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譴(32)
歡譴(32)
北春南冬,幾處桃花幾處秋,每一年的暖陽六月卻是南半球秋冬之季,溫差驟降,日短夜長,墨爾本又接連下了幾場雨,天冷風寒,陰濕更刺骨。 街邊積了水洼,路燈映折出幾道光影,車碾過來,碎成斑駁玻片,有個穿黑色皮夾克的人從車里下來,縮著脖子,跑向對面的維多利亞州立圖書館。周一開到晚上九點,因此到了這個時間,La Trobe閱覽室里人還是不少,八角桌上都亮著螢綠燈光,一盞盞沿放射線狀的桌子布局,波光連線,齊聚在穹頂之下,像在陳舊書海中指航的浮標燈。 黑夾克四下尋望,瞄準角落里的伏案者,匆匆走過去,看那人正拿筆在紙上畫著什么,便從后頭湊近看:哇,你在畫美女! 那人側過臉看來者,尖嘴噓了一聲,黑夾克忙掩口,正好旁邊有個白人男子起身離去,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黑夾克一屁股坐過去,小聲說:喂,我說韓諾冬,你畫的這是誰?我怎么看著眼熟?不會是咱蕭丹大姐吧? 韓諾冬眉毛一攏,瞪他:張宏遠,你眼睛是不是長屁股上了? 哦不是啊,不是就不是,嘴那么損干嘛!那告訴我,是誰? 韓諾冬抬手就把紙揉成一團扔到旁邊,撿起剛才未完成的圖紙繼續工作。 張宏遠撇嘴,又去拍他肩膀:喂,你那么大的事兒都不告訴我一聲! 韓諾冬依舊專注,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小子行啊,去歐洲一趟原來是拿了個全球建筑畢設獎回來!牛逼啊,怎么不聲不響的,怕我們宰你一頓啊,不是,我說大哥,全球就八個獲獎的,你是其中一個,你還在乎這點飯錢? 張宏遠越說越激動了,旁邊有人提醒他小點聲,張宏遠忙說sorry,韓諾冬扔了筆,起身收拾東西往外走。 張宏遠偷偷把那張團皺的紙揣進兜里,跟在他屁股后面也出去了。 韓諾冬也穿一身黑,是立領的黑色毛料大衣,這些年他個子又見猛了點,比張宏遠高出一頭,瘦高挺拔,可惜走起路來可見輕微跛足,深一步淺一步,他用雨傘作杖,在雨夜里擊地鏗鏘,緩緩走到屋檐底下,夾著傘,點了根煙,張宏遠就也跟過去蹭了一根。 是該找個機會吃個飯韓諾冬輕吐一圈煙,抬頭見夜空里刷刷墜下來的銀色雨針,卻找不到月亮的影,我可能要回國了。 ???!張宏遠大叫一聲,難以置信地看他:你你要回國? 嗯,國內有個非常有名的建筑事務所給我發offer了,我打算回去試試。 可是你在這里的工作室不是做得很好嘛!你這剛畢業不久,一年十多萬澳幣掙著,還想怎么樣你看我到現在還給我叔打工呢!再說,你現在又得了這個獎,你們工作室不得把你當爺一樣供起來! 韓諾冬搖頭:得獎是個偶然事件,也是畢設時候的天馬行空,工作還要看經驗和見識,兩回事。 可你干嘛要回國呢?咱不都為了移民在這耗著嘛,你這條件多好,擱我身上,我絕逼光宗耀祖了!哎呀我去,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韓諾冬挑挑嘴角道:落葉歸根,現在中國也有很多機會。 那蕭丹怎么辦,你看她一心考會計師,還想留在澳洲陪你呢! 她是自己想留在這里吧。 你可別這么無情啊,這幾年她對你怎么樣,你心里清楚。 韓諾冬推開張宏遠的手指,淺笑:那么,我這幾年怎么想的,她應該也清楚。 張宏遠忽然就生了一股無名火,握拳朝墻上砸:哎,你這個人就是個怪胎!她哪點不好,上大學這幾年一直照顧你,家里也挺好,現在也會打扮了,人也長好看了至少配你個拐子還不是綽綽有余? 韓諾冬眉心一蹙,目光冷凜,張宏遠知道說錯話了,只能咬著腮幫,掉頭看別向別處。 我沒說她不好,我也很感激她,可我和她畢竟不是一類人。 張宏遠掏出兜里的紙說:你和她就是一類人? 韓諾冬一怔,盯住皺巴巴的畫中人,凝眉屏息,目露兇光。 張宏遠繼續說:你別以為我真看不出來你畫的是誰,這幾年來我一直看你畫她,多少次我都想和你說,可我開不了這個口,你知道為什么嗎?太他媽尷尬了!韓諾冬,從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對這種女人扛不住的,可我沒想到的是,這么多年了,你他媽還惦記 張宏遠見韓諾冬臉色變得越來越陰鷙,忙住嘴,換了話頭,又說:你不回國你不知道吧,你爸這么多年也不跟你聯系吧?可這幾年我每年都回去,一回去就能見著你爸,還有你那個后媽和你弟,你應該知道他們有個小兒子吧,那小孩都上學前班了,他們一家三口真的很好,所有人沒有不羨慕的! 韓諾冬面上不動聲色,只是眉梢上揚,似有諷意:哦是嗎? 他當然知道他們有了孩子,就在他出國不久后聽他媽說的,當初他媽還給他盤算過一番 你也曉得你爸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會怎么管你了,還是個兒子,有的花了,大錢都在那頭身上,你更得不了什么,我呢,也沒那么多錢,還得背著你叔叔攢點給你,所以你自己能爭點氣拿到獎學金就念下去,拿不到就想辦法回來念,把你爸給你出國的錢留著,將來買套房,也算不愁了。 此刻,韓諾冬正抽煙,在煙霧里瞇起眼來,眼底肌rou突突顫著,忽然歪著嘴笑了,摸著下巴說:那不正好,我得回去和他們團聚,跟我的親弟相認。 張宏遠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兄弟,我真心勸你別玩火,你有大好前途,還有真心待你的女人,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你都有了,還想怎么樣?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女人還找不到嗎?你就算看不上蕭丹也不能去搞別回頭,松開手,行不行? 韓諾冬沒再說話,叼著煙,轉頭冒雨獨行而去,張宏遠在后頭喊:我開車了,我給你送回去吧! 韓諾冬沒回頭,深淺跛行的修長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里。 張宏遠狠狠罵了句cao,掉頭跑回泊在路邊的車里,車后座坐著的蕭丹正回頭張望:哎?諾冬他怎么了?你倆吵起來了? 張宏遠啟動汽車,一腳油門踩下去,煩躁地說:他發神經要回國! ??? 就為了這個白月光! 張宏遠把紙團扔到后座去,車內燈光暗,蕭丹攤開也看不清,只隱約看出上面是一個女人的輪廓:這誰? 張宏遠話到嘴邊沒說出來,憋回去道:誰他媽知道,他初戀吧! ************************ 下一章,小韓回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