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下)
番外(下)
5) 陳庶身后還跟著一個女孩子,朱宴定睛看,半晌才認出是陳菡歡。 小朱嫂子!陳菡歡看見朱宴也還是親親熱熱地先招呼,朱宴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想站起來,陳庶走過來做了個手勢道:你坐你坐。 她已經穿了件寬大的袍衫,但還是遮不住隆起的肚子。 陳菡歡甩甩頭發坐在朱宴跟前笑問:幾個月啦? 這是二十二周了。朱宴回答,看陳庶的目光迅速掃過餐廳,很快定在后面角落里,她不敢回頭,只跟陳庶笑道:你們想吃什么先點吧。 陳庶說:我們吃過了,你也別破費,你懷孕了還出來,你家那位不會擔心你嗎? 問題問得輕描淡寫,但朱宴卻心里一慌,忙說:哦他知道,等下會來接我的。 那就好。陳庶是真心實意關心朱宴,盡管夫妻做不成,但她總歸是個好女人,是他曾經理想中的妻子。 如今見她皮膚紅潤,越發富態,加之孕期催發的柔性美,較之前更富有成熟女人的魅力,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恍惚如果這個女人還在自己身邊如今又是什么樣的? 但很快,陳庶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是不可能讓她懷孕的,他不會有孩子,這輩子都不會了這個事實就像一把磨鈍了的刀,早失了當年傷人的刺力,但每每想來,終歸記得痛感。 朱宴說:你們不餓就吃點甜品,菡歡,我記得你最喜歡吃榴蓮酥,他們家的榴蓮酥據說不錯。 陳菡歡聽到好吃的,笑起來:還是小朱嫂子懂我。 朱宴去叫服務員,陳庶偏過頭對陳菡歡說:你怎么還叫人家小朱嫂子,她已經不是你嫂子了。 陳菡歡做個鬼臉:我故意這么叫看你是不是現在后悔了。 眼睛眨眨,不懷好意。 這話說得朱宴臉紅起來,幸好服務員走過來點東西,她也假裝沒聽到。 家里都好嗎? 既是求人辦事,總不能直奔主題,朱宴先問了問陳庶父親去世的事,又問起陳菡歡父母和哥哥。 阿斐哥啊,他大忙人,現在自己干,倒騰電子產品,這陣子去西安出差了。 哦是嗎。 可不是,他去年還生了場大病,胃潰瘍,還住了醫院,我們都要他少喝些酒,他不聽 說起陳斐,陳菡歡也是心尖疼,疼他沒陳庶哥這般有本事,還要風里雨里地全國跑業務,掙點錢也都回來悄悄塞進她的口袋,她哪里舍得花,想著攢起來給他買輛好車。 陳庶在旁斜睨,神色飄忽不定,朱宴沒放過陳庶的表情,她以前就聽說過點陳菡歡和陳斐的事,只當二人當年年紀小鬧著玩,但如今親歷了些人事,竟一時警覺,再看陳庶逐漸陰沉的臉,忽覺氣氛詭異。 朱宴只好就勢說起自家兄弟,這才言歸正傳起來。 陳庶說:這個事你不要愁,我打聽了一下,他在那個隊里表現不差,留下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但能不能進編也難說,不行我幫你找找人。 朱宴沒想陳庶一口應下來,忙感激道:那可太謝謝你,這要是能進正式編可更好了,上下人情打點多少,你給我個數,我去準備。 陳庶笑:不用那么復雜,他硬件條件好,我只不過遞一句話的事,能不能成也未必。 陳菡歡也跟著笑:我哥神通廣大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宴便忙把禮品推過去:那可真是麻煩了,快過節了,一點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 陳庶說:你拿我當什么人。 朱宴看他,這男人的眼睛她向來看不透,尤其這般用力、認真地看她。 朱宴覺得心肺忽地撕張,不知怎么,眼睛發酸,好像從那樣深幽的目光深處看見了年輕的自己,奔跑向他,被他一把抱起來,親吻,旋轉然后,他們從醫院出來的那天,小雨淅瀝,二人一言不發,朱宴只覺滿心委屈。 