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密友人
親密友人
時間一晃就到了五一勞動節,這是高三最后一個小長假。 自關融這個無厘頭春夢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自那之后沈秋顯還沒回來過,她一心只念圣賢書,哪里知道關融內心多煎熬。 作為一個紈绔子弟,關融對自己也有著清晰的底線不能犯法,不能耽誤正事。 當然正事也分輕重緩急,他這些年在公司摸魚摸得最起勁,但守法這一條他絕對遵從,就連交通法都絕無違反。 三十號晚上關融沒空去接她放學,給她發了微信,周悅開我車來接你,要吃什么你跟她說。 沈秋顯也挺期待放假的,也有點想他了,那我晚上還能見到你嗎? 關融剛到祖宅,停車熄火,他開不慣法拉利,太張揚,不符合他的性格,但這是他爸送他的,每次回來他都是開著這輛,也算是暖暖他老人家的心腸。 手指在鍵盤上打了又刪,估計要晚點,我去我爸那兒了。 醫藥大亨關耀舟到底還是老了,他這陣子身體不太好,要不是他打電話過來,關融輕易不來祖宅,這不僅僅是一座祖宅,它更象征著關家權利的中心。 爸爸。關融穿過長廊,一路走進了客廳,他正坐在輪椅上,天早就回暖了,他還穿著薄毛衣,套著馬甲,還咳嗽嗎?換季引起的傷風嗎? 關耀舟頭發花白,病去如抽絲,前兩年動過大手術,雖然一直在調養,但哪有這么容易就有起色,如今還是骨瘦如柴。 融融,最近好嗎?關耀舟向來疼愛這個小兒子,人一老就只剩一副軟心腸,聽說你資助的小孩來找你了。 她遇到了難事,她的親爸后媽一團爛泥,實在走投無路了才來求我的。關融沒打算瞞他,他也瞞不住。 沒過一會兒他大哥關遇也回來了,他才是關耀舟明媒正娶得老婆生下的兒子。 他和關遇畢竟是血親兄弟,長相還是有相似之處的,但關遇是大家族的長子,生來就含著金湯匙,伸手就是最優渥的資源,眼界和氣魄也非常人可比。 今年四十有一,如今關氏的當家人,他穩重卻雷厲風行,生活起居異常低調。 兄弟倆早已經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了,從一出生就注定了。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說的就是關遇。 他是關耀舟的驕傲,是關家未來的倚仗。 關融也來了。 大哥好。 他們之間只有簡單的寒暄,早年除了父親生日他們也絕對不會坐到一桌上。 一頓飯吃得如同嚼蠟,偌大的餐廳,整間屋里都燈火輝煌,就是沒有煙火氣。 關融每次來這兒都拘束得很,餐桌上手腳也不知往哪兒放,飯菜吃啥都是五星級標準,這里什么都精致,什么都氣派,就是不像家。 關融想到他的母親,母親一輩子都在教導他居于安樂,不要攪進豪門里的渾水。 他從小就跟隨她長大,雖然父親并未缺席他的成長,但她可不向豪門家族的做派妥協,她這一生都未踏進過關家大宅。 關融從小就零花錢豐厚,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他的母親對他坦誠,從他記事起他就慢慢地聽母親講述她和關耀舟的過往。 他慢慢地懂了什么叫情人,什么叫私生子,什么叫強人所難,什么叫階級不同。 母親病重的時候,關融憂心忡忡,思慮過度。 原來我生活瀟灑,吃穿不愁的背后犧牲的是mama的人生。 如果那時mama沒有懷孕,外公過世后,她或許可以離開你,過屬于她的生活。 他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就連他mama都釋懷的陳年往事又被他翻出來將自己反復煎熬,可無論他怎么熬著、守著,母親終究閉上了眼。 母親下葬的那一天,關融跪在墓碑前久久不肯離去,天又下起了暴雨。 關遇撐傘,來到墓碑前鞠躬,長子給父親的情人鞠躬?聞所未聞。 關融叫他滾,關遇卻給他講述了一段往事。 