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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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護工判斷他們是夫妻,先前那個男人是小情人,暗揣著這份香艷秘辛去外頭買飯了,猥瑣眉眼中夾著鄙夷。 陳伯宗后腳也出去了,方旖旎現在看他有點煩有點怵,好像不管自己穿什么說什么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裸露的。本能地想避開,因此他一走她狠松了一口氣。 病房里徹底安靜下來,偶有外頭滑輪滾動的聲音。床上兩邊設立的扶手脫了漆,像斑點狗,涼涼滑滑的皮毛觸感,不知道有多少雙掙扎痛苦的病手摸過。方旖旎突然記起來自己還沒回趙郁的消息,對話框最近一條還是趙郁問她到家了沒。 方旖旎正經時候不說謊的,掃了眼時間回他:路上出了事,算到家了吧。 她以為這么晚了趙郁早睡了,沒想到趙郁幾乎是秒回,發來一截一截的消息,字眼里具是驚惑和擔憂。 方旖旎:車禍,腿折了,別的還好,一點點擦傷。 手很涼,指腹在光滑的屏幕上溜著,時常打錯字,等滿屏都是趙郁的消息了,方旖旎才順利發出這句話。 趙郁立即打電話過來,方旖旎無心應對他的情緒,按掉后說了聲:睡了。 回來后的護工一直在念叨,說陳伯宗給她留了個號碼,讓她有情況打她電話;說陳伯宗讓人送來了這個那個,連便盆都有,進口新式;說陳伯宗定了餐,明天起會有人定時送來 方旖旎聽一半漏一半,慢慢睡著了。 雖然睡得沉,但是活生生被餓醒,方旖旎頭昏腦脹地瞇眼啊了幾聲,護工很懂:餓了吧?粥還熱著。幫她把床搖起來。 熱騰騰的骨頭粥下肚,方旖旎舒服沒多久,查房后護士過來換藥,全程痛得她死去活來,額發都津了汗。生忍著,縫合后還來不及規整的傷口,綻成一條血色蜈蚣,又丑又粗,方旖旎瞥到一眼牙齒便打顫,感官上痛得像被一根百倍寬的倒刺從腳踝撕到頭頂,頭蓋骨都麻了。 她換了身衣服掛著點滴歪在床頭,談緒來了,方旖旎強打起精神,虛弱地一笑,談緒痛心不已,恨不得替她受這份罪。 方旖旎別開臉,不讓他吻,她嘟囔:別,出了汗頭發臭死了。 談緒依舊輕柔地捧住她的臉把她吻了一遍,相顧間哪還有以往的那副風流笑臉?方旖旎驀然覺得他們再愛也愛不過當下了。 方旖旎想起家里剛出事那會兒,她滿腔的憂傷波及到他身上,總因為一點芝麻大的事同他爭吵。明明身邊只有談緒一如既往地寵她、愛她,但她還是忍不住拿刻薄的話試探他的底線形象崩塌的奔潰蓋過了愛會消失的焦慮,她非得再三確認談緒不會因此對她有偏見才甘心就算是憐惜也不行,同情在愛情里是違禁品。 又想到最初和談緒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氣出軌的曹寬。仿佛談緒的完美是依附于她的一種所屬物,她能以此來證明自己的魅力。種種卑劣的心思與手段,她不信談緒不知道。 方旖旎一直以為是家中變故讓她變低了,其實是被好性子的談緒潛移默化了,變得圓圓鈍鈍的、適應這個社會的。 她欠他好多聲對不起和謝謝你,但她不說。 方旖旎輕輕咬一口他的食指。談緒微笑:臟的。但沒把手抽走,還坐近了些,好讓她捉他的手不費力氣。 都說愛一個人是把她寵成小孩,而談緒的愛更為盛大:在他跟前,她可以是小孩,也可以是大人,她可以是任何年齡段,因為他能無條件接納她的千奇百怪,守護她的天真,包容她的愚蠢。 方旖旎把這段想法道給他聽,談緒笑:別把我架起來,萬一哪天我沒做到,豈不是要被你判死刑? 方旖旎搖頭:才不會。 