她記得他那時候說,朱宴我很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是想要小孩的,但我沒有這個能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騙你,我也不知道是這個結果我可以接受領養,也可以接受跟你繼續嘗試但如果你擔心家人無法接受,我也給你自由我只是不想耽誤你。 而她,也是看著他的眼睛,并不知道他能在那個時候說出那樣的話已經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溫柔了。 雨打在耳邊,她忘記了自己說什么,只記得,雨水灌進了鞋子。 緣分斷,也就是一念斷,斷了也就斷了。 朱宴忙收回目光,擺出社會笑說:哎我知道你們有紀律,但是你幫我我也不好意思,只當我這么久沒見給你個見面禮,下次我也好邀請你來吃孩子滿月酒,要不回頭我家那位也得說我不懂事 陳庶輕輕一笑,低頭看了看那幾樣禮,挑了一冊書說:這套我就差這本,這樣我就齊了,謝謝。 他沒變,他的喜歡一直沒變。 朱宴搶起頭來看他,陳庶早已側過頭去看陳菡歡了:怎么?還吃不夠?再吃可別抱怨長rou。 真是,我才吃了幾口嘛!陳菡歡嘴里雖抱怨,但動作上已經站起來,朝朱宴揮手:謝謝小朱嫂哦不,小朱jiejie請我們吃東西,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朱宴這時候才注意到陳菡歡,她好像是有意打扮了,穿一件露肩紅裙,披長發,香水,紅唇她的臉映襯在陳庶的臉后面,一瞬間,二人神色相似,好像是一個人的雌雄兩版有同樣的冷酷、深沉的眼睛,是朱宴無法捉摸的一家人。 怎么不吃了?這么著急的嗎 朱宴要站起來,陳庶還是堅持她別動:你這行動不便的就別折騰了,我們有個姑婆奶奶今晚到,我倆得去接機,老太太行動不便,我們得早點過去,就這樣,你的事我回頭給你打電話,你不用擔心??旖o你家那位打電話吧,他接上你了,給我發個信息報平安。 朱宴只好作罷,點頭,目送二人轉身而去,不知怎么,她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他們不像兄妹,更像 都好了吧?后面一直埋坐在角落的人走到朱宴身后,朱宴回頭,笑:哎,沒想到事情辦得這么順利。 行了,既然他答應了,你也算完成任務了,我們走吧。 老韓 朱宴拉住韓柏辛的手臂:謝謝你陪我來,還答應我一直坐在后面。 你不要我來,我也要來,我不來我能放心嗎? 二人笑著往外走,外面電梯正好開了,韓諾冬從里面大步出來,三人迎面相見。 你怎么也來了?朱宴看了一眼韓柏辛,頓時明白了,原來父子早有合謀。 韓諾冬笑:我這不是怕我老子吃虧嘛。 吃什么虧? 一旦他要抄家伙,但又打不過怎么辦? 韓柏辛瞪他一眼:你就知道打架!就算打起來,你也不是個兒,走吧,人早走了。 我好像看見了,一男一女剛出去韓諾冬問朱宴:那女的是他新歡嗎? 不是,是他堂妹。 胡扯,我親眼看見他倆親嘴呢。 你看錯了吧。韓柏辛沒理會,三人一起回到電梯下樓。 男的穿白襯衫黑褲子,女的穿個露肩紅裙,就在我身邊過去,男的摟著女的一起走的 朱宴心里打起鼓來,她知道,韓諾冬第一次見到這兩個人,更沒必要撒謊,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可能說得這么具體,但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對,我想起來了,那女的是叫他哥。 電梯門開了,韓諾冬又補了一句。 