你出生的時候我十五歲,我當了十幾年的獨生子,卻在那一年得知了顧女士懷孕,我什么都顧不上,趕在正月里就約見了她。 我讓她把孩子打了,我可以保她這輩子生活無憂。 關融抬頭看著他,他們談不上什么血緣親情,更別說交情了,但他已經不能思考,他只是麻木地跪著,看著他嘴巴一張一合。 你mama說,無論你開出什么樣的條件都撼動不了我,我會保護我的孩子,我知道他的出生對你不公平,但我會好好教育他,他以后也絕對不會跟你爭搶,我只希望他平安快樂。 關遇把傘留給他,自己走進了雨幕中。 他想起那時的顧女士,明明柔弱可欺,卻在撫摸肚子的一瞬間,眼神就堅毅了起來,像披上了鎧甲,成為了一個不可侵犯的戰士。 關融,顧女士是一位了不起的母親,你能作為她的孩子長大,很幸運。 飯后不久關耀舟就歇息了,他病中精力不濟,關融服侍他躺下,父子倆也沒什么閑話家常,能聊的居然都是沈秋顯。 那孩子多大了?你也資助她好多年了吧。 十七了,今年高考,她成績很好,很上進。關融提起她的時候話還挺多,不像我,我那時候學習就挺一般。 他那時候才上大一,母親去世讓家里格外冷清,他又不肯和父親親近,整個人幾乎都陷入了一種自暴自棄的頹廢狀態。 他越活越封閉,直到他開始資助沈秋顯。那個小屁孩給他寫的感謝信還帶著拼音,他艱難地看著她絮絮叨叨,一共收到五百塊,買練習冊用了三塊,買文具用了十塊,下個學期的學雜費存了一百六最后還問他學習成績好不好,她也要向他學習,成為像他一樣的人,等長大了有能力了,也要幫助有需要的人。 他看著自己慘淡的成績單,也沒臉回她,但也把她的話放在了心上。 她每個學期都來信,上了初中關融給她每學期一千,她期中期末寄來成績單考得都很好,關融不怎么愛寫字,就再塞一千。 他也忘了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們開始聊學習以外的事,沈秋顯說學校里的流浪狗,關融說大學食堂的飯菜,她說老師結婚發的喜糖,他說室友談了女朋友 她是關融的秘密,是反射出他的鏡子,是他最真實最坦誠的樹洞。 也是實實在在陪伴他走出陰影低谷的親密友人。 關耀舟墊著靠墊,胸腔沒有規律的起伏,說話一多也容易累,把他從思緒中拉回來,既然你和那孩子有緣,就多幫一把吧,有什么難處就找你哥,我老了,沒這個精力了。 爸爸,早點休息吧。關融不忍他再cao心,給他掖上被子,我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關融輕聲下樓,關遇站在外面抽煙,他走出去正好面對面碰上。 大哥。他硬著頭皮叫一聲,爸爸睡了,我先走了。 關遇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路上慢點。 關融回到車里,嘆氣,到底是血緣至親,這么簡單的一句話也能叫他心里一熱。 夜里的晚風有些涼意,他一路平緩地開著車,降下些許車窗,風呼呼地往車里灌,他有些冷。 隧道頂上的排燈像針腳細密的線,一條條地穿梭在他的車窗倒影里。 他想到家里還有人在等他。 沈秋顯,你睡了嗎? 我回家了你會聽到嗎? 沈秋顯確實在等關融,她每天功課都要做到很晚,又摸不準他幾點回來,就干脆在外面餐桌上寫,這樣他一回來她就知道了。 遠遠就聽到引擎轟鳴,地庫里的法拉利不見了,沈秋顯立刻想到是關融回來了,她跑到客廳前張望,家里的燈光追著她亮起。 是他!沒認錯。 她開了廊下的燈,從外面跑到地庫入口,關融車還沒進來呢就看到她了。 降下車窗朝她招招手,她立刻回應,關融你回來了啦。 回來了。關融心情大好,家里亮堂堂的,有人在意他,立刻撲來找他,晚上吃了什么? 披薩。她跑得太快,胸口還有些起伏,之前胸疼,現在雖然好了但跑動起來還是有點痛感,像大餅一樣,就是餡兒放在外面了。 關融大笑,秋顯你怎么這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