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狗
她的小狗
67. 鎮東有一片旱蘆葦田,圍著一條小河走,大部分長在地上,扎的深,長得高大壯實。 這個時節已經長成深綠色了,看著堅韌,有些要開花的跡象。 鎮西那地荒,蟲子毒,草樹也長得奇怪唬人,卓子自小膽子大rou皮厚,自是習慣的,但到底是不愿江令婧再去那里找罪受,尋思著鎮東的人只知道尋樂,平日里才懶得來到這蘆葦田來,人少,正好今日就帶江令婧到這里放風箏玩。 這風箏她做了兩天,最后江令婧在面上題了個卓字,算是大功告成。那風箏做得極漂亮,框架是簡單的菱形,顏色染得也漂亮,明明暗暗,深深淺淺,飛起來一定不同于尋常的風箏。那人用了心,竹篾都用染料泡了色,所用的材料,每一根每一寸都投進心血,只為著討心上人歡心。 日子越來越冷了,每年這時候江令婧還是穿著旗袍披肩滿街閑逛,今年早早的就被卓子和她姐左攆右攆著換上了長袖褲或是長裙外套。江令婧一邊嬌嗔埋怨,一邊心里美滋滋,乖乖地由著她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卓子抓著風箏沖著江令婧比劃了一下,說。 "我送起來,再給你玩?" 江令婧沒好氣地瞧她一眼,哼了一聲奪過來她手中的風箏。 瞧不起誰呢!哄小孩似的! 她掐住風箏中央連著線的骨架,左手抓著線,順著風小跑起來。那風箏不聽話,風也不好,怎么都送不上去。 卓子笑笑在身后跟著她走,可那風箏偏生叛逆,像是個醉漢在天上七扭八歪,有時還極速下落,有死命栽到地上的勢頭,江令婧心疼,大叫一聲,連忙跑過去去接,生怕給摔壞了。 她跑得急,顧不上腳下,眼瞅著就要摔倒,虧得卓子眼疾手快一手摟住她,一手抓起了風箏,這一人一物才免去一遭。 "小心著點。"她心里還一陣后怕,那人手忙腳亂的接風箏,眼瞅著就要直挺挺的撲到土地上去,那片還都是石頭塊,摔一下搞不好要見點紅。 江令婧依在卓子懷里站穩了腳,心里也跟著咚咚咚的跳。她緩了一會兒,還想要去夠,那人卻再不給她,風箏舉過頭頂,是她夠不到的地方。她便不再執著,囑咐卓子小心著點,然后退在一旁看著她放。 卓子手長腳長,跑得快,這風也順,這風箏在她手中異常聽話。只小跑了一段的路,風箏就飛起來了,她順勢開始放手中的線,那風箏斜斜地往天上走,似還有些迫不及待。 她跑了一圈回來,那風箏已是穩穩的在天上飛起,這會兒的風不急不緩,托著風箏蕩得十分自在。她走到江令婧面前,將手里的線遞給她。 "這風箏老實的,前面我看過了,有塊地顏色淺,踩著軟塌塌的,吸人,別摔著了。" 江令婧嗯了一聲,接過線拇指繞著風箏線玩,笑瞇瞇問卓子。 "我就算不看路,你接不接得住我。" "接得住。"卓子也笑,"就是心里跟著揪著疼。" 江令婧不說話,伸手捏走卓子肩上沾的草葉子,隨后牽著風箏跑開了。 微風撩起她的卷發,她的衣角,吹起的裙擺蕩在空中,時而露出纖細腳踝,如同白玉一般少見,若隱若現。 她迎著撲面的風,笑得開心,遠方身后是隨她一起在風中蕩的蘆葦,陽光布下,撒在她的臉上、她的黃裙上,灑在蘆葦葉上,光影交錯。這一切,似乎是一副精美絕倫的油圖,構圖巧妙,她向陽而生,美得一塌糊涂, 卓子也忍不住的跟著她咧嘴笑,她站在一旁的大樹下,悄然藏起自己影子,靜靜地注視著江令婧,滿目柔情。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她瞳孔開始發顫,嘴角也跟著發抖,嘗到了滴滴咸味。 要怎么辦,她要怎么才能讓時間在此刻停留的更長。她才知道自己是如此貪心的人,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與江令婧就死在此刻,無論天災人禍,死在一起。 她無所謂生死,只要能和江令婧在一起。 這段時間,她時常覺得這一切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日日與江令婧廝守,抱她、親她、做一切親近的事,卻不能真正得到她。 旁的人叫她永遠都是井太太。 而她呢,她是一個連姓都沒有的人,就連平日里的臆想,都無法用自己的姓,來稱呼江令婧為自己的太太。 不說井百,就這鎮上任何一個達官顯貴想要她的命,都易如反掌。 她永遠無能為力,生死都是別人一句話的事。 卓子抽抽鼻涕,她眼睛哭得生疼,喉嚨生澀,呼出的氣都發苦。 第一次感受到命運不公,明明是她先見到江令婧的,明明江令婧愛的是她,明明她們應該很快樂的,很幸福的??删倬拖褚坏烙肋h無法跨越的鴻溝,橫在她們之間,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那道鴻溝就會睜開眼伸出巨手,將她們拖進深淵。 不是不知道江令婧身邊盯梢的人越來越多了,她每每望向窗外,看得都不是鳥,而是那些躲在暗處的煩人的臭蟲。 她知道已經很危險了,可她又怎么能忍受得了心愛之人明明近在咫尺,卻要遙想思念的痛苦。 她寧愿死。 風還在吹,卻拖不住這風箏了。不得要領,江令婧終是放不起這風箏,她不耐煩,轉身向卓子求助。 陽光明媚四散,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可卓子卻站在陰影底下,局促不安。她臉上還掛著淚,向一旁偏頭,抬手遮住自己的臉,心虛帶著幾分手足無措,滑稽的可憐。 江令婧不解,卻跟著心里難受,像是挨了一記悶錘,這風箏更放不下去了,腳步也不由自主的漸漸停下來。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喉嚨也梗得難受,沒來由的涌上一股熱氣,燙得眼睛發紅。 她的小狗。 她的小狗。 怎么了? 68. 她悄悄的走過去,依在卓子懷里,也不說話,輕輕的抱她蹭她,無聲無息的哄她的小狗。 半晌,那人摟著她,帶了鼻音悶悶的開口。 "我現在就帶你走,跑到沒有她,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 她瞬間就明白了卓子方在突如其來的悲傷之情,可事實如此。 "我們跑不掉的。" 她知道。 她伸手,埋頭在江令婧頸窩間,將懷里的人摟的更緊了。 "那就一晚,就今晚,我帶你走。甩掉那些,那些所有的煩人的臭蟲,該死的惡心精,就我們兩個。" 江令婧頭一次聽她這么憤恨的罵人,不禁破涕為笑,伸手摟著她的背,寵溺地說。 "好。" 就一晚上,她還糊弄的過去。 日前老奴跟她提過醒,自從井白聽說自己去了鎮西之后,就派了人手暗中盯著她。這本就是常事,她也沒往心里去,可沒過幾日卻發現,那些人跟得是越來越緊了。 她們倆的事,井百怕是已經知道了。