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端畔
大川端畔
我在昏沉的夜色中渾渾噩噩地走著,等到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走到了一條河邊上。 我應該是在隅田川或者別的什么地方吧,管他的,我不在意我現在在哪,也不想去理會,只是仿佛被那河邊的沙地所吸引,從而停了下來。 我坐在沙地上,仍在哀嘆著逝去的夕陽。星光朦朧的灑在我身上,靜謐而又沉默,空氣中傳來槐花的清香,粉白的花瓣不甘寂寞地被風送到我的面前,我看著那小巧可愛的事物發呆,卻不知為何復又想起了白天的她臉頰上的光暈,那一絲若隱若現的粉色比這花瓣都要來的鮮明..... 想到這里,一股酸脹感忽然占據了我的心胸,令我又想放任我的淚水離開眼眶了。 在我頭腦發熱的時候,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直接轉身離去了嗎?像一個不知輕重的熊孩子一樣,我把她拋下,將她獨自一人留在那片桃花林了嗎? 是的,桃花,我到現在才想起來,那看似云霧一般的花朵,并非是習以為常的櫻花,而是桃花。 簡直就像某個人在特意討好我一樣。 想到這里,不知為何,我忽然感到更委屈了,這種委屈卻不像之前那樣帶著一分妒忌的焦灼,更飄著一層我怎么也不想去承認的矯情,連我自己都覺得那太矯揉造作了,可又實在無法徹底的禁絕它,只好自暴自棄般的放任自己沉溺于此。 我孤獨地在沙地上坐著。 白日里的勞工盡數下班離開了,今夜是個平靜的夜晚,可我難得的卻憎恨著這份平靜,寂靜中更讓我清楚的品味著自己沖動之下的苦果和悔恨。 要不然就轉身離去,重新去找她? 我偷偷思量著這個結果,又發自內心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此更加的痛苦,并沉溺在這個可悲的循環里無可自拔。 哎呀,這里有個迷路的孩子啊。 這時候,一個溫和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抬起臉,愕然地看向來人。 他穿著一身西式裝束,看上去優雅而得體,此時更是帶著溫和的笑容俯視著我。 你是.....?我愣愣地看著他。 嗯?似乎是在做一個夢呢,不過能夠夢到這里,也算是一個美夢吧。他絲毫不介意身上看似很貴的裝束,輕松地與我一同坐在沙地上,凝望著面前靜靜流淌的河川。 這里很美吧?他介紹道,叫做大川端,是我出生的地方呢。 大川端。我重復了一遍,我以為是隅田川。 嗯,也是它的一部分。他點了點頭,很是懷念地說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色了啊。 多久具體是多久,我沒有問,只是羞赧地沉默著。 每次看到這片河川時,我總會感到心情寧靜,可是,他喚我道,你又為什么一臉憂愁地坐在這里呢? 我....他身上不知為何,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我順從地開了口,卻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我離開了她..... 噗。他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呆滯地看著他,甚至臉上還掛著沒完全掉下來的淚珠。 抱歉,我還以為是什么樣的事情,他笑完之后才說道,只是離開的話,還是可以再回去的吧? 回去? 這當然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在回想住處的時候,我卻有一種頗為茫然的感覺,以至于完全想不起要回到哪去,是以只能坐在沙地上。 然而他卻誤解了我的沉默,繼而說起了一個河童的故事。 .....于是那個河童說,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想被恐怖的女河童追求啊。他說道。 即使會覺得害怕嗎?我不知不覺已經沉入了他的故事之中,問道。 害怕的話誰都會有吧。他想了想,說道,公河童會害怕,母河童難道就不會嗎? 我陷入了思考之中,甚至十分認真地問道。 母河童也會害怕嗎? 她不也是河童嗎?他回答我。也是會死,會哭泣,會悲傷,會被傷害到的存在啊。 .......我陷入了沉默,眼前又映出了她的容顏。 那雙黑色的眼眸仿佛因為之前的言語,而染上了憂郁的色彩,她垂著眼睛,避開了跟我的對視,仿佛在看別的什么東西,又仿佛什么都沒看。 頭上傳來了一陣觸感。 他摸了摸我的頭。 去找她吧。他說道。 可是....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我....好像不認得她了.....我...... 我嫉妒的發狂,又不敢迎著現世他人的目光理所當然,堂而皇之,像那家伙一樣待在她身邊。 這不是很自然的嗎。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理所當然?我重復了一次。 嗯,大概是生性比較懦弱之人的通病吧。他笑瞇瞇地說道。 啊,心,好痛。我是被這個人罵了嗎。