6) 飛往西安的機場恢復了些繁忙,但還是到處可見蕭條后的冷清,我背著一只電腦包快步走進VIP候機室,剛坐下來就收到老板祁敏的郵件,上面抄送了客戶方的工程師和總經理,主要詢問技術上的一些問題,要我幫忙解答。 總經理的名字叫陳斐,我默默存了他的電話,打算到了西安先跟他打聲招呼,這樣明天祁董來了彼此都會有些準備。 就在這時,對面有個人一直在注視著我,我抬起眼皮,一時滯住。 當年青澀的臉龐不復存在,現在的臉微微圓了,成熟,目光堅定。 但笑的時候還是那樣沒有心肝,仿佛對世界的一切毫不在乎。 好久不見。 我點頭:嗯,好久不見。 去哪里? 西安,你? 長春。 我剛想問她去做什么,但頓了頓,取而代之一個哦。 說實話,即使她現在就坐在我對面,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個人真的,甚至是觸手可碰的,但同時,陽光正好,光線耀眼,我的手指也發白發虛,似乎這一切又同時可以是個夢。 就連她的名字也像一個夢白夕白。 我清了清嗓子,很想問她過得怎么樣?孩子還好呢?jiejie呢? 可是我又擔心,一旦脫口,夢境消失,我的心事就全然袒露。 但是對面的人卻忽然說話了:孩子都挺好的,你mama有時候也會去我家看孩子。 我頓感心魂震蕩,不知是不是她看穿了他的心,于是只好回應:嗯,我知道,你爸爸也經常給我發孩子的視頻。 謝謝你 謝我什么? 白夕白回答:同意跟我離婚,也同意把孩子和房子留給我。 我淡淡道:我說過我愿意負責,也愿意尊重你的選擇。 所以謝謝你。 我想說話,但羞愧徹底擊垮了我,我只好垂下眼睛,但在這一刻,我又好想跟她說說我的一切 就從那年夏天我初遇她的時候說起,我是如何被她一步步誘進深淵,與他們三個共舞,利用被利用,愛與被愛,我冷眼旁觀,看著三人如何收場,到頭來,我的命運既是同我有血緣關系的女兒我現在也難見一面 或者從分別后說起吧,我這幾年就像被老天爺捉弄一樣忙得團團轉,我像個陀螺,沒有一刻停下來,壓力大的時候要靠藥片輔助睡眠 還有,我幸而遇見的另一個她她既不是白夕白,也不是白夕洱,我們淡然相處,互不施壓,但心有所安,魂有所放,偶爾埋首懷抱,只索昏昏一睡。 可是此刻,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也沉默。 即使說,也都毫無意義,我指望什么呢?同情?安慰?我和她一樣被困住了,每天都在欲望中掙扎,可誰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我們都假裝關心彼此,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她說她要出國深造,學習的科目還有一些在北京的見聞我也說了些自己工作的變化,從年初的裁員到現在的晉升,寥寥幾句,匆匆幾年。 最后,好像我們都想不出還有什么可說,她這才說:我姐再婚了。 對象不會是你吧? 白夕白忽然小心翼翼地問我,我挑眉,譏笑:怎么會。 不知為何,我此刻忽然想哭,不是為了白夕白,而是為了白夕洱,她為她前段婚姻耗盡了心力,我深刻感覺到,她再婚,或者再找一個什么人,也都是為了生活不那么難過。 我自覺心中黑云涌起,呼吸艱難。 但我卻脫口而出:其實,白夕白,我們本可以在一起的每一個的本可以都透著辛酸,我好像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辛酸暴露了。 但白夕白立刻打斷說:我知道,不怪你,怪我。 我搖頭浪費情愛便是世間最大的揮霍,只是那時我們還都太年輕了。 我對白夕白說:怪我,一錯再錯,錯又因錯。 對不起。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克制一下的。 可惜了。 