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摘月初見
第六十八章 摘月初見
師叔為何不向玉修山求救?守玉高舉一臂,手指輕點頭頂盤旋的風球,她輕輕一拍,風球骨碌碌滾遠,一會兒再滾回來,你這靈寵不是能往來四境么? 蒼術不答,他盤腿而坐,將守玉環在懷里,默默轉動雙修心法。 守玉毫不氣餒,接著道:莫非是你當初離山別有隱情,難不成是同師尊吵架沒超贏,負氣走的? 蒼術苦笑道:修行都是這般三心二意,怪不得只這點子修為。 你說話跟師尊好像啊。守玉臉垮下去,一巴掌將風球拍出去,好久才滾回來。 蒼術托起她下巴,直直看進她眼里,你身上傷痕雖消得快,疼痛之感卻與常人同樣留得長久,現下可覺得好些了? 守玉點點頭,全身筋絡通暢無比,再無艱澀滯痛。 能任他那般肆意,看來之前那人很要緊,他點點守玉心口處,這處護著的又是誰的殘魂? 他們都是玉修山的師兄,從前多得他們照應,現今照應他們,不是應該的么?守玉打個呵欠,欠人太多,我連覺也睡不好了,師叔那藥湯子再給我一碗可好? 蒼術這回卻沒依了她,若是物歸原主后還不能心安,再用藥不遲。 還清楚了,怎么還會心里不安呀,壓死了!風球溜達回來,在守玉后脖頸子上蹭,蹭得她抬不起頭來,末了吐出塊兒黃澄澄的金子,壓在她肩頭。 這不是給你的路錢么,怎么還有找回來的?守玉道,伸手去剛要碰它,風球圓胖的身子一擰,晃悠悠滾遠。 蒼術見她托著塊比臉還大的金條發懵,笑道:誰像你似的,還恩當報仇,就想一了百了,從此兩不相干? 不該是這樣么?守玉苦著臉,不知該拿這么大塊兒金子怎么辦,想了想還是給揣起來。 等你從摘月崖下來,是還清了還是沒還清,就該有定論了。他捏捏她耳朵,將她從腿上抱下去,給她手里放了個哨子,風怪似乎很喜歡你,這哨子你吹響,它便會現身。 萬一師叔正用,卻被我召了來,豈不是誤了師叔正事兒?守玉推回去,師尊說我總有些死地還生的運氣,這個還是師叔自己用著好。 真是你吹響了,必然不會是等閑事,也算得你說的死里逃生的運氣,蒼術笑著,將哨子給她掛在脖子上,你我初見,就給我送了那樣一份大禮,這便算是我還你的,況且往后我也沒什么正事了。 守玉這才接了,師叔還回玉修山去么? 蒼術默了片刻,回去的,到時告訴你我為何離開山門。 那你可欠我三個了。守玉臉上升起些不常有的雀躍。 什么三個?蒼術微怔了下,旋即明白過來,生死之別,還恩之法,加上這個,確是三個了。 師叔要用這三個答案換守玉什么呢?守玉揚著快活的面孔,眼底卻不知為何黯淡。 蒼術是熟悉的,她第一回踏過通城里那間昏暗藥鋪的門檻,臉上就是這般表情,像是將全副身家拋出來做代價,只要你愿意換,不計較是否劃算。 若是那日遇上的是旁人呢,若是那歹人得了她身子欺辱霸占不夠,還是連護心丹也不給她呢? 他這么想著,便仗著長輩的身份問出了口。 那時你該怎么辦? 守玉沒過多思索,那便是偷也好,搶也好,總得盡到最后一份力,否則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在血月夜將心挖出來,我該更睡不著。 蒼術愣了下,的確不是什么好場面。 這小師侄套了個人人可欺的殼子,里頭一顆心不知是黑是白,卻殘忍得很,旁人死活好歹其實激不起她憐憫心,許是根上起就沒長那玩意,只要自己心安理得,睡得著覺就盡夠了,玉修山果然是養了個好徒兒。 他接著守玉最后的問題道:我不圖你什么,你好好在山中等我,算是傳我衣缽。 守玉抓抓腦袋,師叔要不換個人,我笨的很。 蒼術笑道:就是學不會,不罰你就是。 你立誓。 他哭笑不得道:立心魔血誓可好? 守玉居然真敢答應,當下就捉起他手,師叔說話算話,否則血脈倒轉,爆體而亡。 你蒼術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只能被她強著發了誓。 他們此時所在的密林離摘月崖不過十里之遙,蒼術擔憂她體弱,受不住入山的規矩磋磨,壓著在林子里雙修了數日,替她多調養幾分,也將生疏不已的雙修法練了個滾瓜爛熟,間隙時便穿插著將所知的摘月崖的來歷傳聞講與她聽。 