但又不像,所以我是被罵了嗎。 還是說感覺自己爭不過別人呢?他以那溫暖的笑容再次說了猶如利刃一般的言語。 .......我沉默了片刻,反正就是爭不過啦。我咕噥道,沮喪的抱住了腦袋。 然而他卻久久沒有回音,正當我以為不會再有回音的時候,另一只手撫上了我的腦袋。 在這里呀。對方輕聲說道。 那并不是男人的聲音,而是另一個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我顫了顫,羞怯而又喜悅的心情令我繼續像鴕鳥一樣埋著腦袋。 總算是找到你了。她笑著,又揉了揉我的腦袋,想在這里過夜嗎? .....不想。我咕噥道。 都不愿抬頭看我呢....她說道,生我氣了嗎? 沒有。我別扭地說道。 誒~騙人可不是好孩子哦?她說道。 沒有騙人。我吸了吸鼻子。 又哭了啊。她嘆了口氣,索性直接蹲下來,略顯強硬的把我的臉抬起來,拿出一塊帕子擦著我的淚。還說沒生氣。 她還是穿著那身制服,是已經找了我整整一天嗎? 發現了這一點之后,我愣了愣,垂下眼,不敢直視她的臉。 看都不愿意看我了,這又是怎么了?她問道。 沒怎么。我頓了頓,聲如蚊吶地說道,對不起。 為什么要道歉?她看上去更加莫名其妙了,好啦,我們走吧? .....嗯。我被她拉起來,強調道,我不回去。 嗯嗯,不回去不回去。她應著,跟我手牽著手,走在河邊的路上。 寬闊的河面映著點點星光,茂密的蘆荻中似乎有螢火蟲在飛舞,這些交匯在一處,倒讓夜晚都沒有那么黑暗了,我落后她半步,看著她秀麗的黑發和削挺的雙肩,以及隱隱約約能夠看到的曼妙輪廓,這一切在螢火蟲的映照下顯得分外超出現實,以至于還沒閉上眼睛,我便已經覺得自己猶如身處夢中了。 我們去哪里?我問道。 不想回去的話就不問。她回過頭對我擠了擠眼睛,否則我們就回去。 我乖乖地閉嘴,跟在她身后,繼續自以為不引人矚目的偷偷看著她。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她仿佛腦后長了眼睛一樣,忽然問道。 什,什么?我問道。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盯著我看了,她無可奈何地轉過臉看著我,黝黑的眼眸里滿是笑意,是在看什么??? 看你。我猝不及防之下,脫口而出。 嗯,自然是在看我了。她又笑了笑,只是你那眼神,我以為你在看恐怖的母河童呢。她意有所指地說道。 ????? 或許是我愕然的表情太過明顯,她一個沒忍住,又笑了出來。 事先聲明,我可沒有偷聽的癖好,她說道,只不過是來找你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那么一點罷了。 不是的。我連忙說道,不是母河童。說著我又有些害羞,撇過臉去。 噗。她又笑了,我什么時候說我是母河童了? 她沒再繼續笑我,只是拉了拉我的手,走吧。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們順著河岸走了一段時間,然后上了岸,順著一條小路走進了一間茶屋,這種地方光是進個門就夠讓我害羞的了,她甚至還開了一間房。 你不是說不想回去嗎?正好今天也回不去了,就在外面住一晚好了,已經跟織田作說過了,一夜不歸也沒什么事。 織田作?我坐在茶屋提供的套間,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你連這都忘了嗎?她更驚訝的看著我,我是他領養的孤兒,太宰是他朋友,你是他弟弟。 后半句就不用說了。 這樣嗎。我低著頭,看著新換上的深綠色浴衣上白色的條紋。 嘿~這衣服還挺適合你的。她摸了摸下巴,打量了我一會之后說道。 你喜歡就好。我慶幸著她看不到我臉上的紅暈,如此說道。 臉又紅了吧。她煮著茶說道。 ......我撇過臉。 當然啦,太宰和你目前應該是離家出走的狀態,反正已經在我這邊蹭吃蹭喝有幾年了吧,她繼續說道。所以我對你其實也不是很了解就是了。 她將煮好的茶放在我面前,喝一口暖暖身子吧,剛才風還是蠻大的,容易著涼。 我點點頭,接過茶,小口地喝了起來。 那我也去收拾了。她說著,側過身,拎起腿上的絲襪,然后褪了下去。 我一時看呆了,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應該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動作,她的動作中也沒有任何刻意表演的意味,可我就是從那情態之中,被那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優雅曼妙所魅惑,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也就在我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經脫去了外套,正要解開扣子的時候猛然醒悟過來,哎呀,不好意思。她耳朵尖紅了一下,下意識以為在自己房間了。 然后她站起來,繞到屏風后面。 我坐在室內,看著屏風映出的她的倒影,痛苦的覺得還是我自己轉過身去的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