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偶遇
三、偶遇
美好的東西總不會長久,我總是這么告訴自己。 然而這樣又能如何呢?難道將其宣諸于口,便可以阻擋它們的消失嗎? 顯然不會。 或許是我性格的原因,我總是很難做到去強求別人。在面對她的時候尤其如此。 然而這樣的我卻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對她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便是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詫異。 更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她居然還同意了。 我曾以為她是精靈,類似于地縛靈那樣,只能在這片宅子里移動,父親租住的這棟別墅歷史不可謂不悠久,便是寄宿著什么精怪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現下卻打破了我的認知,使我突然開始感到惶恐不安起來。 她身上還有多少秘密是我無從知曉的? 已經有三個月了吧,從春天到夏天。 我竟然和她同居了如此長的時間,可我卻總覺得仿佛昨天才看到她。 她與我們初遇時毫無分別,輕盈而又空靈,如果一定要讓我用個什么詞來形容的話,大抵便是夢境吧。 我心里有個聲音在說,是啊,看你這副模樣,哪怕是夢境都要比你更加清醒。 我對此表示心悅誠服。 如果不是遇到了她,我定然是不會做出很多種行為的,我還是會去高中,然而肯定不會去那棟學校本身,除了她以外,也沒有人這么要求過我,家里人覺察不到奇怪之處,父親就更不知道了。 然而她知道。 一個人是無法和整個世界對抗的,她坐在窗沿上,一如既往的看著天空,并非是出于對我說教的口吻,與此相對,更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我們自己的世界太過渺小了,只能共存下去。 是呢。我條件反射的揚起笑臉,準備說點什么俏皮話,卻又在那雙眼眸之中失卻了言語,我..... 不知為何,我忽然便流下淚來,哪怕本人不想流淚,可眼眶還是別的什么的卻又不聽使喚,最后我只好一邊心里念叨真是丟死人了,一邊盡量將臉隱藏起來。 她不知何時已然直起身體,沉靜地凝視著我。 我想我應該是極為厭惡那眼神的,自出生以來,便少有人會這么看我,如果我不開始扮演什么,而只是在那邊坐著的話,不出一刻,我便會被這個齒輪般緊緊相扣的家庭若有似無的排除出去,成一個游離的零件般茫然無措吧。 可她不一樣。 在這世上千萬人中,唯一能看到她的只有我,反過來想,也只有我可以給她回應,所以如果她想要得到什么反饋,只能通過我。所以她的目光,她的姿態,她的話語,全都是我一個人的。 哪怕在那其中我幾乎無所遁形,可另一方面,我又因這純凈的眼神而感到戰栗,并非是恐懼的戰栗,卻也沒有多少喜悅,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我心里的某個角落里破土而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過卻有一種預感。 那東西或早或晚,會改變我。 隨即我便又因為這個念頭而感到好笑,配上我正在哭泣的臉,我想我現在已經難看到極點了吧。 她會怎么樣呢? 我仿佛走上天秤的亡者,等著決定善惡的宣判。 真沒辦法啊。她輕快的聲音在我上方響起。 我茫然地抬頭看向她,卻看到她眼角眉梢上都帶著笑意。似無奈又感到有些好笑,然而因為笑出聲來不太妥當,所以拼命忍著的感覺。 你現在像一只小花貓。她俯下身,擦去我臉上的淚水,陡然柔和的聲音震的我耳朵發麻,不止是耳朵,甚至全身都在輕微的顫抖。我任由她動作,卻想到,如果這樣怮哭便能換來這樣的待遇,倒也不賴。 臟兮兮的,你現在該不會是在想怎么合理有效的裝哭吧?我不會理你的哦。她挑眉,夕陽般的眼眸懷疑地瞇了起來,審視著我。 不可以嗎。我嘆了口氣。 倒不如說哪會有人這樣???她戳戳我的腦門,哭笑不得地說道,不過呢,我也是蠻好奇的。 什么?我小心翼翼地窺探著她的神色。 為什么你能看到我呢?她托著下巴,很是奇怪地說道。至今為止,就算我在別人面前跳脫衣舞他們都沒反應。 ....哈? 這個名詞對當時剛遇見她的我還能造成一定沖擊,以至于我整個人都僵硬下來,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忘記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我呆愣的囧樣,她終于捶著地板放聲大笑起來,哎不行了,你這個反應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終于從她的玩笑里反應過來,我無措地看著她,是...這樣嗎?我說道。 是不是呢,她意義不明的回了這么一句,直起身體,伸了個懶腰,起伏的線條隨著她的動作變得靈動而又美妙,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愕然于她穿的衣服輕薄的同時,也震驚于她下一句話。 不過只有你能看到我,這卻是真的。她說著,向我看過來,宛若寄宿著夕陽一般的眼眸在真實的余暉下閃著輝光。吶,你叫什么名字? 大庭葉藏。我結結巴巴,甚至有些磕絆地說道。 這個名字呀,她想了想,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好學生應該在這個時候回家吧? 但是我不想回去。不出意外的話,今日父親也會在家里,等我一起用餐。 