耽擱了十數日,蒼術見她之前填補狼王的虧損修回來大半,這才松口放她去。 對于許多妖怪來說,摘月崖是求死之地。 若是按照人世壽終正寢才算是善終的說法,所有獸妖之死都叫橫死。 有罪孽深重,于某刻幡然悔悟的獸妖可去摘月崖得一個從頭來過的機會,入山第一步就是生撞進護山結界,由雷霆殺陣毀去靈脈,散了一生修為,再進摘月宮明凈池,洗髓清心,脫去周身獸骨,過后自是身死道消,可如尋?;觎`入冥府輪回道,有不低幾率可投生為天資卓越的凡人,如此從頭修煉,卻比他們先從獸成人要輕巧得多。 守玉經由蒼術指點,由北崖入山,這處陣法最弱,于獸妖一類無甚差別,卻于守玉的體質難得顯出得天獨厚的優勢,她是個絕好爐鼎,大多時候又是個軟和性子,不到絕處幾乎顯不出殺傷力。 像摘月崖這樣兇險的擊殺陣,擊殺為主,防御次之,越是修為高深的大妖怪,越是能擊而中之,十成威力瞬息之間觸發,任是從前如何威風,遭此一擊之后,再無興風作浪之力。 守玉這樣的,封住一半靈脈,就是個草包,若那雷霆殺陣是個活物,大約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連眼角也不給她的,放個草包入山又能如何,莫非她竟有命走上崖頂不成? 便叫她這個從不走好運的,鉆了個空子,幾乎毫發無傷進了摘月崖的山門。 ------------------------------------------------------------(這是阿飄分界線,大概是少爺好久沒笑了這個梗) 我是個游魂,不知在這摘月宮里呆了多久,有時候我是男人,有時候我是女人,連我自己也記不得活著的時候到底是個什么。 游魂無記憶rou身,也不配有個名字, 雪化那日,自小離宮的二宮主回來,進殿門見我第一句話是,阿無,我要沐浴。 他帶了身酒氣回來,摘月宮后頭九個溫泉,這位爺也不知在哪里養出的怪脾氣,從左至右挨個兒在九個池子里洗過,起來后,那股子酒味兒也沒消散多少,可見平日里是泡在缸里喝的。 這一番折騰完,才開始料理大宮主的亡身,明凈池將亡人身骨吞沒,他半身在池中卻不受影響,沒多會兒功夫,那活著時八九尺高的兒郎,就成了二宮主掌中的一抔灰,被他從崖頂揚下,待下一個十年,才會和積年不化的冰雪一塊兒融在摘月崖的春日里。 做完這些,天空飄下雪花,他又在九個溫泉池子里洗了個來回,再起身時,就聞不到酒味兒了。 新上任的二宮主不如他兄長可親,話語極少,常常料理完尋上崖頂的獸妖精怪后,就在后頭池子里泡著,也不怕泡皴了皮。 有個大熊妖扛了缸酒上來,二宮主臉上難得有些笑影兒,卻是揭蓋兒聞了聞,笑意就消失無蹤,我聞著卻是極香甜,可惜早沒了肚腸,飲下去也漏出來,二宮主看得直皺眉,想是心里犯惡心,過后我偷酒就背著他了。 那大熊妖本性并非十惡不赦,否則也不會扛過那么多個血月之夜,全乎個兒的尋到這上頭來,就是性子急了些,修為上短時難有大的精進,便想換個活法兒。 二宮主沒為難他,逆了山門陣法,修復了熊妖的靈脈,親自送出了山,只囑托他安心等機緣,不可冒進錯尋了旁門,那熊妖靈根不顯,想來也是沒聽進去。 我等著他一日日衰竭,似他兄長那般在某個平凡的日子無聲無息倒下去,便會有新的繼任者來接手摘月宮,他們往往帶來我缺失的部分,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想起自己是誰了。 可是沒有,他雖無甚朝氣,一日一日不增不減的死氣沉沉,就是不見衰竭,不知在山外得了什么大造化。 一連幾天無人上崖頂來,有天夜里落針聞聲的摘月宮起了噗通一聲響,宮殿中央的明凈池無波瀾,宮外九個溫泉池子逐一看去,也無漣漪,莫非這高不勝寒的摘月崖頂,不止我一只鬼? 同仁莫要裝神裝模做樣,都是鬼了,沒什么可見不得人的。 那立在角落碩大無朋的酒缸里傳來微弱的嗆水聲,咕嚕咕嚕 敢情這也是個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