談緒聞言忽的沉默了,鳥兒總是成群地嘰喳,又成群地消音,人與人的交談也是這般時靜時響,因此方旖旎沒查出不對勁。 方旖旎含住指尖,用舌尖勾了勾他的指腹,小聲說:我愛你。 談緒還是微微笑著,只不過此時這抹笑意沁潤到了眼底,漫延開來,波光粼粼地亮著。方旖旎不由想,原來柔情似水是這樣的神態。 他壓著聲音,低低的像是一句耳語:我早知道了。一頓,旎旎,我 話突然被進來送藥的護工打斷:這一?,F在吃,其余的飯后。 方旖旎問他:你剛剛要說什么? 談緒道:我也愛你。 言有盡而意無窮。 - 吃了藥方旖旎困了,囫圇跟談緒又說了會兒就睡著了。談緒剛出去,碰見了趙郁,談緒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兩眼,原來是他。 趙郁擰著眉,談緒道:她睡了。 趙郁臉色很差,看了談緒好一會兒,又好似沒看他,兩人僵持了半晌,趙郁的視線透過他往門間的探視口望去。 談緒見狀,讓了道。趙郁擔憂的樣子不像做假。 他讓開了,趙郁反倒不敢向前,連視線都自責成哀哀低垂,都怪他纏著她,jiejie要是早一分鐘或者晚一分鐘回去也不會車禍了。趙郁心里愧疚,手伸了半天也沒推開門,先前種種涌上心頭,他垂頭喪氣地往回走。 談緒跟上他,等電梯時他側眸:聊聊? 趙郁魂不守舍的,根本沒聽見,談緒重復了遍,趙郁才對上他視線???了聲。 談緒皺眉,凝了會兒笑開來,禮貌生疏的笑:沒什么。小玩沒跟他提過他?這樣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進電梯后談緒一直在斜后方觀察趙郁,小玩說他早就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原來是真的。趙郁這副樣子渾然是愛上了方旖旎。不過趙郁只要不傷害方旖旎,他不介意多個人陪她。 趙郁抿著唇,電梯到底了他沒出去,談緒走了。鬧哄哄擠進來三四個人,趙郁縮在角落,拿出手機給方旖旎發消息,信號差,怎么也發不出去。 電梯一層一停,人進人出,有一會兒才到方旖旎住著的樓層,趙郁抬步出去。消息長時間沒有發出,顯了一個觸目的紅色驚嘆號在邊上,趙郁原地站著重新編輯了一條:jiejie,來看你你睡著,我就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耳邊有人厭他擋道:杵這干嘛?走開走開。粗魯地別一下他的手臂。 趙郁沒防備地踉蹌一下,手機從手中脫落滑了出去。趙郁虛慌地接了幾下沒接到,趕忙去撿,翻開來一看,屏幕沒有壞。 但是也沒有回復。 趙郁視野里無數雙褲腿來回,白的灰的黑的臟的粗的重的,他遽然感到一陣暈眩。腦海里有一群小孩在哭,他們身邊圍著這些白的灰的黑的臟的粗的重的的褲腿,漸漸褪成rou色,又被染成血色。 趙郁全身縮緊,慢慢站了起來。有路過的護士察覺到不對勁,問他怎么了,趙郁唇色泛白,盯著自己的腳尖小聲說:沒事,低血糖。 護士點頭,說了聲小心點就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趙郁沒走,他一直坐在住院部后頭室外康健區里的長椅上。坐到身子發涼才等到方旖旎回復,她發來:那你今天住哪兒?身份證號發我我給你定個房間。 又發來一條:回去了?吃飯了嗎? 趙郁呵了兩下冷風吹僵的手,回復她:我就在樓下坐著。 方旖旎:你這孩子!快上來??! 趙郁笑起來,剛起身,頭頂一聲雷鳴電閃。趙郁抬頭,黑云密布的天空張牙舞爪,露出一對銀色獠牙,兇光點點,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