。 上學期的獎學金名單是不是快出來了,我記得去年好像就是九月底吧鄔純邊往桌上放包,邊問彭瑛。 宿舍的中央空調徐徐吹著適宜的溫風,和外面驟然下降的冷空氣完全隔絕開來。 彭瑛似乎回想了幾秒,我問過學委了,今年可能要晚一點出,等十一過后,她頓一頓,有點小緊張,我上學期期末考的時候,寫錯了一道大題來著,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我拿不了獎學金 徐楸把喝過的茶杯輕輕放回到桌上,戴了耳機,后面的話她就再沒聽了。 她給謝雍發了條消息,問他小長假有沒有空專門給他買的好東西都到了,總要先試一試質量。 對方回得還算快 有空。 徐楸剛打出來:那還老地方? 還沒來得及發,謝雍已經追了一條:那個房間我是長期續訂的,什么時候去都可以。 徐楸是頓了一下才明白謝雍這話里有話的:所以,他這是在暗示她嗎? 真有意思,沒見過比獵人還心急的獵物。 好,那就二號。她發。 一號不行,大概率會被她媽叫回家吃飯,順便祭拜一下她那個從來沒見過面的爹。 耳機被輕飄飄地摘掉了,徐楸下意識回頭,看見孔梓菱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外面回來了,站在她后面,神不知鬼不覺地笑著,放到徐楸桌上一杯奶茶和一個塑料袋裝著的外賣泡沫盒。 她并未在徐楸的位置上停留太久,只是摘了她的耳機,東西放下就后退幾步往自己那兒去,說:給你帶的。外面特別冷,我看你朋友圈步數就知道你一天沒出去正經吃飯了,那是煎餃和黑糖珍珠奶茶,半糖的。 徐楸曾經和孔梓菱在校內連鎖的奶茶店買過一次,她并沒有特地跟對方說過,但孔梓菱竟然記得很清楚,她喝奶茶喜歡半糖。 徐楸心里有種微妙的感覺,她大概合算了一下兩份東西的市面價,一邊跟孔梓菱道謝,一邊就要微信轉賬給對方 孔梓菱這時候已經坐到椅子上,像是想起什么,往后仰了一下,歪頭看著右邊的徐楸:是請你的,別給我轉賬,我不會收的。就當是謝謝你大一的時候幫我推薦那個青志部活動的名額吧,要不然我也不能遇見我男朋友。 孔梓菱說這話,徐楸才想起來,大一的時候她的確幫過她一次,似乎是去養老院做公益的青年支援活動,加0.5的學分。那個活動沒有具體審核,由各部門干事自行組織,因為孔梓菱在徐楸電腦上看到了名單上有她喜歡的學長,正好徐楸人緣一般又沒湊夠人數,順水推舟就讓孔梓菱去了。 她都忘的一干二凈了,對方還記得那么清楚。 徐楸正要說些什么,和孔梓菱位置正對著的鄔純突然出聲了,她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總之語氣有點怪怪的:真羨慕你啊梓菱,跟徐楸關系好人家都愿意給你走后門兒,哪兒像我們,求她幫個忙都求不來??磥碓傧胝埲藥兔?,還得送奶茶和吃的才行啊 孔梓菱正換衣服,聞言臉上的笑一點點收斂了,但動作沒停,一邊拿衣柜里的薄毛衣套上,一邊皮笑rou不笑地回:那倒也不是,得看你求徐楸幫你什么了。要是舉手之勞一杯奶茶或許可以,要是像什么抓住了就連累個人處分的,估計一百杯都不帶有人樂意的。 她換好衣服了,看著表情突地難看下來的鄔純,表情單純溫和的要命:咱說人干什么都得有自知之明啊,徐楸就一默默無聞的小干事,也沒那么大權利不是? 聽見自知之明這四個字,鄔純簡直像被刺痛了似的,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坐起來但歸根結底孔梓菱這四個字明面上說的是徐楸,她要是跳出來反駁,又顯得她小氣。 徐楸本來沒想理鄔純,但看她被孔梓菱這么三言兩語就把臉氣得漲紅,又覺得好笑。鄔純欺軟怕硬,看孔梓菱擺明了是徐楸那邊的,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徐楸這夜做了個年代頗久遠的夢。 她也因為這夢終于想起她人生中第一次被罵神經病是因為什么。 大概六七八歲的時候吧,她已經初初顯現出了孤僻怪異的性格,只有一個朋友。 那個小女生好像也是徐筱某個合作伙伴的女兒,和她在一個學前班。 沒有人愿意和她玩兒,只有那個女生愿意。但她大約真的精神不正常,玩的好好的人,突然有一次不理人家還甩開了對方的手,又當著眾人的面剪壞了那個女生送她的布娃娃,踩在腳底下。 徐楸,你就是個瘋子,神經??!你根本就不正常,做什么都只顧自己開心是吧 對方忍無可忍,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后,用在電視劇里學來最惡毒的話罵了她。 夢是黑白且帶著陰郁的氣息的,夢里的她面無表情,毫不在意,被推的一個趔趄也不說話,又一腳踢開了那個殘破的布娃娃。 她看到那些小孩眼里的驚恐和畏懼,她竟然覺得痛快。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啊。 醒了的徐楸,這么評價當年的自己。 她睜著眼睛失眠到天亮,走之前空腹吞了幾粒鎮定情緒的藥,然后是徐筱派的人帶她去打理收拾。 上午八點多陽光正盛的這刻,徐楸看到那方對她來說熟悉又陌生的墓碑。 亡夫袁樅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