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水，我...我喜歡你。

    你...你說什么？

    江水向眼前的同學走進，他是班上的班長，是同桌喜歡的男生。為什么要約她見面？

    她沒帶助聽器，眼前的男孩說話有點囁嚅，她只看得到一張一合的薄唇。

    男孩紅了臉，深吸一口氣，更大聲的說

    我喜歡你！

    江水驀地紅了臉，輕輕地低下頭，耳朵熱熱的。

    不因為喜歡他，是因為被表白。

    不不好意思聲音從她嘴邊溢出，有點啞，有點怪。

    然后她看到眼前的男孩猛地一抬頭，向她說了什么，然后飛快的走開了。只剩她傻站在樓梯口，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班長的喜歡走的也太快了。她對自己說。內心的某一處卻在悄悄地雀躍。

    有人跟我表白了，有人喜歡我，除了爸爸和林老師，有人也很喜歡我了。

    上課鈴響，她輕輕地跳躍著回了教室，昂首挺胸。

    【水兒，你臉怎么這么紅？】同桌悄悄給她傳來一張紙條。江水看了一眼正在奮筆疾書的老師，飛快地在紙條上寫下回復。

    【章一跟我告白，說喜歡我，我拒絕了?！?/br>
    然后無視同桌倏然瞪大的眼睛、追問的目光和紙條，淡定地聽完了整節課。

    江水突然有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下課后，江水和同桌一起回家，因為她纏著自己講章一告白的細節。

    唉，真羨慕你，長的這么漂亮。雖然成績不如我吧....她洋洋灑灑地評價者自己，江水聽的無語。

    你喜歡他，你告訴他。但是他不喜歡你。

    那怎么行，我可是很矜持的！很矜持的啊水兒。

    不過要是他真的跟我告白了，那我該怎么辦呢~好害羞啊...

    再說了，老師可不準我們早戀。你敢告訴你爸？

    江水！   水兒！

    江水從走神中被碎嘴同桌拉回來了，不滿地看向她。

    同桌朝遠處點了一下頭。

    喏，說曹cao曹cao到，你爹來了。

    她順著同桌的手往外看去，江崇云站在校門口，直直地看著他。他穿著黑色的風衣，里面是萬年不變的西裝。他早就看到我了，江水沒來由在心里想。

    唉，你爸長這么帥，怎么還沒給你找個后媽？同桌還在不停地說。江水被她說得煩，什么后媽不后媽，表白不表白。

    不過她從來沒有想過，江崇云如果再組成一個家庭，她該怎么辦。好像不管是在她和江崇云的表現上，都沒有讓第三個人進入他們生活的期待。

    順其自然。她給出了簡短的四個字。

    如果爸爸真的希望和另一個人一起度過余生，她也沒辦法阻止。

    江水同桌輕輕嗓子，發表了今天將江水交到家長手上之前的最后一翻評論。

    你說話的樣子像個老頭。

    你今天話怎么這么少？他側過頭，看著已經及自己肩膀高的女兒。今天的她不只是沉默了不少，從剛剛在校門口接到她到現在，這小祖宗總共就說了一句話，爸爸，而且她發紅的耳根幾乎都要直接把話寫在臉上了。

    江水沒理他，江崇云也沒繼續問。小女生的性子難猜，早就不是他這種老大叔猜的到的了。

    江崇云在學校旁租了一個公寓，小了點，但已經是江崇云工資所能給予的最好條件?？剖业念I導知道他的不易，也欣賞他的辦事風格。如果今年冬天讓他升職，江水高中的時候應該能帶著小姑娘換套公寓住。他打開門，讓女兒自己去房間里寫作業，自己則提著菜走到廚房，為江水做飯。

    8年的時光不短，足夠把一個天天等飯吃的年輕小伙變四菜一湯信手拈來的老司機了。他邊切蔥段邊想，幾年之前，雖然生活更拮據，但江水還是個天天要抱抱親親的小天使，怎么突然就變得如此疏離寡淡。而他天天疲于奔命，自然也少了對江水的照顧。

    廚房里的溫度漸漸升起來了，魚片粥冒著絲絲香氣，江崇云走到客廳里，給江水倒了杯水。他輕輕地打開臥室的門，眼前的少女并未聽到開門的聲音，她穿著他的寬松老舊T恤，伏案認真寫著老師布置的作業。窗外的風陣陣習來，江崇云聞到房間里似有似無的洗發水味。

    江崇云停在門口，在小半開的門里注視自己的女兒。江水的脖子很美，就像她在林霞那里跳舞的時候一樣，即使是低著頭，也頎長優美，弧度延綿到衣服里。她很乖，除了最近兩年不太和自己說話了，但成績即時不拔尖，也穩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他對女兒是有期待的，即使是這樣的家庭，他也希望江水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學，度過本就該屬于她的燦爛的一生。

    他想到了江水的母親，想到了自己的過去，他們的愛情開始的太快，生活好像苦澀的酸雨，讓愛情的鮮花忙不迭地凋謝。他想著，陡然聽到江水轉叫了他一聲。

    爸爸

    她靠在椅子上，脖頸潔白纖細，和她母親當年的影子瞬間重疊。他腦袋里飛快地略過江水那年發燒的時候的場景，一愣神，嗆了一口，劇烈的咳起來，江水被嚇了一跳，回頭就向他跑過來，輕輕地排著他的背。

    爸爸他聽到江水又叫了自己一下，有點啞，有點青春期少女變聲器的味道。

    洗發水的味道近了，像煙一樣纏繞著江崇云，他突然又感到一陣窒息。江水的手覆著他的，把水杯向他的嘴邊抬著。江崇云感覺到她的手慢慢地蹭著他的，柔軟的皮膚陷進他手背的骨頭間，像纏綿不盡的溪水，他登時有些戰栗。他匆忙的喝了兩口本來給江水倒的水，讓江水端著這杯水繼續去寫作業，自己退了出去。

    江崇云覺得有點熱，也有點渴，他自己給自己泡了杯茶，坐在沙發上一口口的抿著。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逐漸有了這樣的感受。江水的一顰一笑，她說話時候猶疑不決的卡頓，還有弱聽習慣性的側頭。

    粥溢出來的滋啦一聲讓江崇云驀然清醒。他忙不迭地關上火，怔怔地炒了兩個菜。

    很沒有實感，但是江水確實長大了。

    江崇云沒有看到的是，關上后的江水望著父親離開的方向安靜地看了一會兒。轉過身埋在桌子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衣服上殘留的氣味。

    一絲煙味，有點澀，有江崇云的體味。江水的聽力好，但其他感覺異常靈敏。她透過T恤的縫隙呼吸著窗外清新的空氣，仿佛這才是獨屬于她的特殊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