吃飯無論何時對我來說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所以今日我也掙扎在逃避的路上。 可能是她話語中附著的疑問給了我勇氣,抑或是別的什么。 他們看不到你?我鼓起勇氣向她詢問道。 看不到哦。她點點頭。 那雙漂亮的,不似人類的眼眸看向腳下。 我隨之低下頭,夕陽的余暉灑滿了坡道,如果有東西站在其中,一定會留下證明吧,比如影子。 而我低下頭,卻只看到了我一個人的影子。 我也在好奇,為什么能被你看到呢?少女笑嘻嘻地說著,琥珀似的眸子里盛滿了貓兒似的狡黠。 大概是我呆住的模樣太過可笑,她看著我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你啊,這反應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她笑的太厲害,以至于整個人都漂浮了起來,懸在半空,仿佛那些荒誕的書里描寫過的精靈一般。 由此,無數的怪誕堆積下,我終于相信了她一開始說的話。 這個少女,只有被我所見。 喂,你已經發呆了...快一個小時了,是在想些什么? 她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維,我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的看著她身上的制服。 只有我能看見你。我有些吞吐地說道。 嗯,然后呢?少女穿著跟我的校服十分相似的女式裝扮,撩了撩腦后的黑發,不以為意地說道。 所以.....我打量著她的服裝。 你不懂,這是儀式感。她輕巧地在我面前轉了個圈,有什么建議嗎? 很好看。我狼狽的將目光從她裸露的腿上移開,說道。 嗯哼,這樣一來我也是阿葉的同班同學 。她合掌說道。請多指教哦。 請...多指教。我總是能被她弄的手足無措,在那雙星辰般的眼眸前變成牽線木偶,磕磕絆絆的跟著她的手....手? 我愕然的發現我確實正被她拉著手走去。 走啦走啦,總是發呆一整天都過去了哦。她說道。 說,說的也是呢....她的速度不慢,我走的實在有些踉蹌,請,請慢一點。 哦~她猛然停下來,我順著那股沖勁向前,卻意外撞上了一個人,只聽到一聲悶哼,我們兩個同時向后倒去。 在做什....哈?對方一邊揉著腦袋,一邊向我投以冷淡的視線。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所以只能是我一個人把路走的東倒西歪的錯了。 我剛想收拾好書包低聲認錯的時候,卻發現了不對勁。 因為剛才的沖擊,我的書包被撞開,里面的東西散落出來。 其實也沒什么,無非是我平時畫的一些畫而已。 然而這卻令我緊張了起來,也許以前還留有一些我為了取悅同學而畫的漫畫,這回不同,里面夾雜了幾張我平時偷偷畫的她。 不光是被我撞倒的那個倒霉鬼,她也發現了那幾張,并且仗著對方看不見她,光明正大的把那幾張挑出來欣賞。 你還真是有幾分天賦啊,阿葉。她心情十分好地說道。 不,我這是....她越是這么說,我便越覺得羞愧難當。 因為她專門把那幾張畫挑出來的緣故,對方也注意到了。 哦?他冷淡地掃了一眼,再落回到我身上的時候意味就變了,挺能干的嘛,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大庭葉藏哦,怎么樣,畫的還不錯吧?少女興致勃勃的把畫往他那邊推了推,仿佛事情還不夠亂似的。 然而那人確實看不見她,證據便是她已經做得這么明顯,對方卻仍然像是沒看到有個活人就在自己面前一樣,他的目光透過少女的身體看向我。 我說你啊。他皺著眉。是被撞到腦子了嗎? 大庭葉藏。我勉力將注意力從少女身上收回,慌忙答道。 哼。對方奇異地看了我一眼,我身上有什么東西嗎? 東西?沒....我搖了搖頭。 那為什么盯著我看?他冷下神色。 我常被人說長的好看,然而面前這名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也毫不遜色,他穿著一身的翠色,澄澈的眼瞳仿佛透光的翡翠,正毫不帶感情地盯著我。 他應該是在等你道歉哦,畢竟你一直盯著別人看,剛才又把人撞倒了嘛~少女惡趣味的從我們之間退開,站在我旁邊解說著情況,津津有味的看著好戲。 .....惡魔嗎。 對不起。我頓時被羞意淹沒,趕緊鞠躬道歉,然后轉頭就想走。 等等。對方卻拉住了我,他頓了頓,目光有點閃爍,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有些茫然,隨即反應過來少女替我的回答并不能算是回答,大庭葉藏。我告訴他。 我是菱田春草。他的面色有所緩和,眉頭舒展開,你是哪個學校的? 他應該也是畫畫的吧,沒準你們會有共同語言也說不定哦?少女饒有興趣地說道,畢竟對著我的那幾張畫,他也沒有反駁吧? 看來你不是老師的弟子,菱田春草見我沉默,沉吟了一下之后,說道,你的技法十分特殊,可以問一下是跟誰學的嗎? 是...我頓了頓,在少女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說道,是我隨手畫著玩的。 真的?他的目光一瞬間變得有些懷疑。 是的。我點了點頭,不知為何,他身上那種嚴肅的氣場讓我的專長失去了發揮的余地,我低著頭,迅速地指出了幾處,....我叫它妖怪的技法。我聲如蚊吶,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妖怪?他聽了我的話后,臉上出現了幾許略帶尷尬又不知說什么好的神色,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是西洋的寫實風格。 然后他就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