如果見到你姐,代我祝福她,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我起身,又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剛好,一切剛好,我同她告別。 轉身,離開,好像同自己的夢可以徹底揮別了。 7) 陳安琪拉著陳父念叨:哎呀你看這都多少年了,我想著我再不來也來不了了 陳父拍拍老太太肩膀,湊在她耳朵邊大聲說:你啊,日子還長呢,來我這里散散心,將來啊,還得回去,落葉歸根??! 我的根就在這??!哎,你不知道,我爹媽當初是帶我去的臺灣,但我啊其實不在臺灣,我生在這里 陳父琢磨,這老太太是不是腦子糊涂了。 但老太太精神很好,穿傳統錦緞孔雀藍旗袍,頭發雖白但臉色紅潤,聲音洪亮,除了有點耳背,什么毛病都沒有。 其實啊老太太拉著陳菡歡又去說:你叔公不是我親弟弟,他是你太爺爺過繼給我爹媽的,我爹媽啊,一輩子沒生過孩子。 陳菡歡說:不對啊,您不就是您爹媽的女兒啊。 老太太直搖頭:不是,我一輩子也沒見過我親生的爹媽,我臺灣的爹媽在臨死時候就這么跟我說的,他倆也不是夫妻他倆是兄妹 兄妹? 陳菡歡和陳庶相視一怔,正中心病。 陳父聽不得這種事,忙阻止老太太繼續說:你啊,和我上次見沒什么兩樣,就有一點,人老了,犯糊涂了! 陳安琪沒聽見,繼續說:我爹媽是龍鳳胎啊所以他倆長得像,誰都說他倆像所以他倆就叫大瓜子,小瓜子,唱戲的,給我起的小名也是瓜子只是后來我爸爸發胖了,看不出來了但是他倆為了逃難啊,那時候沒辦法,就假扮夫妻逃到臺灣 陳菡歡接了個陳斐的電話,陳父上廁所,只有陳庶一個人端著酒杯還在聽老太太絮叨,但心不在焉,左耳聽的全是陳菡歡的對話 一切進展順利嗎?信科集團幫你做技術方案?哦還真好,報價可以嗎?那你的項目都ok了?哈哈我就知道我的哥哥最棒了!那好,你快點回來,我晚上等你噗,想什么呢! 陳庶飲盡杯中酒,看向窗外,今夜無風雨,月卻圓不了。 與此同時,三亞的海浸在深藍的夜里,海風刮過,一對戀人緊偎,互相攙著往前走,男人身后的沙灘上留下忽深忽淺的腳印,不知說到什么,兩個人哈哈笑起來。 郭嫚跑過去,想靠近又不確定,生怕打擾,遲疑間還是被倆人看見了,二人正要轉身走,郭嫚只好硬著頭皮追過去,拿著筆本朝女子湊去:傅茉莉女士!我是你的粉絲!我和我閨蜜都特別喜歡你,能請你幫我們簽個名嗎? 哦沒問題啊傅末麗轉頭微笑。 真是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 郭嫚沒想到這樣的大美女還能這么平易近人,不禁臉頰發燙,頭一次被美女這么看,自己都不好意思,但隨即她注意到旁邊的那個男人,這位就應該是她老公吧? 郭嫚不禁想起朱宴提到的謠言這可真的是謠言??!這男的既不老也不丑,甚至看起來非常有男人味,兩個人還這么恩愛,傅茉莉怎么會嫁得不好? 簽完了,郭嫚鞠躬:謝謝您!不甘心,又問:那,那我們能拍個照嗎? 可以啊。傅末麗退后,男子說:我來幫你們拍。 郭嫚興沖沖同傅末麗肩并肩站在一起,不敢碰觸,只好屏住呼吸瞪著眼看鏡頭。 一二三! 郭嫚這才注意到男子的腿腳好像是有點奇怪,沒多想,拿回手機,高興地擺手。 祝你們玩得愉快! 你也是! ************************************************************ 的夢幻聯動寫完了!這本書也真正意義地可以完結了!七段故事的不同人物也算在我心中劃下一個句點,有的惆悵有的欣喜,但生活還在繼續,我們總有交集和意外,每個故事的里人過完一生,也許才能夠真正找到屬于自己的結局和感悟。 最后,感謝陪著我寫書的所有追文小伙伴,也感謝所有推薦此書的各位朋友! 沒有你們的鼓勵,很難完成,也很難堅持下去,再次致謝! 我們下一本再見!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